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昙华千念

2、1

　　老人捋了捋及胸的银须，接过黑衣少年递过的雪莲，眼露满意的神色。

　　“好，很好。摘回雪峰之巅的雪莲，便算正式完成出师之礼了。”

　　“弟子感谢师傅多年栽培。”

　　好冷，慕容涑在一边再次感叹，明明是说着感激的话，却从语气到姿态都那么冷漠。天池老鬼虽然脾气古怪了一点，人讨厌了一点，但摊上这么个徒弟也实在是值得他同情一下的。自己若是收了这样一个弟子，怕是不出三日就要断绝师徒关系，慕容涑想到这里不禁笑了一笑，反正自己也不会收徒弟，这样的顾虑实在多余。教会徒弟没师傅这句话可不是说笑的，要是不小心收到个心怀鬼胎的小鬼，学成之后要自己脑袋怎么办？他爱惜小命的很，才不做这种蠢事呢。慕容涑就是这样一个人，胆子比老鼠的还小，时不时就要神游天外一番，考虑可能会发生的所有危险。

　　天池老叟本欲接着便道那句“如此，便下山去吧。”眼角却又扫到一边多出来的人，好似这才想起徒弟带回来这么个大麻烦。其实他本是想故意无视，此刻却见到这麻烦摆出一脸哀苦凄惨的怪模样看了过来，不由心里叹了口气，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转向那麻烦。

　　“还未请教……”

　　慕容涑立刻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也不顾见了他这样子的天池老叟脸色显出些古怪，便是一番夸张做作的言辞。

　　“小生苏慕容，扬州人士，家中经营药材生意，此番是去西域寻些稀罕药材。回程路经天山下，一时起念想看看此时可有好的雪莲。怎想却遭了贼人，杀了我的随从抢了我的钱银药材，真真是心狠手辣、惨无人道啊！若不是小生的几个随从拼死相护，只怕现在也遭了毒手。可小生虽逃过贼人，一通乱跑下却迷失了道路，若不是遇见奇人您的高徒，早已经化作这天山上的一缕冤魂了！奇人啊奇人……请受小生一拜！”

　　说着便要一举拜下，天池老叟额头青筋突突跳了两下，在慕容涑大礼拜下之前堪堪截住，手上一触便低声的“咦”了一声。将慕容涑扶正，老叟又清了清喉咙，“咳，苏公子不必如此。”偏头看了一眼面色毫不变化，仿佛眼前什么都没发生的弟子一眼，心中闪过几分计量。

　　“小生早就听说天山上有一位奇人，武功高强、古道热肠、高风亮节，谪仙下凡！小生一直不信世上有此等奇人，今日得见竟是真有，小生实在荣幸之至、三生有幸……”

　　紧咬着牙关无视某人喋喋不休的噪音，老叟对站在一边始终面无表情的黑衣少年道，“天凛，你先去后头收拾包袱吧，收拾好了就该下山去了。”

　　“是，师傅。”

　　目送天凛背影消失，确定自家弟子不会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天池老叟正了神色面对慕容涑。

　　“你失了内力？”

　　“是。”

　　“辛辛苦苦做大戏，是想我徒弟给你当保镖？”

　　“怎？不顺路？”

　　免了做戏态度，慕容涑嘴角扬起惯常的轻佻浅笑，抽出腰间的十八骨白玉扇展开，明媚的桃花眼略略眯起，倒是好一个俊俏风流的斯文公子模样。

　　“路是顺，本就是叫他下山去见识见识，九月初九的论武大会自然是要去看的。”说着顿住，皱了皱眉看慕容涑，“但跟你一路……我这弟子年纪轻轻，十来年都跟我住在山上，人世不通，就不知要被你这祸害拖累成什么样子了。”

　　“唉，繁之叔此言差矣，你既然要他见识江湖事，跟我一道，不是最快、最好的途径么？何况带着我这么爱惜性命的人，更是少不了他一块肉了。”扇合，轻轻的点在天池老叟的胸口。天山奇人名宋繁之，世人多是不知晓的，慕容涑会知道，也是由于宋繁之同他父亲的那点交情。

　　“再这么喊，看老朽会不会踹你下山！你没了武功滚下去一定快的很。”

　　“是是是，小侄不敢再造次。只是看在您住天池边，我住天山南，大家怎么都还算得上是邻居。人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您就行行好，让您那小弟子送送我。”

　　“哼！”

　　天池老叟抱臂转身，一脸不屑，对慕容涑故作讨好的灿烂笑脸视而不见。

　　“两坛‘焰中霜’，如何？”

　　“三坛！”

　　“成交。”

　　而天凛收拾完包袱，准备向师傅辞行时，便多了一项任务，他哪儿能知道师傅为了三坛子酒把他给卖了。

　　“天凛，多年来这是你第一次下山，为了让你懂得何为侠义之心，为师给你此行多安排了一项考验。”

　　“师傅请讲。”

　　“为师要你把这位慕……苏慕容苏公子，平安的送回扬州老家。”

　　“弟子遵命。”

　　“苏慕容多谢老前辈。”

　　按理说，这样年轻的孩子，纵然性子再淡漠，在即将离开十多年的山中生活，见识外头花花世界的当口被人塞了个累赘，怎么都会有所不满的。但慕容涑眼中映出的天凛，仍旧是初照面时不动如山的冰块脸，毫无异议，毫无抱怨。为什么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能这样无波无澜，仿佛一潭死水。慕容涑本就是好奇之人，此时自然对面前的少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天池老叟将慕容涑眼中兴味的精光看的分明，头疼的支开天凛再去丹房拿些珍贵的内外伤药和解毒丹药。随后扯过慕容涑压低声音，可态度里的严厉凶狠却一丝一毫都不减，“混球，我警告你，可别带坏我徒弟。”

　　“前辈言重了，我哪有那个能耐啊。”

　　因为祖上有着胡人的血统，慕容涑的面容轮廓较一般人显得更为深邃。此刻他一张俊俏面容，唇边勾起浅笑，眉梢含着春意，脸上满是轻挑、慵懒气态，看的宋繁之连连摇头。面前这小子天生就是祸害，这模样要是叫姑娘家们看到，有几条魂儿都不够他勾的，偏这混球还是个男女不忌的，叫他怎么能不担心自家那个呆徒弟？

　　望着慕容涑浅褐色瞳仁里的淡淡笑意，天池老叟眼神里有些讽刺，“你的能耐，还用老头子我提醒么？谁不知道你只有那时候胆子大点儿？”

　　慕容涑的秉性，天池老叟是清楚的，或者该说全江湖没有人是不清楚的，因为江湖中人封给焰宫宫主一个“赞誉”有加的别号。

　　不介意宋繁之眼中的讥讽，慕容涑意态风流的整了整儒衫广袖，笑容间有若三月春风，破冰融雪。

　　呵，风流天下么……

　　对，他慕容涑，也只有见着美人的时候胆子才稍微大那么一丁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