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戚考古研究所手札》竹宸夜冥

13、第七夜（上）

　　青衫骏马卷发飞扬，手持戚少商亲手锻好修补好的无名，一路颠簸而来，脸上尽是疲惫但是一想到汴京还有人在等他，脸上的疲惫之色也被按捺不住的兴奋代替。顾惜朝不为百姓只为戚少商，为戚少商奔波，为戚少商劳累也绝无怨言。撇开搬来的救兵，率先一人疾驰进汴京，眼前就是汴京的城门，城门紧闭来不及去等待侧门开启。

　　猛地勒住缰绳，骏马嘶鸣，拍马、踏马、三重飞跃直掠到城墙，足下数点身形快如闪电，早已到了金风细雨楼的大门前。以顾惜朝如今的武功修为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街道上清冷没有几个行人，夏末的风一吹，吹落了几片树叶，打着旋缓缓落下。

　　顾惜朝拍拍身上的浮尘，戚少商爱干净到有点洁癖，自己这样匆匆回来，会不会给他一个惊喜？！他，顾惜朝回来了，还有那即将到来的救兵，戚少商一定会开心，许久没有露出的酒窝一定会在他脸上漾开。

　　想到这里顾惜朝轻笑，推开了大门，楼里除了戚少商不会有人这一点顾惜朝早就知道，可是这楼里过于冷清，冷清到凄冷的地步让顾惜朝皱了剑眉。明明和自己出去的时候别无异样，可是还是心里莫名的沉甸甸，还有一丝惊慌。

　　不详。

　　心脏跳动得慌乱不已，三步作一步，匆匆掠到戚少商的门前。

　　房门大开，房内简约摆设都成了几瓣，红木的桌子被人一掌拍碎，墙壁上尽是剑气留下的痕迹。原本案几上搁置的香炉倒地，案几也是一分为二，戚少商不是应该坐在搁置香炉的案几后的椅子上撑着头，微蹙眉，长发些许垂在肩上。然后缭绕的熏香淡淡模糊了他的面容，再对自己说“惜朝，你回来了。”淡雅的笑容在他嘴角绽放，还有那深深地酒窝，孩子气的酒窝。

　　最后，他会抱住戚少商．．．．．．

　　可是现在．．．没有人，没有戚少商的影子，只有这凌乱的、残破的房间。大开的窗户吹入一阵风，很凉，凉到顾惜朝的心里，冻结了顾惜朝脸上的表情。

　　转身，卷发在半空画了一个弧，顾惜朝走出戚少商的房间。他看见了墙上的剑气除了戚少商的“碧落剑法”“一字剑法”外还有方应看的“血河神指”“忍辱神功”！！

　　是方应看。

　　他趁戚少商身中异毒前来斩杀戚少商，就算没有亲手杀死戚少商也会让戚少商毒入心尖，暴毙而死！！！

　　看见了看见了看见了，是方应看是方应看是方应看，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顾惜朝面上覆了一层寒霜，眼眸暗沉，本就比常人深邃的面容冷下脸更加阴沉狠辣。

　　神哭小斧感应到主人的阴沉杀气在布包里震动，一声声哭鸣，渴望用鲜血来祭奠躁动不安的灵魂。

　　顾惜朝想要杀人，杀方应看，扼断他的喉咙！！！他竟然如此不齿对身中异毒的戚少商下手，哪来什么江湖道义？！！！妈的！！见鬼的江湖道义，要不是应为江湖道义顾惜朝早就，早就一斧杀了方应看，背后下手又怎样？！

　　杀了方应看就没有这么多的事！！！顾惜朝一拳打在墙上，胸口空空如也，闷闷的感觉愈加强烈，又累又痛，这世上仿佛没有在能够挽留自己的理由，没有了世上牵挂的人。

　　这清冷的世上只剩顾惜朝一人，是自己摒弃了世界还是被世界摒弃了？！没有必要去细想，唯一确定的只是戚少商不在了，不在这世上。

　　不，他还会活着，因为他是翱翔九天的神龙，不死的神龙，历经磨难仍旧笑看天下的戚！少！！商！！！

　　所以他是不会死的，不会，绝对不会！！！！！

　　啊！！！！戚少商你再哪里？！！！戚少商，戚少商！！！

　　顾惜朝仰天长啸，脚步慌乱却急的寻找戚少商。

　　没有，到处都没有戚少商的影子，顾惜朝知道戚少商不会去暗哨，这样会让暗哨暴露。不会在小甜水巷，那里空了。原来的六扇门空了，他不在。顾惜朝寻了很多地方．．．．．．但是这里不在，那里不在，戚少商会在哪？

