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面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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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空无一人的街上寂静无声，唯有屋檐前汇聚的雨帘打在地上的声音，显得有些冷清。开封府衙大门紧闭，黑沉沉的乌云压在天青色的屋檐上，门
口只有两个衙役模样的人石阶后守着岗。
展昭和白玉堂从开封府的侧门入，站在侧门站岗的两个衙役，一人为展昭牵马，另一人去内衙通报。白玉堂家的大白马和它的主人一样的傲，不肯让人牵着，兀自昂着脖
子、自己跟着衙役走去后衙的马厩。
展昭见那匹白马这副作态，不禁好笑，“白兄，你的马颇有灵性。”
白玉堂自豪说道：“那是自然。白云帆是我亲自从辽国驯来的，除了我谁都不怎么理睬。你这猫倒是例外。”
在船上时，这匹白云帆对展昭虽不冷不热的，但与别人相比，的确亲厚不少。但展昭从未见过白云帆与除白玉堂以外的人相处过，以至于展昭以为白云帆对所有人都是这
个态度。
展白二人就先去拜见开封府尹包拯。
两人来到后衙中，包大人的书房。平时下午，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都会在书房里批阅文书。
门外珠雨涟涟，书房门窗都敞着，竹帘卷起，却对于房中的光线没有什么裨益。屋内点了几支红烛，光线明亮。
一身黑色常服的白面书生正坐在堂上批阅文书，另一侧的桌上坐着一个头戴巾帻的年轻书生整理案卷。
展昭上前行礼：“包大人，公孙先生。展某回来了。三宝可还好？”
那黑衣的白面书生正是包拯。他将笔搁在砚台上，抬头看展昭。包拯五官端正，线条柔和，年近不惑，但神情却带有着中年文人所没有的三分锐利，带有一种不同寻常的
刚毅与沉稳厚重。
见展昭毫发无损的站在堂下，包拯宽慰一笑，这笑意冲淡了神情的锐气，平添几分慈蔼。他笑着说道：“展护卫，三宝门中衙役已经从梁上取下。此行尚安？”
“不负包大人所托。”
包拯瞧了瞧展昭身旁的白玉堂说道：“想必这位就是白玉堂白少侠了。”
白玉堂抬手行礼：“见过包大人、公孙先生。”他偷眼瞧了瞧那白面书生，确确实实是江南人的模样，不见面色如炭，额头上也没有什么星星月亮的，干净的很。看来这
都是被话本写坏的。
一旁的公孙策走到白玉堂身旁，笑着说道：“久闻白少侠英雄少年，一见果然不凡。我等钦仰。但是盗三宝一事有失妥帖。”话语间顿了一顿，脸上的微笑微微一敛，似
有沉重之色，继续说道：“此事惊动了官家，龙颜大怒。幸得展护卫承诺十日内取回三宝，这才为开封府衙众人取得几日平安，免了牢狱之灾。现在三宝已回，但官家仍难平怒气
。前几日发下指令，说要白少侠上殿面圣。”
公孙策，少年模样，狐狸眼配得一弯细眉，显得有些冷清。一旦笑起来一双眉眼犹得弯细，显出狐狸般的精明——正如方才他说话时的样子。
展昭闻言吃惊道：“上殿面圣？我走时官家明明还未曾这样说！”
公孙策拢了拢袖子，俊雅清淡如缀竹白雪的脸上，也不禁带上几分讥讽与不屑的轻笑：“自然是有庞太师在朝中劳心劳力，进妄言于官家。否则官家怎会如此？”
展昭听了公孙策的话，眉头微锁，若有所思。复而又抬头看了看包拯。
包拯见展昭面带询问的神色，侧眼瞧了瞧笑得冷清的公孙策，点了点头说道：“庞太师素来对本府有所偏见，的确言辞激烈，辱没了五义。”
仅凭公孙策一字一句辛酸泪，白玉堂极有可能就一头热血就一口答应下来面圣这回事。但是白玉堂听包拯的态度似是而非，只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便没有说什么。
展昭对于包拯和公孙策二人了解不可谓不深，见包大人这般模棱两可，心里大约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庞吉出言挑拨可能确有其事，官家金口玉言也自然不会作假，但龙
颜大怒恐怕就带上点水分。但无论如何，盗三宝一事必须要有个交代，白玉堂前去面圣是个万中无一的好办法。
但是……如果官家真的大怒，恐怕白玉堂难以全身而退。
