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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静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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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进来时,她还泡在浴缸里,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天使画像,手里捏着小半杯红酒。
“这么快回来了?”
“是,少爷。她说不习惯洗澡时有人看着。”
“呵。”格罗亚轻笑一声不予置评,“过来,给我捏捏头。”
“是,少爷。又头痛了?”
“嗯。”
玛丽十指插入乌黑的短发中,点按着紧绷疼痛的部位,弄乱了整齐服帖的头发,但也舒缓了紧绷的神经。
“还是你的手法最舒服啊。”格罗亚闭上双眼,享受力度适中的头部和肩颈按摩。
“少爷过奖了。”玛丽低头,拇指缓缓滑过滑腻的后脖子,双颊的温度终是上升了一点。并不是她手法有多好,只是她从小作为格罗亚的贴身女佣,对主人的习惯都非常了解而已。
她只比格罗亚大一岁,从7岁起伺候她的起居饮食,一直到现在,相信以后也是。她的主人阴郁、冷漠,天生的热情与善良都被压抑在深不见底的深处。这个家给她的束缚太多,温暖严重不足,女扮男装的背后,必是有更沉重的担子。
8岁那一年,7岁的格罗亚对她说:“玛丽,我真希望跟你一样,只是个平民。”这句话碰巧被侯爵大人听到了,板着脸把下人都赶走关上门。没多久,紧闭的大门里传出侯爵大人暴怒的训斥声。
当晚,玛丽给她身上的棍伤涂药,她咬着牙哼都没哼一声,却从此变得更加沉默。从那天起,她不再对任何人说,玛丽是她的玩伴。从那天起,玛丽只能称她为“少爷”,不可再直呼其名。
一口喝干剩下的小半杯红酒,格罗亚从浴缸里站起身来,玛丽取过大毛巾给她擦干身子,披上睡衣。
“没什么吩咐的话,请早点休息。晚安,少爷。”
玛丽掩上房门,心中默念着每日的祈祷:“愿有一天欢笑重回您的容颜。”
格罗亚一点睡意都没有,信步走出阳台。从这个阳台看出去,能看到一片精致的小花园,花园中心是一个喷水池。喷泉做成一尾漂亮的美人鱼,水正是从她擎着的瓶口流出。然而此刻,连人鱼也歇着了,池面平静得像镜子一般,映射着银色的月光。
父亲说:“你得继承爵位,而不是菲利普。”
多么为难又让人激动的事。
“我不想让菲利普继承爵位,可他是长子,是合法继承人,在人前表现得没有任何把柄。只要他活着——当然,他必须活着,否则你妈妈那边不好说——我不能没有合理原因就把继承权给你,所以你得做点事把爵位抢过来。”
“……这事该动手了,等你毕业再说就太迟了。菲利普已经慢慢有了自己的小圈子,等他羽翼再丰满一些,你要对付他就更难。”
该对付自己的哥哥吗?把本属于他的东西抢过来。正因如此,才要装成男孩?父亲啊,这件事您到底谋划了多久?菲利普从小就很上进,您如此讨厌他的原因又在哪里?
附近传来一些细碎的声响打断了思绪,格罗亚循声望去,原来是佩拉也从房间走出阳台来了,两个房间的阳台几乎是连在一起的。
佩拉没想到会在阳台遇到人,立马打算退回去。
“哼。”格罗亚瞥她一眼,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
这倒让佩拉不爽了:“笑什么?”说着下意识的紧了紧披身上的真丝睡裙,这衣服轻薄柔软得跟没穿似的,让她不习惯。
“没什么。你出来干嘛?”
难得的平和的语气。
“睡不着,走动一下。”
“刚才还有人在沙发上睡得像小猪。”
“我不是故意睡着的。”
“哼。”格罗亚又再冷笑一声,自顾看喷水池上的波光。
犹豫了一阵,佩拉还是开口说:“……我想说……当时虽然有点累,但还不至于在别人家的客厅睡得这么熟。在睡着之前,跟一个人聊过一阵,后来就不知不觉睡过去了。原本觉得他很亲切,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有点奇怪。”
“什么人?”
