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en mind 1》西陵招娣

21、21

　　属于快乐的日子过得太快，来不及回味一下或者感怀。总是在短暂的得到又失去后懊恼地想：为何痛苦的日子总是过得太慢太慢。
　　商萌说：我们要赶在孩子出生前结婚。蜜月要去很多很多好玩的地方，我要和你一起拥有属于我们的快乐和秘密。
　　说着那样的话的商萌令素弈感到，这个孩子是真的走向成熟了，但成熟的代价未免过于沉重。商萌用积攒了几个月的兼职酬薪买了一根白金手链送给他做生日礼物，凉凉的贵金属戴在手腕上，明明是那么纤细，感觉却沉重无比。
　　他们之间还有好多不能坦白和共同面对的秘密。
　　为了感情向对方隐瞒，也有志一同地不刨根问底。
　　就像素弈不问席光、不问他们的同居生活，商萌也不问素弈的旧事。
　　就像素弈知道商萌曾经爱过席光，却和他发生关系在前，为此虽然叛逆抗拒过，但心里始终存有愧疚。他们同居，一起逃课打网游，在席光最痛苦的时候，商萌始终坚定地站在席光身边，然而为了自己的前程，商萌还是离开了席光。也许商萌内心中早已作了这样的料想，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他显得有气无力、被动认命。
　　素弈不会嫌弃这样的商萌，有了这样的经历，他才能变得更加成熟、像个男人。只有背负着伤口，再遇到刀子时才会警觉。人生漫长，也许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个‘席光’，经验使警铃敏感、心防坚韧，这不是坏事。
　　商萌不会嫌弃这样的素弈。那些阴晦的过往不是素弈的错，他是最无辜、最受伤害的人，那些过去也并不会减损他的价值和魅力。
　　这样想的他们越来越相像，越来越和睦，俨然成了商家最温馨的一对儿。
　　如此一来，商家最不温馨的一对儿就成了老大商遥和岩谷祥。
　　冷战终于向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商明宇和李崇丰多次找两人商谈均以失败告终，夫妻俩都平静到不能再平静，拟离婚手续、签字，又因争夺孩子抚养权问题上了法庭。
　　因岩谷祥手中握有商遥的把柄，又能出具相关证据来证明自己具有抚养孩子的经济能力，法院的判决一面倒，岩谷祥大获全胜，赢得两个孩子的监护权。
　　一大家子人只能眼巴巴看着岩谷祥带着两个大孙子回日本无能为力，从前那个在感情上极度依赖丈夫、孝顺温柔隐忍的好媳妇消失了，如今的他是个心灰意冷的离居人，不屑于商家任何的怜悯和愧疚。
　　临走前岩谷祥主动要求和素弈见面，他们约在商明宇开的咖啡馆。
　　从始至终两个人没有说什么，低头搅着杯子里的饮品，岩谷祥的是摩卡咖啡，素弈的是甜牛奶。
　　直到已经把饮品搅拌得没有一丝热气了，岩谷祥站起身穿上大衣，淡淡对素弈说了一句话，用他带着日语口音的汉语，“我们真的长得有点像。”
　　“从前我怎么忽视了呢？”素弈微笑回道，心中却酸楚。
　　“对。”岩谷祥也微笑，“从前我怎么忽视了呢。”
　　……
　　离婚后孤家寡人的商遥异常老实地选择了休长假，老老实实在家里住，不免和正在孕期的素弈低头不见抬头见。
　　起初商萌没有想到那些不好的方面去，只是有些担心大哥的存在会不会令素弈难过，毕竟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美好的回忆，只不过被老叔给拆散了。等到他发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局面已不是他能控制。