　　夕阳映红了万物，都笼上了黄昏的暖意，这温暖的黄昏唯独暖不了顾惜朝的心，相反的是无限的凄凉。

　　没有戚少商的影子．．．．．．脚步已经蹒跚了，顾惜朝的心力几近干涸，可是他还是要找到戚少商。

　　戚少商温暖了顾惜朝的心，让他抛弃许多偏见，这世界不全是黑暗的。戚少商是顾惜朝的光，他要紧紧抱住这缕阳光，永不放手，可这阳光突然消失了。顾惜朝的世界彻底暗了，黑了，冷了。

　　顾惜朝从小长于黑暗污浊的妓院，看惯了这世间最为虚假最为丑陋的人心，所以第一眼看见戚少商的时候那样温暖干净，着实顾惜朝心头一震。迷惑般的想要靠近，获得更多的阳光，去拥抱他，不惜动用一切手段！

　　那是生命中的至宝，没有人能夺取，也不相信会这样轻易的离开自己。就算找不到戚少商也不要紧，至少可以以为戚少商是活着的，只是没有找到罢了。

　　下一刻，这个幼稚易破的希望就轻易的碎裂了，顾惜朝看见了那把牵连着他们相识剑——逆水寒。

　　逆水寒躺在泥泞的，沾上了许多的泥渍，只是逆水寒在．．．．．．那么，戚少商又在哪里呢？！

　　戚少商从不弃剑，戚少商少年便是剑术大家，剑客坚持的是剑弃人亡。更何况戚少商不是那种弃剑如遗，而是终身不负的人。

　　他爱剑，痴剑，虽不成狂，但是这痴爱剑一事成为他的天性使然。

　　所以，只有剑没有戚少商，只能说明戚少商死了，不但死了尸体还被人带走了！

　　烈日照得蝉鸣嘶哑，嘶叫得没有明日一般，耗尽生命在嘶鸣，忽然觉得这夏末竟有秋末冬初的悲戚，连绵不断的嘶鸣搅得心头烦闷，压抑着莫名的情感发泄不出。

　　枝头上，飞檐上立着几只乌鸦，扇动翅膀，伸长脖子，凄冷的叫着。街道的石板被晒得发烫，行人不多稀稀拉拉的，一阵风吹过来，飞舞着数十张纸钱。

　　纸钱模样很普通，也不普通，每一张纸钱的上面都写了个【戚】字，每个【戚】字都是飞扬跋扈中透着深深怨气。

　　每一横，每一捺，每一撇，每一点都极度说明了书写者的怨。

　　这每一个【戚】字都是用朱砂写的，红得要滴出血一样，飞舞在半空中生生让人后背生寒。

　　锣声幽幽从远处传来，招魂幡随风鼓动，没有哭声，只有青衫的英俊男子骑着一匹马伴着棺椁缓缓而行。抬棺有八人，个个都是孔武有力的汉子，遮着脸看不清样子，棺前有六人拿着长长地招魂幡，最前面两个童子井然有序地从篮子里撒着写着【戚】的纸钱。

　　风越来越大，纸钱飞舞得更起劲，吹起地上的尘埃眯了眼，烈日下哪里还有炎热？除了入骨的寒意再无其他。

　　没有披麻戴孝扶着白绫跟在棺后的子孙，因为戚少商还不到四十岁，更没有结婚生子，何从说披麻戴孝的子孙？！没有整条街都可以听见的长号，因为顾惜朝知道戚少商不喜欢这样。戚少商总说，倘若我死在你前面，你切莫让我入土，一把火烧尽，不尽再随水逝去。再多、再美、再华丽的葬礼、陪葬，百年之后不过是一把黄土．．．．．．

