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之城》一粒米饭

5、第四夜

　　东区没有黑夜和白天的区别，因为不管在何时这里都笼罩在黑夜里。崔斯特城的结构十分奇特，总的来说呈现阶梯状，一层比一层高，位于最上层的西区才是唯一能见到日光的地方。而东区，一开始就是作为整个城市的地基而存在。不知是那一代最高议会的执政长官突发奇想，把那些犯罪和偷渡入城的人全部丢不见天日的最底层，让他们自生自灭，这样也免去了一大笔监狱的开支——在物资极度匮乏的现在，议会是不会养活犯人的。

　　可是，让西区那些大人物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小虫子一样的生命居然没有就此灭亡，反而在那个被遗忘的地方顽强的生存下来，利用当时残留的废弃资源，一代又一代，渐渐也有了数万人的规模。等到议会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新的巨大团体。

　　并不是没有争论过，要不要把这群不该出现的人彻底消灭掉，秉承着“废物和罪犯不配在这里生活”观点的人并不在少数。但最后却是教会出面阻止了所谓的“灭绝计划”。不是因为仁慈，也不是因为怜悯。当时的第十一代教宗马克西姆连冷漠的对反对者说了这样的话。

　　“廉价的生命也有存在的价值，至少，为了活下去，或者获得更好的生活条件，他们会不惜一切的向上爬。对于我们来说，这不是最好的道具吗。”

　　至此之后，议会才算承认了东区的存在，但同时也宣布将不会给予东区任何物资上的帮助，东区居民不会被作为正式的公民，只要未经允许走出一步，当场格杀。不过，想要改变这中状况也有办法，就是去加入教会的讨伐军队，用自己的生命和血肉之躯来换取正式的公民ID。就算是死了也可以，只要教会承认功绩，那么这个人的亲属同样可以获得公民资格。

　　东区的人当然不会喜欢这样的待遇，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议会和教会牢牢把持了崔斯特城所有的资源和军队，特别是教会，更是掌握了圣堂武士这样拥有一般人类难以比拟战斗力的精锐部队。想要通过武装反抗达到目的更是做梦，只要西区彻底封闭所有和东区连接的通道，不出三天，整个东区都将失去空气。

　　于是，讨伐军里的成员基本都是东区的居民，毫无疑问，他们从事的都是最危险，死亡率最高的任务。东区的人都开玩笑的把它称作“回老家”，因为基本上去了就不可能回来。十一任教宗的目的达到了，消耗这些贱/民的血肉来保卫“高等人”的利益，再也不用为了征兵而发愁。说来也奇怪，明明东区的环境如此恶劣，那里的出生率却远远超过了死亡率，简直是一个可以肆意榨取的炮灰仓库。

　　即便是永远的黑夜，一样也有“时间”概念的存在，很快的，一天之中属于白天的时间已经结束，开始了喧闹嘈杂的夜生活。睡了一天的人们从自己破破烂烂的屋里爬出，做着和平时一样的事情。尽管议会严格规定不许把生活物资带进东区，但在利润的趋势下，还是有大量的食物和生活用品通过各种渠道流进东区。家中有参加讨伐军或者干各种违法地下勾当成员的，多少还是有钱，为了得到这些东西，他们愿意付出高价。有一些西区的商人还主动和东区的势力勾结，一起走私，组织各种佣兵或者私人武装换取利润。

　　议会知道这种事情，不过只是睁一眼闭一眼懒得管。教会都没有吭声，他们又何必跳出来指手画脚。

　　比利整理了一下架子上的酒，说是酒，其实大多都是劣质的酒精兑水。比利在几年前因为一件事和北区的一个商人搭上了线，从他那里得到原料才开了这家小酒馆。得到的利润自己只能分走三成，但在东区来说也不错了。分得的钱里还得再上缴一半给兄弟会，换取保护。否则，比利根本不可能安安稳稳的把这个酒馆经营下去。

　　和几个醉醺醺的醉汉笑骂了几句，又在一个钻来钻去找生意的妓/女身上捏了一把，比利抬头看看天花板，有点不放心。看着今天晚上人不是很多，可能和前几天教会的清扫行动有关系，他找了个空子，爬上吱嘎作响的木质楼梯，来到了楼上自己的卧室。

　　那个不知名的女孩安静的坐在他的床上，手里抱着一个破旧的笔记本电脑，飞快的在键盘上输入一串又一串字符，比利小心的凑过去，看见她正在浏览最近一年来的各种新闻信息。

　　“怎么样，想起什么了吗？”

　　“没有，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对现在所处的世界有了一定基本认知，足够了。”

　　女孩头也不抬的回答，全神贯注的注视着闪烁的屏幕。其实电脑这种东西早就已经过时被抛弃了，正式的公民都拥有个人终端，可以随时切入整个城市的系统进行各种系统查询操作。但东区的人没有ID卡，当然就无法进行这样的操作。他们便利用能找到的各种资源设备，搭建起了落后简易的网络，除了查询上面城市公开发布的一些新闻和公告，没有任何用途。但对东区的人来说，这也是他们少数和外界沟通的渠道之一了。

　　“现在你还是想去教会吗？应该认识到完全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了吧。”

　　比利看了看放在床边的杯子，里面的果汁基本没动。他可是倾家荡产找出最好的东西给这个女孩了，但是从捡到她回家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天，除了每天坐在电脑前面查看信息，她什么都没吃，连水都没有喝一口。但她看上去好像一点衰弱的迹象都没有，尽管脸色依然苍白。