展昭思量一番，说道：“包大人，公孙先生，展某觉得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只是现在不知官家究竟是为何震怒……”
公孙策嗤笑一声说道：“庞太师一心为公，自然认为白少侠此举妄视法纪，无视皇家威严，是公然挑衅朝廷的忤逆之举。官家听了他一面之词，生了偏见。等到包大人事
后补救为时已晚啊。”
白玉堂闻言冷笑一声，“哼！什么妄视法纪，他不过是在记恨我借他之手除了他家中蛇蝎心肠的两个小妾罢了。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疑心重，才错杀了那两人。”
展昭听了公孙先生的复述，也怒从心底起，所以就不由得不想太过关注庞吉究竟巧言说了些什么，希望能是自己重新冷静下来。他安抚白玉堂说道：“庞吉这一番只道是
诬陷。当务之急，还得想想对策。”
公孙策眯起一双狐狸眼，眉头微微挑着，浅红的薄唇勾起一丝笑意来：“私倒是觉得，不如先让白少侠上殿面圣。不过得要把握时机。今日官家喜得一女，心情极佳。现
在正在后宫，乐享天伦。现在去了恐怕讨不了好，倒不如明日一早，趁着早朝前去面圣。也能避过庞吉那嘴脸。不知……大人与白少侠意下如何？”
白玉堂点点头。词是他留的，东西是他藏的。但也没有作奸犯科，端是问心无愧。而他私心里也不愿意展昭为了这件事伤神，面圣自然求之不得。
包拯在心中权衡利弊，仔细思量了一番，也想不出比这个更好的法子了，点了点头，准了。
倒是一向为包大人之命是从的展昭这次有些许犹豫。
“白兄，此事还是要三思啊！”
白玉堂扬眉洒脱一笑，宽慰展昭说道：“猫儿莫要皱眉。既然这件事是我做的，今天这样的局面已经比我预想的好太多了、只是面圣，猫儿明日同我一块儿，莫要担心。
”
展昭抬头看着白玉堂难得严肃的模样，那一双丹凤眼中还包含着几分安抚的笑意，微笑着点了点头。
包拯和公孙策在一旁，看着他们俩亲如兄弟的模样，仿佛他们之间没有因为这件事而产生任何嫌隙，虽感到诧异，但也心中也得到了安慰。
当初包拯遇到展昭，那时包拯是一个刚走马上任的县官，展昭还是个舞象之年的少年。包拯途经一个山贼频出的山坳，恰逢劫道。一个穷苦书生哪里来的钱财孝敬山大王
，有的也只是上任的文书和官印。包拯怎肯交出？！幸得展昭出手相救才免去血光之灾。自那时，展昭就与包拯叔侄相称，虽也在外游历，但在人手紧缺的时候，到县衙里帮忙。
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年龄还在家里为了一块糖而撒娇，在私塾里望着窗外发呆，在田野里肆意奔跑；而展昭已是个沉稳的大孩子，生活在山清水秀里，行走于江湖险恶里，
茕立在天大地大里。好像所有关于孩子的欢笑和娇嫩在他的身上全无踪迹。四海之内皆兄弟，展昭从不将感情流露在外，但是他的的确确将所有的诚心付与每一个他所遇到的人，
却从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地那样兄弟那般乐其所乐，忧其所忧。
作为一个孩子的父亲，包拯无疑是心疼这样的少年的。但是他又能做出什么改变呢？
他一直希望，能有这样一个同龄人，能和展昭携手江湖——放荡不羁，不拘于俗。亦是那般地付出真心——喜也好，恶也好，全是真的，毫不掩饰，像琥珀一样，完完全
全地坦露。
但是赐号御猫一事，却将展昭在江湖上几乎逼至绝境。
白日里，包青天炳公执法，却在看到展昭的愁眉时，感到丝毫的悔意——一条在江湖里畅游的鱼，把他困在这小小的水缸里，日复一日地面对着比江湖更险恶的人心，是
不是错了呢。
而现今，因为这件事，御猫遇到了锦鼠，这样会不会更好些。
包拯看着两人告退后，笑语燕燕地走出门。终于，心里得到了慰藉。
第二日清晨。
连阳光还都蜷缩在最东的天际，包拯一行三人已然抵达了皇宫大门。
深黑的天幕依旧笼罩着，天际无云，一弯弦月斜挂在澄清的半空中，天青色的砖瓦黯然失色，让人生出一种时光错置的虚无感。大红色的高大宫门訇然中开，映入眼帘的
是层层叠叠的敞开着的道道宫门，以及层层宫墙后，若隐若现的高大宫殿。
一行人长驱直入，早起的一行行宫人们见到包拯，便停下行礼。
行至皇帝寝宫门口，只见一个眉法皆白的老人，面白无须，是个宫里的公公。虽脸上多有皱褶，但面色红润，不见老态。见到包拯，他上前行了一礼，说道：“包大人早