　　思此，顾惜朝闭眼望天。

　　戚少商你让我守城我会为你而守，只是．．．．．．

　　只是．．．．．．

　　只是．．．．．．．．．．．．

　　“筠儿，你对这有什么看法？”年长的道士从茶馆窗户看街道送葬的奇特的队伍，再摸了一把胡子对坐在眼前的徒儿问道。

　　小道士给年长的道士续了一杯茶，道：“回禀师尊，那【铺天盖地】的符纸乃是强行招魂、寻魂的符纸，相比是出自那骑马的青衫公子之手，以那公子非修道之身画此符应是十分有才华和灵气，只是此符此咒过于凶险，怕反噬其身。再有执念过深，无异。那招魂幡书得也不是一般的咒文乃是从地狱强行招魂反生的咒。还有那棺椁，并不是平常所见的黑色，而是极深的紫色，再在上面用朱砂和血绘以咒文和图案，那图案是．．．．．．”

　　年长的道长拂尘一挥，小道士立刻闭了嘴，道：“以你的修为和见识有此眼里已是不错的。不过那么图案的名号以后瞧见了切莫念出声，那是可是可以根据呼唤意聚的【东西】，现在可以有如此修为人屈指可数，只是那公子极易堕入魔道。筠儿，你可看出那抬棺的八个壮士？那是债孽极深的恶犯死后制成的僵尸，那些个僵尸所成时日不长，但是【业障】却是．．．．．．”年长的道长念了声无量佛，“走在棺椁前面两个孩子也是缚住游灵所成的傀儡娃娃，竟然可以烈日下行走，那公子的怨念有多深，能力就有多深，已经可以物化并与阳气抗衡了。”

　　年长的道士喝了一口茶，眉峰早已是蹙成【川】字，幽幽道：“午时三刻，阳气大盛，但经菜市口所得到的则是强烈的怨气，那朱砂和念血可是怨灵又爱又恨的食物，那公子要的就是这些怨气，从而复活他想要复活的人。他以血为咒，以身为祭，就算复活那人对于自身的伤害极大，反噬都算是轻的，更为重要的是．．．万劫不复啊！”

　　两个道士看了一眼飞檐上嘶叫的乌鸦，那不是普通的乌鸦，是地狱里最嗜食怨灵的乌鸦，这怨都把这乌鸦引来了，那公子真是．．．．．．

　　“师尊，我们要不要．．．．．．”

　　年长的道士看着远处视线的送葬队伍叹了一声，道：“不必，到时成败如何再去收场，那位公子如此这般，我也不好断了他，如是断了他，他只会【业】愈重，倒不如让他自己死心。”

　　“．．．．．．这．．．．．．筠儿，谨遵师命。”

　　年长的道长的眼光还盯着送葬队伍消失的地方，脸上的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那棺材里．．．．．．

　　那棺材里．．．．．．

　　所以，必败！！

　　郊外。

　　顾惜朝带领送葬的队伍缓缓而行，城外是潜伏已久的金兵，顾惜朝做的就是用他们的血赎回戚少商的灵魂！

　　若不是他们戚少商又怎么如此？！！还有那方应看！！！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魂飞魄散！！！

　　顾惜朝嘴角挂起一抹阴毒的笑意，鹰眼寒光大盛，手伸向了装着神哭小斧的布袋。一声令下，金兵群起围攻顾惜朝一行人！！！

　　用顾惜朝的血祭旗，把戚少商的尸体挂在墙头上以示天下，告慰死于他指挥之下兄弟！！！

　　这仇恨说来话长，顾戚二人，各自安于一方，表面上是敌人，背地里的亲密不为外人所知。先说那戚少商，虽然在京华里执掌金风细雨楼，白道龙头，但是他的势力并不只限于京华。他的势力渗透还有毁诺城、连云寨等等，以前抗辽后来辽灭则抗金，不得不说他的势力渗透极大极广。