“好像是叫……托普斯。”
陌生的名字。
“佣人吗?”
“看衣着倒像是文职人员什么的,似乎有点身份。”
“我不记得家里有叫托普斯的人。可能是他们的客人。” 格罗亚皱了眉自语道,毕竟家里总是很多不认识的客人。不过,是什么人这么放肆,竟敢骚扰她的客人。
“你说他奇怪?”
“嗯,一开始他很有礼貌也很亲切,跟他说话很舒服,聊起来后不知不觉越说越多。再后来他教我一些放松的方法,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所以我担心会不会无意中跟他说了什么,比如说你的事……”
格罗亚抬手阻止她说下去,毕竟有些事不太适合在阳台聊,无论在哪里,隔墙有耳都不得不防范。
两边的阳台几乎是紧紧挨在一起的,格罗亚手扶栏杆轻轻一跃,就落到了隔壁的阳台上。
“到房间里说。”
关上阳台门,格罗亚转身环视房间一周,最终踱到酒柜边倒了小半杯白兰地,拿在手里。
“仔细说,那是什么人,你们说了什么。”
“他看上去四十岁的样子,中等个头吧,脸很瘦。对了,他说他是从西里帝国来的。”
“外国人?”她马上联想到了刚从西里回来的姐夫。
“嗯。一开始也没说什么,后来他说,看我最近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没应他,他也没追问,只是很和善的笑了一下。我就说,只是有点累。
然后他说,累就休息一下吧,何不在舒服的沙发上坐着放松放松。他说他烦恼时也这么做,很有效。我觉得也是个好主意,就尝试一下。闭上眼睛后还听他说了些话,后来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你担心自己说了什么是指?”
“闭上眼睛后,他一开始只是让我放松,可是后来问了一些话,记不太清楚了。大概记得他有问我有什么烦恼,什么事占据我心灵之类的……”
“你不记得了?”
“嗯……很奇怪。当时简直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非常信任。我真怕不小心把你的秘密说溜嘴。” 佩拉略带惭愧的低下头,连她都觉得自己愚蠢得太反常。
“你说出去了?”
“不确定,只是有这个可能,毕竟我记不清了……抱歉,万一因为这样让你陷入困境,我想至少该早点让你知道,好做好应对的准备……”
格罗亚把装着白兰地的水晶杯凑到嘴边,挑眉道:“这么说,让你烦恼的事是我?”
“……也许吧。”
仰头喝掉酒: “那个叫托普斯的还问了什么?”
“我家里有什么人,做什么的这些……对了,他自称是医生,好像还是祈祷师。”
“医生和祈祷师?哼,在西里这种人也叫巫医。”
“巫医?!”
“都是些不成器的吟唱师罢了。靠点小伎俩治点小病,骗骗无知的穷人。”
根本就是绕个圈子说她无知呢,头一次想不出用什么话反驳。
所谓的吟唱师,是比较罕见的一类人,他们通常依靠天生的能力,通过训练后,能以声音和话语影响听者的意识,民间常用于祈祷和治病。当然,能力有高低,术业有专攻,吟唱师的能力远不止于此。在相对盛产吟唱师的西里帝国,民间巫医偶尔能遇到,而在图尔帝国就是难得一见了,因此佩拉不清楚也不足为奇。
“算了。反正有没有说溜嘴,我们都未能确定。明天我会查清楚这个托普斯的底细。”格罗亚边说边又斟满手里的酒杯,仿佛那不是酒,只是普通的果汁似的。
抿一口酒,格罗亚踱着步子,不发一言的审视着房间里的摆设,就像重游故地一般。最终停在床边,伸手拂过雕饰精美的床柱,冷冷道:“她以也住这个房间。”
谁?话题转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