　　早晨六点半，手机不安份地在床头柜上叫嚣，美妙的和弦铃声在这个时刻成为万恶的魔音，商萌不堪其扰，闭着眼睛迷迷糊糊伸手摸索按挂机键。
　　突然，手被一片干燥温暖包围了，噪音也停止了。
　　有人握着他的手，那么温柔……商萌傻傻地扬起微笑，心里默念一、二、三，瞬间睁开眼睛一口气坐起来。
　　素弈正坐在他身边，早已梳洗穿戴整齐，也带着微笑凝望着他。
　　“早安，老公。”
　　不知怎的，一听到素弈温柔低沉的话音就令人精神大振、信心百倍。
　　“早~~~~老婆…让我亲一个！”倾身在素弈脸颊大力吻了一记，商萌下床走进浴室冲澡。
　　他从浴室出来，素弈已经提前去了饭厅，擦干头发后他也打着小哈欠走过去。每天早晨相似的生活小组曲已形成习惯。
　　李崇丰和素弈坐在一边喝粥，商遥坐在素弈对面吃法棍，桌上摆着两碟咸菜、一盘煎蛋和肠、一盘点心、一锅鸡丝粥，属于商萌的那只碗还摆在锅边，等着它的主人来使用。
　　“老爸早，大哥早。”
　　“每天都是你最晚，小东西。”李崇丰宠爱地照着小儿子的肩窝棰了一记，拉开自己另一边的椅子，“来，坐你妈这儿吃吧。”
　　商萌随手盛着粥，捉起一块曲奇塞嘴里，“妈呢？”
　　“忙学校评教的事，一大早就去了。最近新来一位体育老师，太极拳打得不错，你妈跟着他学拳，天不亮就跑出去，刮风下雨都不耽误。”
　　“呵~老妈果然已经夕阳红了，都太~极了！”
　　李崇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倒是商遥接茬道：“你也就敢背地里耍嘴皮子，要是妈在看你还敢不敢说。”
　　“喂，大哥，就你这精神状态，说你刚离婚的，谁信啊？”
　　“没什么，家里风水好。”商遥说罢，不知何意地瞥了素弈一眼。
　　那一眼商萌压根没注意，素弈却心惊肉跳，手中的汤勺险些撞到碗沿。他没说什么，低头垂目装作无心的样子，专心对付面前的早餐，心中一阵麻痹的凌乱。

　　白天商萌去学校上课，素弈一个人待在家里做些打发时间的活儿。李崇丰最近比较清闲，居然玩起了十字绣，素弈陪他一起绣了好几个手机挂饰和抱枕，李崇丰一高兴买了个超大的挂幅回来，说他们爷俩联手一起攻下它，素弈也只有揉揉被刺痛的手指作陪。
　　商遥在楼上练完琴，下来喝水休息，看到那一老一少还凑在沙发上刺绣，有点想笑。
　　“爸，你别绣啦，再这样下去成绣女了。素弈也是，不要老是坐着，起来活动一下。”像是想到什么，他马上走过去从素弈手中抢下针，“要不要出去兜风？”
　　从来没发现和商遥如此难以接近。
　　无论是商遥单方面隔断联络的时候，躺在医院生不如死的时候，还是勉强笑着祝福他和岩谷祥的时候……
　　他的心意素弈明白，但是……为何是现在？商遥是个太容易被别人鼓动的人，出现在这个时机的所谓契机，素弈根本不想接受。何况，他们也都已经没有那个资格去幻想了。
　　发觉素弈与大儿子僵持的沉默，李崇丰一边继续穿针引线一边道：“也不是非得去不可，素弈身子沉，让他在家多歇歇吧，改天你们再去。”
　　手心手背都是肉，帮哪个都是帮，可这中间还夹着个素弈，不能顾此失彼。
　　大家长下了命令，商遥不能多说什么，扭头要走，想想还是迂回地道：“素弈可以去楼上听我弹琴，音乐对宝宝有好处的，而且楼上空气也好。”
　　“阿遥，你的意思是我老头子搞得楼下空气不好是不是？”李崇丰淡然地挑理。不是他故意学自己老婆，实在是商遥这话说的太司马昭之心了。
　　“……”
　　“爸，我想上去听大哥弹琴。”
　　李崇丰一愣，别具深意地望了素弈一眼，笑道：“怎么？手指头终于被刺得受不了了？你这孩子啊，总是这样，被欺负到实在不能忍受的时候才会想到拒绝和反抗。行了，这玩意儿我一个人也能搞定，你是不该长时间坐着，去吧。”

