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楚留香同人）》沈沉心

44、16 身在局中

　　“我的儿啊。”看罢南宫灵身上的伤口种种，尽管知道这样肯定不好，石观音还是吧嗒出了眼泪，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流眼泪了，好像上一次这么流眼泪还是在被师傅西门吹雪扔到奔雷蜜蜂的巢穴里练剑的时候，那是多少年前了？
　　大儿子受的伤比小儿子重，可那时候他的伤已经被妥善处理过，而且偏重内伤并不吓人。
　　南宫灵身上已经差不多没什么好肉了，筋骨都有散乱之向，如果不是对自己一方治伤水准还有自信，就这么一身伤足以让儿子今生武功再无寸进，年纪渐长之后还会身体瘫软。
　　楚留香嘴唇动了动，眼前阵势不明，但必然难了结，不过这还不至于让他的心沉重下去，他有一种感觉，“我的儿啊”这样理所应当属于一名慈爱母亲的话，才拍得他心头很痛，但是，他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丐帮中人，有丐帮中人的味道，石观音跪在地上给儿子简单检查了伤势后，抬起身向周围凑上来关注他们少帮主的诸多丐帮人士环施一礼，请他们让开些，这些丐帮高层虽然不至于真的像乞丐一样不讲卫生，身上的味道也是酸臭的，围在这里脏了伤口就不好了。
　　被遗忘在一旁的天峰大师此时才能凑到石观音身边，他的目光似乎没动，但是石观音感觉的到，这老和尚已经瞄到了自己易容时没有照顾到的几处瑕疵，面粉做的易容膏太不完美但是也没办法，并且这些留出来的瑕疵也是方便儿子辨别易容后的自己不能没有。
　　“老衲愧对女施主，明知一些事却迟疑，延到此时才将无辜之人救出。”天峰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石观音明显感觉到不远处的秋灵素跺脚和攥拳头的声音。
　　“是大师救了犬子，还要感谢大师。”恩怨什么的还是要分明，只是不知隶属少林的天峰怎么会搅合到丐帮的事务中来，恐怕灵儿的身世秘密确如之前所推测，已经被人所知。
　　“天峰大师，您应该已经收到了本帮的消息，知道今天来的目的，却将本帮叛徒南宫灵放出，不知大师可否给我们丐帮一个交代。”秋灵素没说话，她后面站着的一名身躯阔大头绾双抓髻像个汉钟离的中年丐帮长老站前说话了。
　　“你说谁是叛徒！天地自有公道，你倒是摆出一二我的叛逆之事给诸位本门前辈听听。”南宫灵受伤不轻，刚刚是鼓着力气才能走到石观音面前，现在已经力泄不能动弹，但是话一点也不软。
　　“你杀害了我的丈夫，你的义父和师傅，这不算是叛逆之事吗？”秋灵素蒙着面，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她现在全身上下每一寸布料都在发出悲哀的抖动。
　　身段拿捏得不错啊，石观音不为所动，记忆中的秋灵素，不以物喜不以人悲，只要她自己美丽地活着，哀恸这种情绪也许永远不会存在在她身上了，至少，一个把演戏深入骨髓的人，真正悲痛起来，不会像是一个真正失去爱郎的女人一样，到处都伤感。
　　不管别人如何，秋灵素此话一出，在场众丐哗然。
　　任慈死得蹊跷，他身体不佳但不至于暴亡，有他那样一身内功的人，对常人致命的大病，病程也绝对迟缓，至少死前散功的过程都要超过两天。作为未亡人的叶氏爆出南宫灵弑父，让许多还在猜测中的人似乎看到了一种合理的解释。解释归解释，南宫灵身上的伤，少林天峰大师的话，又让很多人品出了其他滋味。
　　这里是君山岛，是丐帮的总坛，在岛上的，无不是丐帮中真正的人杰，聪明人总是在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静观其变。反正现在，不是他们需要和谁剑拔弩张。
