《聊斋之醉陶黄英》清风不解语

5、第五章

　　黄英打定了主意要趁三郎不在把自己嫁了。

　　古人讲究娶妻娶贤。这娶妻经常都是父母之命，纳妾才是男人凭着自己心意找女人。黄英要人明媒正娶，相貌的优势反倒不明显了，媒人们都表示男方家长要看她的绣品。于是她不得不天天往北院跑，让马夫人教她女红。

　　这一日，马夫人似不经意地提起，“妹妹，你觉得相公如何？”

　　黄英想了个最安全的回答：“马公子是个好人。”

　　这句话似乎勾起了马夫人的回忆，她放下针线，大有长谈之势。

　　“他的确是个好人。我们是指腹为婚的，小时候常在一处玩，后来我搬走了，两家的联系也少了。我很快有了新玩伴，便忘了他。再后来，我遇到一个人，便开始对这桩婚约有了怨怼。”

　　黄英听着听着不由自主正襟危坐起来，直觉将听到什么秘辛。

　　“本来我是要找相公解除婚约的，但那人突然悄无声息地不见了，我等了月余，他音讯全无，恰逢相公家里派人来提亲，而那时我却发现，发现自己有身了……”马夫人艰难地闭了闭眼，似乎想起那段难熬的岁月，眼中隐隐有些泪光，嘴里喃喃念着：“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相公是厚德之人，念在少年情谊，又怜悯我腹中孩儿，最后还是娶我入门，保全了我。”

　　黄英艰难地将下巴扶好，想不到如此传统保守的马夫人也有过真爱无敌的岁月……

　　“那，那孩子呢？”她问。

　　马夫人眼神中多了一抹痛楚，“我身子不好，孩子，孩子在四个月时没了。”

　　黄英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不擅安慰人的她想了许久才说出一句：“你与马公子还年轻，来日方长，要孩子只是迟早的事，夫人你要放宽心。”脑中突然出现那天看到马子才从另一间房里出来的画面……这二人似乎不同房？

　　她好像又说错话了？

　　果然看见马夫人眼中多了一抹异样的光彩，突然握住她的手。

　　“妹妹你不要误会，我与相公……其实并无夫妻之实！”

　　没有夫妻之实？

　　“你的意思是……一直都没有？”

　　马夫人点头，黄英不可思议地低嚷：“方公子他不能人道？？”

　　坑爹呢！聊斋原文中黄英可是嫁给他了啊，蒲松龄不至于这么坑菊花精吧！

　　见她惊讶神色，马夫人一下子脸红了，急忙摆手解释：“不，不是，不是这个……是，是相公他尊重我！”

　　黄英更不可思议了，“让你年纪轻轻守活寡就是尊重你？”

　　这下马夫人的脸要烧起来了，嗔了她一眼，“妹妹还没嫁人呢，怎么这样口无遮拦的！”

　　顿了下，又道：“其实相公一直只当我是儿时的好友，出于道义才娶了我。”

　　好吧，他不是不能人道，只是太仗义加上太迂腐。

　　黄英又问：“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听她说了这么多，再不知道她想牵红线也太说不过去了。

　　这马夫人也真是……如果她也不喜欢马子才，那么顶多算乱顶鸳鸯谱，如果她明明喜欢马子才却还这么替他张罗婚事那就真的太蠢太二太圣母太包子了，她非要骂醒她不可！

　　马夫人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愣是呆了一阵，才斟酌着回答：“我敬重相公。”

　　仔细观察她的表情，没有娇羞没有隐忍没有欲语还休，想来真的只是敬重。

　　黄英神色终于恢复正常，郑重对她说道：“夫人，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马夫人带着殷殷期待望着她，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如你所见，我是个口无遮拦的，又是个女红烹饪一窍不通的。至于你所不知道的我也一并说了吧，我还是个贪财的。若说我除了几分姿色之外还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就是自知之明了。”

　　马夫人张了张口，还是没有打断她的话。

　　“马公子是个爱花成性，温良醇厚的好人。我一身市侩之气，是断改不了的。若让马公子那样的赤子之心变成我这样，这又是罪过了。如此格格不入，硬凑在一起也是不能相容。所以，夫人以后莫再提起这一茬了。”

　　“唉，好吧。”

　　想到自己又说不过相公，又说不过黄英妹妹，马夫人不免有些沮丧。

　　黄英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忍不住又骂了她一声傻子。只会为别人考虑，也不想想自己，年纪不大却要陷在一桩“互相敬重”的婚姻里，既没有爱情，甚至连性都没有。

　　若是在二十一世纪，自然可以离婚另觅幸福。但这里是古代，她是再嫁之身，又非完璧，另觅幸福谈何容易？二十一世纪的女人恋爱一次不成功是罗曼史是累积人生经验，这里的女人恋爱一次不成功是行差踏错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想到这里，黄英忍不住思考起一个可能性。

　　方夫人这么认命的女人，为什么嫁都嫁了，却不认定自己的丈夫，反而与之相敬如宾呢？按照她永远为别人考虑的软弱性子，就算方公子尊重她没有碰她，她应该会想着为方家开枝散叶才是。

　　所以，有没有可能她心里还想着那个音信全无的人？

　　“夫人心里是不是还有那个人？”黄英直接问了。

　　马夫人惊讶地抬头，有些仓皇地眨眼。“都，都过了那么久了！”

　　黄英反握住她的手，“那么，到底是还是不是？”

　　她眼圈一红，几乎落下泪来，咬着唇，过了许久才低低地道：“我也不知道心中是不是还有他。只是偶尔会想，他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一去再无音信？为什么不守承诺？”

　　她没有再说下去，黄英却什么都明白了。

　　不管是负心还是有苦衷，女人总是需要一个答案。

　　而那个人消失得太突然，于是她的心总是悬在那边。放不下，忘不了，却无计可施。于是拼命压抑自己的感情，将一切压到心底最深处，掩埋。

　　明明心中还有涌泉，却只能逼着自己成为枯井。

　　老天爷果然没有道理可言的，好人总是得不到好报，所以她才不想当好人。

　　黄英看了一眼娴静的马夫人，脑中迅速形成一套计划。

　　同时，她手中的绣花针倒是没有停下过，一直在帕面上穿梭。很快的，也完成了一幅“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绣品。谁也看不出那上面绣的是什么，而黄英美其名曰：印象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