　　来到楼上，素弈把房门反锁，镇定道：“大哥，在你弹琴之前，我们能否谈谈？”
　　商遥失笑，“你变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痛快？”
　　他们各自找地方坐下，相距不近，但总算是面谈。
　　“我们之间需要谈的太多了，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谈。”
　　“那么我来发起话题吧。”商遥似乎想抽支烟的样子，但是顾及素弈的身体只能摸摸嘴唇，”就从上大学之前说起。”
　　“……那没什么好说的。”
　　“对，起初我也这么认为，不过现在不是了。”商遥道，“我和萌萌有相似的地方，认准一门是一门，一条道走到黑，非得撞了南墙、吃了亏才肯回头。这一点你是深有体会吧？”
　　“……嗯。”想了很久，素弈老实地点了点头。
　　“呵。素弈，我们已经过了激情澎湃的年纪了，希望我说的话你不要动气，同样的，你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话，也不要有什么顾忌，就用最伤人的方式来说，好吗？”
　　“……好。”
　　“好。素弈，我想和你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曾经非常恨你。”像是要丢开一堆垃圾，商遥快速地道，“为什么发生那样的事你不告诉我？如果你认为我不可相信，我爸我妈也会是你的保护伞，老叔那么对你，他根本不配得到你的尊敬和容忍，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反抗？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那些照片，真的以为你是爱上了他，心甘情愿做老叔的人！你爱过我吗素弈？如果爱我，为什么当时不选择信任我，让我保护你？使我退缩的不是你被老叔碰了，而是你居然顺从老叔对你做任何事。所以我逃了，我无法忍受这种背叛。你背叛了我，素弈。那个时候我有多想收到你的信，电话也好，短信也好，哪怕给我一个字，我也会用最快的速度奔回你身边，可是你没有！”
　　素弈猛地站起来，深呼吸一口，“……不，我没有背叛过你。我也一直在等你，可是……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
　　如果能做到笑谈过往，就好了。
　　做不到，真的无法做到那么淡然和平静。
　　心中的鬼火熊熊燃烧，一会儿让人想哭，一会儿让人想笑，一会儿让人想死。
　　就像曾经那段生不如死的岁月。
　　素弈以为自己已经成功逃离了阿鼻地狱，可是商遥又一次将暴风骤雨召唤到他身边。
　　商遥的问题，商萌也一直想问，但顾忌他的身体没有问出口。
　　素弈明白商遥想干什么。刨开旧伤疤，挖掘埋藏最深的秘密，然后顺理成章为他治疗伤口，理直气壮地再次走进他的生命……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事到如今就是事到如今，谁也不能痴心妄想。
　　“我爱你！”商遥还是激动起来，冲上去紧紧抱住素弈，“一直都偷偷爱你！自从我带着岩谷祥回来见到你就知道了，我无法忘了你重新和别人过一辈子！可是我知道我的离开深深伤了你，我不敢祈求你的原谅，而且那时祥已经有了我的孩子……其实我也是那时才发现，他和你长得好像，我没有办法……”商遥哭了。
　　素弈推不开，也一时不知怎么了，泪的热度给了他融化一般的温暖，有点不想推开。
　　这诱惑太大了。
　　一直欺骗自己，催眠自己，去原谅罪无可赦的人，去爱毫无感情的人，去欣赏一无是处的人，去做坚强到可怕的素弈。
　　可是真的可以吗？骗谁都有个限度，一旦戳破了那层薄薄表象，还是那个原本的自己呀。
　　不是没动心过。现实不给他机会，一直不给。
　　不能动心，就只能死心。
　　也失望过，从商遥单方面与他分手，到看着商遥带着未婚妻回来……然后是那次商遥婚姻破裂导火索的事件，死亡的雌兽宋小峰的照片落到素弈手中时，他简直惊呆了，那张素净的学生证照，就像他没上大学那个时候的样子……像个十有六七。
　　所以素弈也逃了，强迫自己了断念头，一心去爱萌萌。
　　商萌才是现实安排给他的选择，唯一的选择。
　　走到这一步，还怎么回头？
　　精神恍惚之间，几乎忘了置身何处。
　　直到房门在一声巨响中撞开，商萌一脸震惊又哀伤地望着拥抱在一起的大哥和自己的未婚妻，眼泪刷地一下子滑落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