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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赵将 ...

  •   周赧王五十三年,楚顷襄王新丧,太子完借楚使黄歇之力及时归国即位为楚君。黄歇随后回楚,以其功高,受封为春申君,并任楚相。

      魏无忌与手下十多个舍人从龙阳君的使团之中脱离出来,与楚使依依惜别。
      楚王即位,各国纷纷派遣使者前去观礼。春申君特意派人来魏国,原本有意邀请魏无忌,却被魏王断然拒绝了。魏无忌心知肚明春申君此番邀请颇有试探的意思,大约这结果也能令他满意。天下皆知信陵君与魏王不和,然而要说清楚这之间的微妙关系,恐怕他们本人也难做到。这些年魏无忌招兵买马毫不避忌魏王,但若事有涉及王权,则决不冒犯。魏王要靠他震慑秦人,不敢拿他怎样,只要他所为不是太过份,并且行不出魏境,其余便眼睁眼闭随他去了。在这其中,龙阳君亦为维持平衡下了不少功夫。
      话说回来,若非自身情势所限,魏无忌颇想见见这新上任的楚相。楚王完在秦国做质子多年,甚至在楚顷襄王病重之时仍不能脱身。黄歇与范睢斡旋良久才找到机会将他偷偷放走,使他能及时抢到王位,自己却留在咸阳承受秦王的怒气。所幸最终秦王听从范睢之谏,将他放了回去。这份胆识与当机立断的魄力是常人所不及,也令黄歇声名大噪。
      这次楚国派来的使者为人精明,魏无忌与其几番接触,不免又起了惜才之心,跟着龙阳君的使团一路相送,直到魏楚边境才不得不勒马道别。他与楚使说了没两句,身后有个从人插嘴道:“公子,时候不早了,莫耽误了大家行程。”
      楚使想不到有人会这么不知规矩,满脸错愕。魏无忌却只是微微一笑,道:“是了,我已耽误大家多时,我们就此别过吧。”拱手作揖,与楚使、龙阳君一一道别。
      待使团一行走远,那从人又催促道:“公子,请快些回大梁罢,边境危险,不宜久留。”
      魏无忌柔声道:“先生很焦急么?恐怕我却不能如先生所愿了。”那人脸色一变,一边的魏中安早率人将他按倒在地。那人急道:“无忌公子,大王信任你才让你出大梁,难不成你要造反么?”
      魏无忌笑道:“先生言重了,我只不过想要耽误先生数日,往别处一行而已。为了不让先生为难,只好暂时委屈你一下。”抬头向魏中安一示意,几个舍人一起将那人扶到马上,缚住双手,又将双脚绕过马腹绑好。收拾停当,一行人都上了马向来处行去。
      魏无忌行动虽然不受魏王限制,但每次出行都须由魏王派人跟随,那从人魏羊此次便负责监视他的行动。先前魏无忌出行时总是规规矩矩,哪料这次竟会突然发难,魏羊肚里不由叫苦连天,只求魏无忌真的不会有什么更出格的举动。
      走了两日,方向逐渐偏西,脚下已经不再是平原,丘陵起伏,时见高山。一路上自魏无忌以下全都沉默寡言,显得十分沉重。
      这日众人翻过一座高丘,眼前景色一变,只见数座大山横亘在前,直延绵到天际。魏羊张大了嘴,半晌说到:“这是……”
      唐王山,三晋与强秦之间的天然壁障之一。唐王山前,还有水流湍急的丹河天险,护卫着秦人东侵之路。唐王山以西,尚有韩王山,大粮山等数座高山,加上各国修筑的长城,一起构建了一道有力的防线。之所以东方六国中最为积弱的韩国能够残喘至今,也多亏了其境内数不清的崇山峻岭。
      魏羊忽然领悟,惊道:“公子,山那边是战场啊!难道你……”瞥见魏无忌的神情,不由咕嘟一声,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魏无忌默默看着眼前景色,心中思绪万千。对于此地他绝不陌生,先王在生时他也曾带兵东征西讨,魏国几处战略要地都十分熟悉;如今缚手缚脚,只能看着秦人在眼前张牙舞爪。他摇摇头,黯然道:“我只是来看看而已,若是要上战场,带这点人怎么够。”话虽如此,他仍是带着人马向前驰去。
      唐王山的东面,是韩国的上党郡,地势险要,正当秦人东侵之路。就在一个月前,秦人攻下了韩国都城新郑与上党之间唯一的纽带野王,如今的上党十七城,已是孤立无援任人鱼肉。韩王无奈之下决定将上党献给秦人,命冯亭接替不愿降秦的靳黄重为上党郡守,向秦人请和。没想到,冯亭到任之后,也迟迟不向秦人请降,如今双方仍在僵持之中。
      无论如何,上党已是一块死地。魏无忌所谓的看看,确实仅仅是来勘查一下。只是他的勘探,走得过于深入了些,几乎是踩着魏国边境走的。山中路途艰辛,魏羊走得苦不堪言,然而身份最尊的魏无忌都没叫一句苦,只得把所有委屈都吞到肚里。