　　毁诺城、连云寨的势力直边关而生而壮大，自然是比那金兵熟悉环境且有民心，毁诺城、连云寨本事戚少商和息红泪联手创下的基业，在戚少商不断壮大连云寨之时，表面上于【昔日】情人——江湖第一美人息红泪决裂，但是只有他们知道这是为了在连云寨危难之时救命草。所以，毁诺城、连云寨自然是有戚息二人所遗留的气节与丹心。

　　后，息红泪下嫁小侯爷赫连春水，坚守着边关，与毁诺城、连云寨一同抗敌。朝中多次发难于赫连小侯爷，但是数次未成。在金风细雨楼清洗黑白两道后，才突然发现，从边关至京华到朝廷，无处不有戚少商的势力。

　　单不论与金风细雨楼交好的六扇门，就算新晋的顾丞相，暗地里不知道为金风细雨楼做了多少次后盾，朝廷数次发难于赫连小侯爷却总是扼杀于摇篮，这其间的关系厉害不言而喻。

　　而那顾惜朝，顾公子，顾丞相乃是害得戚少商基业尽毁，害得他千里逃亡，一路死伤无数。由此可见，戚少商人缘极佳。如此人缘极佳的戚少商被顾惜朝千里追杀，便也可见顾惜朝的手段有多狠辣、毒辣！！

　　逆水寒一案后戚少商入四扇门，顾惜朝没了踪影，等到顾惜朝再次现身已是官袍加身，做到了丞相一职，那是他原本最为渴望得到的权力。

　　当朝丞相和白道龙头之间必有一场厮杀！！！

　　这是人之常情，所以没人异想天开的觉得他们之间会联手，还是如此明目张胆。顾惜朝每日向戚少商投递信函，戚少商看了几次后都没有再看。虎视眈眈的人都暂时安静了下来，他们不知道，那信函里的信件不重要，重要的是信封。

　　戚少商有一双比女子还要细嫩的手，手指也是如削葱般，这样的手不适合拿剑，适合拿笔，那银针。但是戚少商偏偏就是一个剑道高手，他的手巧，他的手灵，他的手指细腻，这些因素就足够了！信封并不是普通的信封，是顾惜朝精心一封一封做的，上面有各种密语。只有他们之间看的懂的密语，戚少商一摸便知。纸上写了什么东西也是可以随手【给人看的】，绝无破绽！就算是普通的信封他们之间也能够传递消息，比如，放入一缕发丝，顾惜朝特有的发丝。

　　这也是密语，行动开始的密语，以一种柔情的、诗情画意的优雅，杀人于无形！！

　　金人能不恨顾戚二人吗？！

　　不能。

　　所以，就要杀了他们！！！

　　方应看算是杀死了戚少商，还差一个顾惜朝，守城是戚少商的遗愿，顾惜朝便会不遗余力的去完成戚少商的遗愿。

　　城内的探子通知了金兵，得知顾惜朝在戚少商死后的第三天出殡，埋于城外。金人也想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这汴京，只要杀了顾惜朝，这汴京好进的很！！

　　一声令下，围剿顾惜朝一行人不过是小菜一碟。

　　可是，到了顾惜朝亮出神哭小斧的时候，为首的知道他想错了。烈日寒光，神哭小斧的浮光掠影让人后背生寒，耀花了眼。

　　太阳忽然被厚厚的云层遮住，郊外灰蒙蒙的不算，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乌鸦盘旋嘶叫，一声比一声凄厉。冷风卷起了地上的尘土，生生打在脸上，竟然让皮糙肉厚的金人觉得生痛。

　　顾惜朝卷发随风而动，眉间一抹黑色的煞气犹如来自地狱，鹰眼上扬，眼眸漆黑好似地狱的幽幽的冥域之火，烧尽一切所要烧尽的厌恶。

　　深刻温和的脸庞此刻笼上极地的玄冰，冰与火的缠绕交织，注定要血雨腥风！

　　神哭小斧神哭鬼嚎，银光一片，所过之处鲜血喷涌，染了一地的红，像是倾倒了一地红色染缸，铺撒开来。

　　修长有力的手指接住回旋回来的神哭小斧，顾惜朝抬眼，以一种视生命如蝼蚁的轻蔑望着金兵。金兵围着顾惜朝，却不敢再向前一步，顾惜朝青衫一扬，足抵绘满咒文的棺椁，轻声飞旋落定。