　　比利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了，这一定是“那个”，肯定是“那个”。他不太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和通常认知里“那个”不一样的存在，但正常人类的话，不可能不吃不喝的过两天。而且，最开始遇到她的时候，她的身上密密麻麻全是各种伤口，腿上明显的残留着被刀重创的痕迹。但现在这些伤口已经只剩下淡淡的印记，相信要不了几天就会什么都看不见了吧。

　　比利知道，他应该马上去向兄弟会报告，让兄弟会带走这个女孩。把她留下，无疑会是一场灾难。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办法做到。说来也可笑，每当女孩用纯黑的眼睛看向他时，他都会从心底生出一股保护她的冲动。无关任何欲望或者感情，只是想要保护她，就像是为了弥补自己多年以来的遗憾和悔恨。

　　自嘲的笑了笑，比利无声的关上房门，重新下楼。他还以为自己的身体里那点残留的人性早就已经在六年前挥发殆尽了呢。

　　算了，她愿意呆多久就呆多久吧，如果她真的是“那个”，到最后被她杀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呆滞的注视着外面黑沉沉的天空以及狂呼乱叫的人群，比利茫然的想。反正，他也早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只是麻木的度日而已。虽然不想死，但被人终结掉这可悲的生命，感觉倒也不坏。

　　时间一闪而逝，很快就到了凌晨该关门的时候，赶走了几个闹事的家伙，又把几个喝醉的人丢出店门，比利关上破烂不堪的门，揉了揉酸痛不堪的脖子，疲惫的爬上了楼。这两天女孩从没下楼一步，而且，对现在的状况和处境有一定了解之后她似乎也不急着要去教会了。街上的居民从来都没有喜欢管人闲事这种爱好，一时之间倒也没有人注意到他这里多了个奇怪的女人。

　　不过，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吧，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象征性的敲了一下门，比利进了屋，然后愣住了。那个女孩终于从床上爬了下来，对着墙壁上挂着的半个破镜子，用一把小刀割着自己的头发。乌黑的头发掉了一地，她一点也不心痛，毫不怜惜的把头发割到只到脖子的位置，还参差不齐，十分难看。

　　“你这是在干什么？”

　　“不方便，太长了。”

　　割断最后一缕头发，女孩随手一丢，那把刀嗖的一声擦着比利的耳朵飞过去，深深插/入门板，犹自颤动不已。

　　“打扰了你两天实在不好意思，虽然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不过大致的情况我已经清楚了。”

　　注意到她身上穿的不是那件裙子，而是自己的裤子和衬衫。因为裤子太长，她只好卷起裤脚，用一根皮带把太大的腰部紧紧扎好，脚上穿着一双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鞋子。

　　“你……你准备走了。”

　　“嗯，当然。我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

　　她带着理所当然的表情回答。

　　“可、可是，你没有钱，也没有任何证件，什么都想不起来，外面很危险！”

　　比利有点结巴的说。

　　“危险？”她奇怪的重复了这个词语，“不危险，我留下才危险。”

　　“啊？”比利正想说我不觉得你危险，她抓过电脑，指着一张图片给他看。

　　“认识这个吗？”

　　金色和银色交织而成的纹章，上面是六对羽翼和一轮圆月的图样，比利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这是教会的标志，六对羽翼的话，应该是圣堂武士的象征吧。”

　　“对。”她点了点头，“我认识这个，在我醒来的地方，那里的尸体都有这个标识。虽然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死的，但是很显然，我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比利顿时哑口无言，凡是和教会扯上关系的都不会有好下场，但他还是不死心的想要挽留这个女孩：“这里很偏僻，你留下会比较安全，教会的人——”

　　女孩看着他的表情很微妙，就像在看什么古怪的生物一样：“关于我的事情，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我留下，难以理解。”

　　比利说不出话，是啊，他知道，这个女孩，和六年前死去的那个少女完全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但他就是从她身上看见了微妙的影子，那段让他生不如死的回忆。他想要弥补，哪怕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我——”

　　刚刚开口，他就被女孩一把按在了墙上，都没有看见她是怎么来到身边的。

　　“别出声，有人在楼下。”

　　屋子里没有灯光，借着电脑发出的微弱光线，比利看见女孩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并没有听见任何可疑的响动。

　　“血的味道，好浓。”

　　女孩喃喃的说，近距离之下，比利看见她微启的口腔里湿润的舌头，还有，那两颗明显比一般人尖利很多的虎牙。她带着一种几乎算得上是贪婪的神色舔了一下嘴唇。

　　“说起来，似乎好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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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嘛，按照严格的定义，不该在小说里条款一般的列出世界设定，应该在行文里自然的带出来。不过我估计最开始大家会看得一头雾水，就稍微提一提好了。
这是架空的世界，可以设想为遥远的未来，世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只有少数的人类活了下来。生活环境很恶劣，基本上不可能在污染严重的外面到处行走，于是人类就修建了各种避难点。经过数百年的发展，避难点都演变成了各种规模巨大的都市。
本文里提到的崔斯特城就是其中之一。
但实际上这样的都市一共也没几个，而且，他们彼此之间也不会互相往来。这个故事，就是发生在崔斯特城里面，可以把这个阶梯状的巨大都市视为一个舞台，各种势力错综复杂。
抓头，我就是喜欢教会啊议会啊圣堂武士这种设定，别笑我老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