      魏无忌比魏王预期要晚了十天回大梁,他自知理亏,任由魏羊去交待,自己则闭门不出。魏王自是大发雷霆,在宫中臭骂魏无忌。龙阳君已出使楚国,他二人之间本应没有转圜余地,魏无忌早做好准备被魏王严惩,不料在家中待了两天,竟是风平浪静。他熟知魏王脾气,决不是压得住性子的人,好奇之下派人去宫中打听,才知道这次为他说尽好话的人是如姬。
      如姬是魏王身边极为受宠的美人,魏王对她的重视仅次于龙阳君。自从数年前魏王为龙阳君拒收美人之后,他原先的姬妾也从中获利,得以享受到魏王更多的关注。如姬知情识趣头脑聪明,借此机会慢慢爬了上来。若说有什么人能在龙阳君不在时安抚魏王,可说是非她莫属了。至于她为什么要来帮魏无忌,却连受益者本人都摸不着头脑。
      魏无忌出门多日,回来之后也不敢造次,中行无诡只是匆匆来见了他一面。如今危机解除,他觑了个空,便从后门溜进了铁铺。
      中行无诡正在前头忙,魏无忌没有打扰他,径自去后院寻中行恢儿。中行老爹如今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腿脚开始不灵便,铁铺里的事几乎都给了儿子打理。这些天正当换季,老人家浑身酸痛,大白天都躺在床上歇息。魏无忌进门同他打了招呼,见他难受,便坐在榻边为他按摩双腿。这种服侍的事情魏无忌已经做得颇为纯熟,中行老爹显示出放松的神色,似乎替他按摩的人纯粹只是自己的小辈,而没有任何显赫的背景。他的自然也令魏无忌十分轻松。在中行氏父子眼前,他可以没有任何负担。
      过不多时,中行无诡推门走了进来。他见到魏无忌颇有些意外,道:“你怎么来了?魏王那边没事了么?”
      魏无忌笑着摇摇头,示意中行无诡坐到另一边去。中行无诡坐了下来,也替他父亲按摩,一边笑道:“我这做儿子的可不及你殷勤。”
      魏无忌道:“哪里话,我是巴不得有人能让我尽孝道。”他生在王家,父子亲情淡薄,这些年确实将中行恢儿当成自己的父亲服侍。
      中行无诡伸手握了握他的手,问道:“你还没说魏王怎么了。”
      魏无忌道:“说起这事,我也觉得奇怪,大王原本似乎想将我治罪,可是他身边的美人如姬一番苦劝将他拦了下来。我与如姬只是点头之交,不知为何她这样帮我。”
      中行无诡一听便想起来了,看他一脸困惑,不由揶揄道:“无忌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如姬不就是那父亲被杀的女子么,她悬赏百金通缉杀父仇人,却三年无果。最后是你帮她报了父仇的,她感激得很,自然要尽力帮你了。怎么你这么快就忘了?”
      他这么一说,魏无忌似乎有了些印象,道:“是朱亥帮忙的那回么?怪不得我没印象,那件事全都是你办好的。”
      中行无诡点头道:“都是侯先生指点的,我开始还嫌他多事呢,如今看来他实在是有远见。”
      魏无忌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口中交谈,手下动作不免缓了下来。中行恢儿不太乐意搀合到魏无忌那些争斗里去,低声道:“你们有事要说,就换个地方罢,免得打搅我老头休息。”
      两人一起讪笑,起身出了房间。魏无忌对中行无诡道:“我们去你房里说罢,我此行还有些收获。”中行无诡拉着他的手,走进自己房间。
      魏无忌转身关门,还未关严实,便被中行无诡从身后牢牢抱住。他低呼一声,中行无诡已经抱着他往床榻走去,一手拉扯着他的衣襟。他转头看去,中行无诡也正看着他。他的双眼又黑又深,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般。魏无忌早忘了自己原先想说什么,抱住他的头深深吻了下去。

      魏无忌浑身是汗的趴着,觉得骨头都像要散了架一般。中行无诡今日特别激动,将他折腾得不轻。虽然他也喜欢他的热情,可惜……岁月不饶人啊。
      中行无诡侧身躺在他身边,不时亲吻他的肩膀,双手按压着他的腰,低声问道:“很难受么?”
      魏无忌叹息道:“我似乎还从未和你像这样大白天就厮混。”
      中行无诡笑了一声,并不接话。魏无忌又道:“我猜刚才就算你父亲不提,你也一定会找借口回来。”
      中行无诡答非所问道:“我已经半个多月没见到你了。”
      魏无忌转头看他。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中行无诡的脸依然俊美如昔,他的眼神这样温柔,几乎可以将人淹没。魏无忌忍着不适转身面向他,将双唇贴在他的眼睛上,柔声道:“我也一样想你。”中行无诡收紧双手让他贴近自己,仰头去搜寻他的唇。
      魏无忌与他缠绵片刻,道:“我们先起身吃饭罢,吃过饭我还要你陪我大战三百回合。”
      中行无诡失声道:“你还有力气再战?”
      魏无忌一笑,拉他道:“快些起来!”