　　天上的云层变得铅灰，阴冷的风愈来愈急，抬棺的八个大汉【轰】一声放下棺椁，扬起一阵灰，用神哭小斧划过手腕，鲜血顿时铺盖整只手，顾惜朝在虚空中急速书写符咒，口中念念有词，每念一声，脸色就苍白一分。

　　血色的符咒在半空中铺展开来，浮动着一张网，渐渐变得巨大，金兵被这景象吓了一大跳，欲拔腿逃之，却发现动弹不得。身边的土地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枯骨之手，拖拽着金兵的脚，金兵狂乱的摧毁这些枯骨之手，却是越打越多。一个人惨叫着被拖入地下，接着是两个、三个、四个．．．．．．

　　无意义的哀嚎响彻了每一个人的耳膜，恐惧占领了心头，除了逃命再无其他，哪怕他们是草原上最勇猛的汉子。

　　顾惜朝笑了，手还在虚空书写，不曾停下，抬棺的八个大汉突然跪倒在地，露出没有一丝血气的脸，印堂发青黑色，额上各贴着符咒。

　　符咒飞起，抬棺的八个大汉眼睛爆开，射出幽绿的光，肌肤开始溃烂，一寸一寸，最后变成八具枯骨，这八具枯骨被来自地狱的枯骨手拉入地狱。顾惜朝终于写完最后一笔，优雅的舔净手腕的血。

　　以血为召唤，以血肉之躯为祭品，他为的只是赎出戚少商的灵魂！

　　其他的一概不管！！

　　顾惜朝要的只有戚少商，从以前到现在他要的从来只有戚少商一人！！！

　　你们这些人统统给我沦为祭品，若不是你们戚少商怎么会死？！！

　　顾惜朝目露精光，郑重的呼唤一个名字，这是一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名字，顾惜朝一声最为重要的人——戚少商！！

　　顾惜朝轻声开口，生怕惊吓了他的灵魂，半空中漂浮血符倏地收成一团，片刻又笼罩这世界，慢慢淡化。

　　剩下为数不多的金兵双眼暴突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以棺椁为中心慢慢铺开血红凄美的花朵，那是地狱之花，开在忘川河畔的彼岸花，花叶永不相见的彼岸花。

　　美艳似血，凄美似血，那是鲜血滋润的花朵，在黄泉路上引路的残忍美丽的花。顾惜朝按捺住突突跳动的心，戚少商你可还在忘川河畔？！

　　顾惜朝跳下棺椁，趟过腰高的彼岸花，缓缓而行，生怕找不到戚少商的影子。顾惜朝的身影没入彼岸花花丛，那些金兵的身躯彻底被恶鬼啃食得一干二净，半点渣都不剩。

　　踏过一丛彼岸花，顾惜朝小心翼翼的走向那里。他看见了，红艳的彼岸花微微摇动的深处，躺着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灵魂。在一片烈火般红艳中他一身素白格外显眼，超脱了世俗的洁白无瑕，他就那样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彼岸花映红了他的脸庞，多情的眼眸闭着，好像只要顾惜朝轻声呼唤，他就会颤动着睫羽缓缓睁开，对着顾惜朝极轻极浅的一笑。

　　便会有种眼神穿过千年依旧悸动的震撼，顾惜朝真的怕突然惊醒戚少商，所以，他缓慢的走向戚少商。顾惜朝在确认戚少商真的躺在这里等待顾惜朝唤醒他，戚少商，戚少商，你可知我就要来了？

　　戚少商，戚少商睁开你的眼睛。

　　顾惜朝心中奔腾似海，万般思念要倾诉。俯身，穿过彼岸花，伸向戚少商白玉般的脸。

　　“少商．．．．．．”顾惜朝低声轻喃，手抚上戚少商的脸，温热光滑，睫羽轻轻颤动，刹那光华大盛，宛若月中天。

　　黑夜中流动的溪水潺潺，在拨开云层后洒落的星光，点点滴滴汇成一潭幽深又灵动的湖水。看了一眼便教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想要探进那幽深且灵动的湖水里尽情拥抱它，体会温柔多情的水漾。

