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天》流鸢长凝

9、第九章．人间仙果生

　　来到墨华灵山，已是明月当空。
　　谢别了三匹天马，姻姻带着九缨和小青儿回到了一片交织缠绵的女萝藤下。
　　“姑姑！”姻姻一声惨呼，慌然扑向巨大木桩上的女萝老妪——
　　一株枯萎桃树从木桩正中生出，一个三寸大的绿色桃果将女萝老妪含在其中，仔细一看，女萝老妪的下半身已经变作了婴孩！
　　灰白色的头发散乱地垂着，双手还在不停拨弄着无弦箜篌。女萝老妪虚弱地抬起头来，虚无的眸子缓缓落在姻姻的脸上，“你……你们终于回来了……”
　　“姑姑……”姻姻放下手中的神木壶，心疼的捧起女萝老妪的脸，泪水纷纷摔落在木桩之上，“姑姑，我们带无垢仙水回来了！你撑住啊！”
　　“我……我怕是不行了……”女萝老妪吃力地看着姻姻，眸中却有无限欣喜，“这下……我们……我们都有救了……”喘了喘，转眼看着一脸惊愕的九缨，说道，“我现在如约……如约把一百年前的……事……全部告诉你……”
　　九缨哀然摇头，道：“一百年前之事，姻姻在昆仑神井之中已经告诉过我了……我现在只想知道，用无垢仙水怎样才能救你和女萝一族——此桃树怨气很重，似乎已经入魔，再这样生长下去，必会贻害苍生！”
　　“不……不是的……”女萝老妪摇了摇头，“姻姻……知道的……并不是全部……”虚弱地指向木桩周围，“其实……当初你们看见的……那些……那些桃树……全部都是……都是参天……”
　　“参天？难道参天已经入魔了？”九缨骇然惊呼。
　　小青儿不禁一个哆嗦，道：“九缨哥哥，我怕……”
　　只觉得一阵寒意冲上心头，姻姻惊然四顾，道：“我们牺牲一族，只为了让一棵入魔的树活下去？”
　　女萝老妪点了点头，双眸苍凉，“参天若死……我们必亡……起初我们只是为了……为了能活下去……可是……我们却发现了……发现了参天的……悲伤……”
　　天地间万物本就有灵，何况参天是天上蟠桃核掉落人间所生的人间神树。
　　千年孕育参天娃，参天早已有了人间的慈母之心。
　　当天庭强行将参天娃夺去之后，参天之心如同泣血。后来，天庭斩断参天，屠戮陪伴参天千年的花妖木精，每一刀都如同砍在参天心中。最后女萝残活了下来，为求生存，不得不牺牲族民，缠上参天巨木，将毕生的血息传给奄奄一息的参天。
　　渐渐的，女萝在参天断枝上不见枯萎，反而却越发地旺盛，散发出隐隐的怨气。
　　山渊之中，也慢慢出现了这种含有婴孩的诡异桃树。
　　原来，参天已然心死，竟然有了邪魔之息。
　　为度参天回头是岸，也为了能好好活下去，越来越多的族人甘愿牺牲，将带有善念之息的血息传入参天……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女萝族人越来越少，参天的确有了生命之息，维持生存，可是，邪魔之息却充盈了参天全部枝杆树叶。
　　女萝族的长老发现已无法控制参天的入魔，又无法杀灭此时的参天，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方法，或许可以救参天和众族人——昆仑山昆仑神井中有一种无垢仙水，可以洗涤心性，若用此水浇注参天之心，她的怨气应该会消失，魔性自然也会消除。
　　可是，女萝都是妖，又怎么上得了昆仑，取到污垢仙水呢？
　　时光流逝，强闯昆仑的族人没有一个回来，越来越多的族人却依旧牺牲着……
　　眼看着族人越来越少，做为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长老，女萝老妪一方面使用邪术，用人心代替族人的血息，埋入地下，换取女萝族与参天生存的时日，另一方面，也希望被仙人觉察到墨华灵山的异常，存一线侥幸，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救救他们……
　　成魔的参天一旦觉醒，只怕人间将会有一场浩劫！
　　只可惜，此时的女萝族哪怕想和参天同死，也做不到了。
　　“事不宜迟！此刻就把无垢仙水浇上参天之心！”九缨环顾四周，急声道，“只是这参天之心究竟在哪里？”
　　“在……在……”无弦箜篌自女萝老妪手中滑落，她木然看着脚下的木桩，“这……这里……”
　　“姑姑！”姻姻一声惊呼，仓皇伸手，却无法抓牢被吸进绿色桃果中的女萝老妪！
　　“姑姑！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不会！”绿色桃果突然合上，姻姻慌然拿起脚下的神木壶，打开壶口，将其中的彩色无垢仙水倾倒在木桩上——
　　“咝——咝——咝——”
　　无垢仙水钻入木桩之中，竟然升起一抹迷离的氤氲。
　　“千年寒暑盼，一眼却百年……”
　　那首在昆仑神井下百泉脉中听到的歌声忽然响起，木桩正中的那株桃树忽然开满了鲜艳如血的桃花。
　　绿色的桃果渐渐红润了起来，缓缓长大，隐隐散发着猩红色的光芒。
　　“抬手拭离泪，相望生死间……”