　　楚留香将周围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芸芸众生果然心思百变不可随便推测。
　　在场丐帮高层，约摸分为四派，各有一成的人从神色来看是站在南宫灵和任慈的未亡人身边的，剩下的将近八成的人里，有六成默默无语在正常地保持沉默，剩下的两成似乎是想退走，避开可能会发生的场面。
　　自打上了这君山岛，楚留香就觉得不对劲，如果不观遍人生百态三教九流，纵使苏蓉蓉有逆天易容手段，楚留香也不可能把自己学成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上岛之后的大半时间，楚留香都在观察岛上百态。入耳的都是任慈死后的权利分配状况，楚留香理解这非是丐帮中人凉薄，任慈尸骨未寒就商议新主，而是这样的大帮派内部如朝堂般复杂，继承人不可一日或缺，然后他听到的议论完全一面倒——七成以上议论的人，都倒向前帮主任慈的两位还不足十岁的小公子一方，绝口不提南宫灵。但是现在的情形是，显出和叶氏未亡人一派的人，只有一成，不正常，太不正常。而且分明在场的人大多都对南宫灵的遭遇毫不知情，那么之前七成以上的人大肆议论并支持两个小娃的事情，在场这些丐帮高层就真的没有一个人感觉奇怪并且暗暗关注么？
　　楚留香突然觉得，似乎有一张大网在等着网住猎物，整个君山岛上早已被布下了一个局。眼前所有的丐帮高层的状态都像是在演戏，像是在隐瞒着暗处的爪子，只等猎物露出破绽，然后顺理成章地致命一击。百花庄主前几日在马车上，曾经无意中和他聊到了数十年前一代侠客陆小凤，踏入江湖数十年来陆小凤曾经经历过百次生死危机，但是仅有两次比黄石镇宵小布局那次更危险，一次是对上了深不可测的宫九，另一次是临退隐之前清剿青龙会，但毕竟那两次是对手过强，唯有这个局里，几乎人人都不够强，却让陆小凤几乎陷入死地。
　　原因只有一个，这黄石镇一案，是所有看上去微不足道的人一起在撒谎，这样的局，如果没有朋友帮忙，精明如陆小凤也无法活着破解。如果周围的人都在刻意地布局，哪怕力量本身不强，也足以让所有身陷局中的人无路可走。丐帮，江湖上以消息灵通势力广布闻名，倚靠的资本就在于人们下意识地对乞丐的忽略。现在这里丐帮中人的态度给了楚留香身在局中的感觉。
　　“任帮主真的过世了吗？真是可惜了，我相信我的灵儿说的，任帮主他是个好人。”石观音不理秋灵素的突发激动，慢慢地念叨着，顺便给任慈发了一张好人卡：“只是任夫人啊，我儿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已经伤到筋骨，弄不好下半辈子都要疾病缠身，您也是他的义母，真的就不可怜这养了多年的义子吗？就像养着任瑞和任端他们两个孩子一样？”
　　秋灵素身子动也没动，但是有一霎那是僵直的。
　　石观音还是不紧不慢地继续说着：“我相信任帮主的人品，更相信丐帮众位英雄的眼光和手段，丐帮帮规讲究血仇血还，弑杀长老和帮主这样的大罪，是要开血字香堂立誓直到抓住罪人的，丐帮此事讲求磊落，血誓从无不公开之理，便是帮主也无权隐瞒。任夫人此时说我儿犯下的是杀害任帮主的大罪，不知香堂何处？”
　　任慈的灵堂就在不远处，血写的幡儿，血字的香堂根本半点影子都没有。
　　南宫灵如果被扣上了杀任慈的大帽子早就被在香堂里九刀穿身了，他身上这些伤口，根本就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私刑。石观音只关注着自己儿子，她没有像楚留香这样的局外人，还能想到是有人布局撒网，她现在只想好好和秋灵素讲讲公道，兢兢业业为丐帮努力了这么多年的南宫灵弄了一身的伤，她忍不住。
　　“小心有人设局，此地不宜久留。”楚留香在身后小声地传音过来，石观音霎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