啊，今日怎么现在就进宫了。”
包大人十分有礼地向那人问道：“陈班班，我等是来见官家的，为的是三宝一事。”
老者模样极和蔼，瞧了瞧包拯身后的展昭和白玉堂，说道：“包大人还请到御书房等候，我去禀告官家。”
包拯道了谢，带着展昭和白玉堂去了御书房后等候。不一会儿，有小太监从御书房里面开了门。
黄袍天子坐于龙椅之上，单薄的身形却承载着不怒自威的凌然霸气。镇定如白玉堂，在第一眼见到他时，也不由得被帝王家从小练就的气势所摄。只有定下神后，细细看
去，才发现那张清秀的脸是带着温和笑意的。
那样的温和笑意与展昭的相似，却又不同。
总之，看上去不像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臣拜见官家。”
包拯上前行了一礼，展昭随后。还未拜下，赵祯连忙开口：“包卿、展昭免礼。”
知道赵祯向来是个随和的，包拯只行了半礼。
白玉堂未见过朝堂，只觉着君臣之间随意得很。
赵祯问道：“天还未亮，包卿见朕可是为了盗三宝一事？”
包拯答道官家圣明。
赵祯一改先前的温和，冷眼看着站在下方的白衣男人，问道：“这位便是锦毛鼠？便就是盗的三宝？”
白玉堂答道：“是。”
一个字，干干脆脆，却又嚣张傲慢到极致。倨傲的面孔，硬玉般的冰冷，昂首挺胸遥遥地站在那里。仿佛是苍穹冷土，万里平川中，那唯一一颗松树，怒指碧天。
展昭在心里皱眉，白玉堂这般傲慢无礼，不知会不会让官家心生反感。
赵祯面色似有不喜，皱了皱眉：“国有国法。你虽未偷去开封三宝，但是惊扰了开封上下，扰乱了开封府衙的日常治安。其中隐患颇多，索性并无大过有令兄长前来相助
，未出现大过。白玉堂，你可知错？”
白玉堂答道：“知错。”
“你甘愿受罚？”
“我甘愿受罚！”
赵祯眉头一扬，“既然如此。白玉堂虽已伏法，但开封府有看管不严，消极怠工之责。身为天下府衙表率，理应受罚。”
白玉堂向前跨了一步，步子不大，有着说不出地坚定，不经意间汇集了众人目光：“罪责在我，无关他人。恐怕皇上这番罪责，不妥得紧。”
赵祯答道：“有何不妥？这次是御封的三宝，若是下次是重要犯人，开封府该当何罪？”
“包拯治下不严，此事又是由展昭而起。朕的臣子办事不力，朕责罚他们还罚错了吗？！”
包拯一旁连忙行礼，“臣惶恐。甘愿受罚，以儆效尤。”
白玉堂冷笑一声，说道：“我罔顾法纪盗取三宝，的确是因为展昭的御号。皇上也莫要忘了，御号也是皇上所赐。”
赵祯怒极反笑，说道：“那么你言下之意，这件事你们都没错，那错的就是朕了？”
展昭心头一惊，连忙拉住白玉堂的袖子晃了两下，动作极小，怕被皇上看见。但白玉堂却是毫不避讳，摘下了攥在袖子上的手，安抚似地捏了捏。
这样的动作，赵祯自然看得一清二楚，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显得有些狠决。
白玉堂面对着天子冷然的目光，处之若素，依然傲然地挺直着腰杆。
他挑眉笑了笑，说道：“皇上圣明，错的就是皇上。”
一时之间，大殿上的气氛跌破冰点。
过了一会儿，赵祯的声音低沉地有点可怕：“依你看来，应当如何？”
白玉堂说道：“我认错，皇上也认错。”
赵祯问道：“认错？认错之后呢？”
白玉堂不假思索地答道：“皇上自省，我受罚。”
“开封府众人也要受罚。”
白玉堂提高了声量，不紧不慢，朗声说道：“他们没有错，并非是他们无能。”
他语气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想来日后也不会有人能从开封府里劫走犯人。”
赵祯又眯了眯眼，被勾起三分趣味来：“欧？何出此言？”
“普天之下，敢入开封府的，再无一人武艺比我更强。”
赵祯看着那张如冷玉般的年轻脸庞，分明是俊朗无双的面貌，但是倨傲总比俊颜更加逼人耀眼。
他眉头一松，语气是截然不同地随和，说道：“既然如此，那朕就罚你在开封府当值三月吧。”
说完之后，还悠闲地喝了口茶。皱了皱眉，示意让身边那没眼色的小太监换杯热的来。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面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