　　戚少商笑了，和顾惜朝想得一样，笑得极轻极浅，净水莲花一般，脸颊一深一浅酒窝煞是好看，顾惜朝俯身吻了吻戚少商的醉人的酒窝，手指在戚少商唇角轻轻磨蹭，眷恋指尖的温度。
　　将戚少商揽入怀中，嗅着他身上的蔷薇花香，下颚抵在戚少商颈旁，笑了。

　　笑得要哭出来，顾惜朝抱紧戚少商的身体，喃喃道：“你要是真的该多好？！可惜，你可以幻化出他的样子，可以幻化出他的神态，可以幻化出温度，却独独不能幻化出的他的眼。他的眼睛比你亮，比你有活力。你是幽深的潭水，溺人；他是白玉杯中的醇酒，醉人。你要命，他只会救人，你们不同，太多的不同了，可我还是差点就要认错了。”

　　顾惜朝嘴角一勾，仰天闭眼，狠狠收拢双臂，【戚少商】的身体化出一缕青烟，顾惜朝怀里只剩下一朵枯萎的彼岸花，眼角一滴泪沿着脸的弧度滑下，滴落在神哭小斧上，那一滴眼泪在森冷的神哭小斧上，神哭小斧泛起一圈圈的涟漪，片刻又恢复原样。

　　“少商，少商，少商．．．．．．”顾惜朝口中不断呼唤，恍惚的起身，在漫漫无际的彼岸花中继续寻找戚少商的影子。

　　枯萎的彼岸花和神哭小斧被弃在阴冷潮湿的地上，神哭小斧周边的彼岸花急速枯萎，枯败的范围越来越大，神哭小斧自身起了黑雾，黑雾翻腾，倏地被吸入神哭小斧内。

　　阴冷的忘川河畔，枯萎的彼岸花从中，突然站着一个身着黄袍青衫的男子，周身散发着阴沉的气息，眼似寒刃，脸上的线条都是如此的冰冷深刻。

　　顾惜朝挥开愈加密集、高大的彼岸花，还在寻找戚少商的灵魂，眼前渐渐出现了一片摇曳的芦苇，空气中有水的味道，还夹带边关熟悉的气味。

　　这是．．．．．．

　　戚少商疗伤的寒潭！！！

　　白花花的芦苇尖摇摆不止，呼出一口气都要凝结的寒冷，戚少商，戚少商．．．．．．

　　定睛看去，重重芦苇中隐约有一人，海蓝的珠子偶尔折射细小的光彩，那是．．．．．．戚少商．．．．．．

　　顾惜朝乱了心神，举步上前，却被拂尘轻扫，再睁眼，只剩汴京郊外那片树林。

　　“无量佛，虚假的始终是虚假的，永远成不了真，这位公子，你本看透又何奈执着？”年长拂尘在一摇，回到了自己臂间。

　　是啊，顾惜朝早就看透了，却不肯醒来，在他拥抱住依据自己想象中戚少商模样的彼岸花时，他就知道，戚少商找不到了，但是顾惜朝就是不肯死心。偏执的认为戚少商还在黄泉路上，忘川河畔，他以血为召唤，以自身和金兵的身躯为祭品，强行召唤戚少商的灵魂不得却召唤来一堆恶鬼，吃了金兵不算还要自己死于美妙的梦境中。

　　贪得无厌！！

　　哈哈！！自己又何尝不是贪得无厌，明知戚少商尸身全无，却还想要强行召唤戚少商的灵魂，以人偶装魂，可以让戚少商今生永伴身旁。

　　唯一沾染上戚少商稀薄血液的只有逆水寒，所以他用咒文封印住残留在逆水寒剑身上的精魂，妄图以逆水寒的剑魄为引子强行搜索戚少商，可是到头来皆是无用功。

　　顾惜朝身上的业障太重，此次的血账业障还是为了戚少商所犯下的，戚少商身上再加上一笔孽债！！

　　立刻遁入轮回，三生三世永不相见！！

　　就算戚少商想留都留不住，他等不到了，就在顾惜朝划破自己手腕的时候戚少商就已经被投入轮回之中。

　　此生再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