      吃过晚饭,魏无忌让中行无诡点了灯,自己将一幅帛图摊开在几上,又取了些演战用的竹筹。这些小工具他们经常用到,中行无诡一看便明白此“战”非彼“战”。
      地图做得十分细致,地势格局一目了然。魏无忌手下有舍人精于此道,魏境之内多处要塞都曾制作过这种地势图。中行无诡见那地图似是做成未久,联想到他最近的去处,不由咋舌道:“你们去上党才这些时候,竟然连这都做好了?”
      魏无忌笑道:“那是我手下的人有本事。来来,我们莫要辜负别人的辛劳,这便好好利用一番。”
      中行无诡依言仔细去研究那地图。上党地势广阔,地形变化多端,以丘陵山地为主,中间又穿插有以丹河为主的数道河流,总体是易守难攻的格局。而其东面靠近三晋边界处,更横亘有数座大山,成为天然壁障。它虽然属于韩国,实际上却是三晋共同的战略要害,一旦失守,秦人便可长驱直入,威胁到三晋的都城。
      魏无忌任他观察了一会,自己将竹筹分作两份,用其中一份开始部署起来。上党的地形他早已亲身勘探过,这两天在家里对着地图也思索了不少时候,心中已有大概,因此已迅速布出了防守的阵势。他二人之中,根据过去的作战经验,中行无诡攻击性更强一些,魏无忌则更擅长防守,演战时也时常以自己偏好分攻守。
      上党面积太广,想要防得面面俱到恐怕要顷尽三晋之力,所以明智之举必然是找军事要冲。另一方面,若要经由上党攻击三晋,由于山地和关卡密布的关系,却也不是那么容易。中行无诡看了半天,发现唯有利用西、南两面的山间孔道,才能够迅速有效地突破上党。而无论是哪一条捷径,都必须通过中间的军事重地长平。此刻,魏无忌已经在长平对他严阵以待。
      中行无诡抬头与他相视一笑,取过竹筹布置起来。秦人已取野王,原本可以对长平形成包夹之势,然而长平背靠高山,又有数座关卡为后盾,基本没有后顾之忧。此外,当地河流成网状分布,运输相当方便,不愁补给。中行无诡皱眉思索一番,尝试引魏无忌出击。魏无忌作风稳健,决不贪功,只是严防。
      两人你来我往交锋数次,虽然各有伤亡,但都像是些小打小闹,难以决出胜负。中行无诡渐觉气闷,责怪道:“你都不与我好好厮杀一番,未免太过无趣了。”
      魏无忌笑道:“我是要守住三晋百姓的性命,为什么要来和你做无畏的厮杀。你觉得无趣,不如我们互换。”
      中行无诡点点头,于是两人互换攻守,重新部署。他原本想觑魏无忌的空隙将他击退,然而每当军队出击,便感觉对方意图袭击自己后方,连忙又退回原地防守。这样来回两次,他便明白了为什么刚才魏无忌不愿与他厮杀,不由叹道:“这攻方做得实在委屈,只要死守长平,他便找不出机会了。”
      魏无忌点头赞同道:“不错,即便只是维持僵持的局面,长期之后,秦人补给不足,必然只有退兵。只不过,你我深知彼此作风,演战时才会有这样的结局,到时若真的有此一战,却也不知道会是怎样。”
      中行无诡道:“你现在又何必太过担心,等事态真的发展成那样再说罢。我看啊,韩人多半是没这个兵力直接和秦人对抗的,到时候也许是三晋联军将秦人击退呢。”
      魏无忌抚额道:“如果三晋能够齐心协力,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不过大王这一关我看就过不了,好不容易太平了一段日子,他不会想要惹祸上身的。姐夫那边我再去探探口风罢……再怎么样,我们也不能坐看上党失守。”他说的姐夫自然就是平原君。
      赵魏之间的关系在近几年大有改善,中间信陵君和平原君这两个当下声名大噪的人物实在功不可没。如今赵王年少,相国平原君更成为能左右政事的人物,赵魏之间的这次联姻似乎显得益发的熠熠生辉。
      不论外人怎么看,魏无忌心底却清楚,即使联系再密切,赵胜于他也仅止于政治关系而已。这个姐夫虽然颇有侠气,却始终抛不掉一些贵族的坏习惯,意见也时常与他相左。能够真正与他分担心中所想的人,自始至终便只有中行无诡。他抬起头,只见中行无诡伸手过来在他头上摸了两下,笑眯眯地说道:“你不要老是操心那么多,该来的总是会来。不如乘着还有空闲,好好休息一下。”
      魏无忌见他心情这么好,不由一愣,但转念间就想起了原因,摇头叹道:“我要是像你这么容易满足就好了。”一边说着,一边被拉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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