　　歌声越来越大，隐没在女萝藤条之中的桃形铜灯不知何时悄悄亮起，照亮了整个木桩的四周。
　　“垂头织寒衣，已是天地远……”
　　山渊之中，每一株枯萎的诡异桃树渐渐发出了绿芽，每一个绿色的桃果也渐渐出现了红晕。
　　“不知苍天老，依旧无情怨……”
　　只觉得脚下一阵轻震，那巨大的木桩竟然伸出了无数绿色枝芽，将此刻木桩上的三人紧紧包围了起来。
　　“姑姑……为什么你还不回来？”姻姻哀然看着眼前硕大的猩红桃果，不知道何时女萝老妪才能从中走出？
　　九缨警然环顾四周，眉头一舒，道：“怨气竟然消失了？”
　　小青儿忧然摇头，道：“可是，我不能感觉到善念之息的存在……”看向九缨，心中竟有一抹莫名的心悸在悄悄泛动。
　　九缨上前轻轻拍拍小青儿的头，轻轻一笑，道：“没事的，纵然无垢仙水无法洗尽参天神树的魔性，至少它的怨气消失了，我们还有时间想办法度化参天的魔性……”沉沉一叹，瞧向姻姻，“姻姻，我相信你姑姑和族人都能回来的……”
　　淡淡红晕在脸上泛起，小青儿点了点头，“对，姻姻姐姐，我们现在就去找浣尘精灵，请他们再为我们浣洗一杯无垢仙水，或许可以让他们都回来。”
　　姻姻缓缓站起，转身泪然望着九缨和小青儿，忽然幽幽道：“答应我，你们谁都不许离开我，谁都不许……再丢下我一个人……”
　　眸中淡淡地有了一丝复杂的光芒，九缨无声点了点头。
　　小青儿伸手拉起姻姻的手，嘻嘻笑道：“你和九缨哥哥也一样，谁都不许丢下我一个人……”——若有危险，牺牲的该是我。
　　九缨轻轻一笑，眉间却有了一抹舒展不开的愁色，“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启程寻找浣尘精灵！”
　　“喀嚓——”
　　突然，木桩正中的那株桃树一阵颤动。散发着猩红色光芒的桃果忽然裂开，里面躺着的不是变作婴孩的女萝老妪，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妖娆女子——
　　一袭翠绿桃瓣衫子如水波般飘动，一支绿玉簪子斜斜地插在高绾的发髻之上，两道似蹙还舒的含烟眉下，是一双眼角挂泪的紧闭眸子。朱唇艳艳欲滴，淡淡地有一抹妖媚的魅意。
　　“姑姑？”迟疑地看了看这个妖娆女子，姻姻慌然摇头，道，“不！你不是姑姑！”
　　紧闭的眸子缓缓张开，泪光却依旧在闪动，她凄声问道：“我的参天娃在哪里？你知道吗？”
　　“你是参天！”九缨惊声呼道。
　　小青儿呆呆看着这个妖娆女子，喃喃念道：“千年寒暑盼，一眼却百年……这首歌莫非是你一直在唱？”
　　苍凉地一笑，悲伤无限，妖娆女子点头道：“呵，一眼却百年，你们知道那种和亲人分离的痛吗？我只想要我的孩子回来，想要曾经在我身边的欢乐的花妖木精回来……这里是我们的乐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小青儿骇然摇头，恍然道：“昆仑神井之下的那些妖根，难道就是你？”
　　妖娆女子淡淡一叹，眸中忽然有了一丝怨气，“不错，是我！”
　　九缨警然握剑挡在姻姻和小青儿之前，道：“你的根竟然已经长到昆仑神山！难道说——九州大地，你的根已无处不在？”
　　“是又如何？”妖娆女子冷冷一问，“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该死的神仙如何收场？”
　　姻姻恨声道：“我姑姑在哪里？你先把我姑姑还我！”
　　眸子斜斜地看了一眼姻姻，妖娆女子摇了摇头，道：“她现在和你的那些族人一样，都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姑姑了……小丫头，你要不要也做我的孩子呢？”
　　“不！”姻姻的身子猛烈地一震，怒然喝道：“你还我姑姑来！还我众族人来！”说着，紫光大现，就要扑上去。
　　“不可！”九缨伸手抓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姻姻，你不是她的对手，你过去只是白白送死！”侧头对小青儿急声道：“你快带姻姻走！这里我殿后！”
　　“你又这样！”姻姻甩开九缨的手，满眼泪光，“你若为我……们而死，我们又怎么能安心苟活于世？”
　　小青儿点点头，道：“我不走！”
　　“你们！”九缨急然顿足，此时此刻，竟不知该说什么？
　　妖娆女子淡淡看着他们，冷冷道：“我的树根遍布九州，你们能逃到哪里去？你们的天帝就算再法力高强，此刻都要忌我三分……告诉你们，无垢仙水只能暂时镇住我的魔性，如今昆仑大乱，浣尘精灵四散，昆仑井水同凡水无异，谁也不能阻止我成魔了……一百年前，那老头子要我心痛，一百年后，我也要让他心痛！”
　　“你想做什么？”九缨惊声喝道，心底一凉，让浣尘精灵离开昆仑神井究竟是对是错？
　　“九州巨震，人间浩劫——你觉得可好？”妖娆女子轻声说罢，一股强烈的魔气从她的四肢百骸中狂烈的散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