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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拾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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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田纲吉睁眼醒来,明朗的天空立刻映入眼帘,白色的窗沿已被晨光镀上一层璀璨的金边。分明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早晨,怅然的感慨却悄悄涌上心头。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香甜,一夜无梦,直到天明。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俨然已经放下所有的一切,将那些掩埋于黑暗中的事情留在了大洋彼岸的西西里岛。
高中一毕业,泽田纲吉便和几个守护者以及REBORN飞往意大利的彭格列总部。这种普通人的生活,恍然已是极其久远的事情,其实也就是八年的时间,他却已经无法清晰地回忆起原本的模样。
当泽田纲吉下楼的时候,只看到餐桌上热气腾腾的和式早餐,显然才刚刚做好没多久,照例都是他喜欢的食物。屋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初音甚至没有留下一张便条告知去向。
泽田纲吉定定地看着丰盛的早餐,褐色的眸子里迅速划过一道暗光,神色莫辨。
并盛町唯一的一间墓园座落于人烟稀少的近郊,毗邻着大片大片的田野。已经是丰收的季节,放眼望去,都是金灿灿的,充满生命力的颜色,温暖明亮犹如初生的朝阳。素来安静的墓园里则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冰冷的墓碑,满目皆是蒙蒙的灰色,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那一道黑色的铁栏杆沉默地担负起分界线的职责,清晰分明地划分出两个相反的世界:一为生,一为死。生与死的界限,刹那间如此分明,却又如此接近,只在一线之间。
负责守园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衣着朴素。大多数的时候,来墓园的人寥寥无几,甚至是连续好几天都见不到一个生人,这才是真真正正地孤独寂寞。偶尔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的怀旧歌曲,或是新闻杂谈,才会感觉到自己并不是呆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请问,千叶仁与千叶绘里香夫妇的墓在哪里。”一个清冷的声音穿透了带有年代气息的旋律,抵达耳际,他抬头一看,窗外正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紫发少女。
对方一直教养极好地静静等待着,他皱眉思索片刻,脸上的皱纹越显深刻,有些不太确定地发问:“千叶仁和千叶绘里香?就是那个从来没人祭拜过的墓吗?”
“是的。”轻轻应了一声,少女浅紫色的眸子蓦然就暗了下来,如同紫水晶的表面迅速覆上一层厚厚的灰尘,掩去了原有的光芒。在旁人眼里,只是一块伪造的彩色玻璃制品。
经过老人的指点,初音顺利找到了千叶家的墓碑,屈膝跪下,双眸紧闭,双手合十,脸上的表情正如一位虔诚祷告的教徒一样庄严而平静,将所有的悲伤深深锁在眼睑之后。
阳光从初音身后洒了下来,在她身前拖出一道灰影,如同墓碑一样冰冷的颜色,一直延伸到连阳光也无法照亮的记忆深处。
自从千叶夫妇去意大利的西西里岛游玩时因车祸双双去世,这世上已经没有其他可以来祭拜他们的亲人,千叶家的墓碑整整七年无人问津。唯一的女儿,远在意大利的孤儿院里。隔着一个太平洋的距离,也是有心无力。
七年前的生日,父母就在她的眼前被来不及刹车的黑色小轿车撞飞。他们静静地躺在血泊里,一动也不动,母亲的手里还紧紧抓着准备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条紫水晶项链,与她瞳孔的颜色极为相似,饱含着他们满满的爱意与祝福。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她的面前仿佛正在上演一出黑白的默剧,围观讨论的路人,走来走去的警察,姗姗来迟的救护车,那喧嚣而又寂静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再也不会有人用那种充满宠溺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再也不会有人张开双手那样紧紧地拥抱自己,再也不会有人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唤自己的名字。
父母的骨灰被遣送回国安葬于故乡,自己则不得不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生活在孤儿院里。苍穹依旧广阔无垠,她却已经是孤身一人。
毋须迟疑地,初音直直走向了望月家墓碑的所在。那座石碑之下也埋着前世的自己。这种想法的冒头漫延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瞬间便溢满了胸口。
当她真正找到翻新过的望月家墓碑时,却意外见到了泽田纲吉,不由惊讶地唤出他的名字:“阿纲!”
看向初音的褐色瞳孔还残留着尚未褪去的悲伤,嘴角扯起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仅仅是出于礼貌的敷衍。
“真巧,你也在这里,初音。”
她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嗓子发干,根本挤不出一个音来。原来,望月遥的死,竟然让泽田纲吉这么伤心。这么多年过去,他还会专程回到日本看望遥,带着无法掩饰的悲伤。即使只是作为一个朋友,遥在他的心中也已经占了很重的分量。虽然与遥原本的希冀有所不同,但真的已经足够。这样意外的结局,没人设想得到。
在那之后,泽田纲吉继续放任自己的思绪沉浸在回忆里,浓浓的哀伤自他周身逸散,融入每一寸空气里,吸收了所有的温暖。初音则安静地站在一边,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轻,害怕惊扰到那个属于他的世界。注视着那座墓碑,“望月”二字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脑子里不断回放着温暖美好的画面,只是加剧心中的疼痛。
既是千叶初音,又是望月遥的她,同时拥有两双父母,又都失去了他们,收获的,自然也是双倍的伤痛。
泽田纲吉和初音走在回去的路上,一前一后,恰到好处地保持着短短几步的距离,周遭环绕着一股寂静。考虑到那种自彭格列血统里遗传下来,不可思议的超直感,初音只是微微低垂着头,不敢放肆地盯着他的后背,却也没有心思观赏沿途的风景,心不在焉地重复着向前走的动作。
直到一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视野里,她猛地停下,抬起头,愣愣地对上熟悉的温润目光。那双清澈的眼里映出她失神的脸庞,微微一笑。
“初音,已经到了。”
初音的视线越过眼前的他,恰好看见望月家的大铁门。
“遥,已经到家了。”仿佛是从记忆里远远传来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怀念而又心酸的熟稔气息。隔着阳光下漫天飞舞的微尘,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掌伸到她面前,掌心向上,不断跳跃的金色辉芒勾勒出深深浅浅的纹路,每一道都是时光的沧桑印记,却觉得分外安心,“快过来。”
像从前一样朗声回答:“是。”初音笑靥如花,刹那间灿烂了身后的整片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