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落地花》水衔纱

6、第二章 避·弃旅

　　就在门打开的刹那，姆妈不禁就叫出了声来，大步朝门口跑去，摸着片羽的头，关切的问：“片羽，乖，你没事吧？”

　　片羽和怡然面面相觑。片羽方欲说话，就觉得背上一疼，摔到了地上。她抬头一看，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妪手上拿着一把弓，有条不紊的朝她射来。

　　片羽左躲右闪，然而每每一动弹受伤的腿就是一阵剧痛，身旁的瓦磁花盆噼噼啪啪的摔碎到了地上。

　　看着片羽背上的箭还在，伤口又流下了血，姆妈心疼的掉下了眼泪，又道：“片羽，她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从水里把你救了上来。”

　　“什么，是她？”片羽半天说不出话，既然她救了自己，为什么现在还要对自己赶尽杀绝？“我才不信！”她摇头。

　　姆妈想让片羽安分一点，不要和主人硬碰硬，于是长唤养子：“片羽……”

　　“要是知道你是这样一副嘴脸，我会救你？”幔京冷言冷语，她站在台阶上，高傲的看着摔倒在地的片羽。

　　片羽本来被幔京惹恼火了，但又怕把幔京惹毛了，再一翻脸拿箭射她，只好忍气。

　　“小丫头命还真长，茶礼上没杀死你！不过，你脚快废了。”幔京看着趴在地上，双脚动弹不了的少女，心里没有内疚，反而是没有一口气杀死她的懊恼。

　　“是你害我的？”片羽骇然，靠着围墙勉强的站了起来，幔京还没有看出她是什么意思，片羽就使了全身的力气朝幔京扑了上去，口里念念有词：“是你毁了我？你不知道这次茶礼有多重要！”

　　他们扭打在了一起，几人都慌了神，连忙把两人拉开。幔京仍不放手，生怕她逃了，用一个金光闪闪的锁铐把她的脚与围墙的镂空砖块锁在一起才罢休。片羽这下子没有办法再活动了，伤心事全都涌上心头，她抱膝坐着，说：“你有没有很辛苦的做一件事，为它付出一切，甚至生命！当功败垂成的时候你会有多难过！这是我唯一一次机会，你害死我了！”

　　幔京不理解片羽说的唯一一次机会是什么，只是抓住她的手，反问道：“害死你？你还没死呢！”

　　片羽渐渐抬起头来，直对着幔京凶煞的眼神，用湖面一般平静的话调说：“那你杀了我便是。”

　　幔京冷喝一声站起来，重新握紧了弓箭，弓拉得像拱着身子的老头，在期间还有拉弓的丝丝声响起，表示幔京射箭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姆妈惊骇的扑倒在了地上，失声痛哭的紧紧抱着幔京的脚：“夫人，我求求你，饶了她吧，我求求你了。”

　　幔京握弓的手竟然松了一下，主仆相伴几十年，她忠诚的仆人，一直都敬畏她犹如天神，不敢对主人的行为执有自己的想法，像现在这样卑微的乞求，却是从来没有的事。她不禁有些失措，语气稍稍缓和的说道：“我把她交给熠处置，由他处决她便是。”

　　幔京口中的‘熠’，就是祁篁国的皇尊，只是平民中没人敢直呼皇尊的名字，也就没什么人知道熠是谁。片羽以为是她的同伙，那么被她抓住只有死路一条，一寸一寸的向后挪，一直靠到了墙角。

　　姆妈走向片羽，伸出一只手，欣喜的对片羽说：“夫人说不会杀你的，来，过来。”

　　片羽看着幔京那杀气不减的脸，畏惧的摇头：“姆妈，她骗你的。”

　　姆妈先是一愣，后来又肯定的说：“不会的。我跟了夫人四十年。”

　　姆妈愿意没有理由的相信自己的主人，但片羽却丝毫不信幔京的话，反驳：“但她不一定会说实情，她不像一个好人。”

　　幔京不屑的冷笑，余光扫过姆妈其余的养子，蓦然有了一个想法。她指着片羽对养子们说道：“只要抓住了她，我就可以恢复身份了，我保证你们的苦日子就到头了，什么绫罗绸缎，什么什么山珍海味就都不愁了。”

　　被这些奢靡的词语吸引，这些寻常人家年幼的孩子面露贪婪之色，他们对片羽的眼神也改变了，似乎她就是珍贵的物种，只要抓了她，就可换的金银珠宝了。

　　这样的神情，就好像是人看到了冥夷一样。

　　片羽不可思议的看着朝她走来的‘亲人’。

　　在她被收养的六年里，她曾偷偷的跑到院子里玩。

　　“我们一起玩吧。”片羽捡着地上孩子们不小心掉落的木棒。

　　一个头颅畸形的男孩毫不客气的把她手里的木棒夺过来，却不说话。片羽再重复了一遍，她身旁的兔唇女孩瞥了她一眼，发音不清的口中喋喋不休：“我们这些被遗弃的孤儿都身有残疾，你好好的，干嘛没人要，回你真正的家去吧，呆在这里碍眼！”

　　一个人数落，其他人也来了兴趣，一个更大一点的男孩子一边咳嗽，一边说道：“就是，我们都是残疾人，却要帮姆妈照顾生意，你一点事都没有为什么可以吃白食，不做事？”

　　片羽听着七嘴八舌的奚落，心里不是滋味，急忙辩解：“我也想帮忙，但姆妈不让我出屋子。”

　　“那就进去！”几个人闹了起来，似乎在暗自比谁的手劲大，也不顾片羽已经摔倒，哈哈大笑的去推她。

　　砰！她把房间的门关上了，漆黑再次覆盖全身……

　　看来，他们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家人。

　　出于自救，片羽情非得已用禁术唤来了狂风。花圃中的泥巴飞旋了起来，吹起了众人衣裳，直逼众人回退。

　　——片羽会禁术？这实在让幔京意外万分。幔京暂时顾不得责骂片羽，她屏着气，手中的气体成球状，一下子夺手而出，这是她幻的结界，包围了后院。有了结界的笼罩，后院终于风平浪静了。

　　片羽知道幔京非抓住自己不可，而禁术练得未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斗不过幔京，只得见机行动。片羽听到地面发出诡异的声音，好像断裂了开，在幔京幻的黑色结界里，她困难的看着，地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分成了豆腐一样规整的矩形。矩形一块块没有规律杂乱无章的翻着，底部成了地面，地面翻到了土里。踩在上面，一不留神，就会被地面带进了土里埋起来。

　　万分急迫之际，片羽灵机一动，门外数丈高的水破墙冲来，击裂了结界。顷刻水覆盖在了地面之上，适才乘坐过的小船也泊了进来。片羽心头一喜，欲做到小舟上。幔京见势，又急急的下了咒术，水里钻出了无数蠕动的水虫。片羽一吓，摔进了水里。然而她落水的瞬间，一簇簇的绿光在水里闪烁着。绿光围成了椭圆，把片羽保护在了绿光里。

　　竟是绿幽——极为罕见的水体生物。他们和萤火虫一样发出幽幽绿光，生活在深水里。绿幽对于任何爱潜水的人都是至宝，他们可以筛去水，留下空气，如果绿幽的数量足够多，织成一个结界，隔离了水与空气，人就不会受到水的威胁，如同在陆地一样。

　　绿幽将片羽托起放到了舟上，又游进了水里，帮助舟向前驶去，转眼间就消失了。

　　现场的人都觉得匪夷所思，幔京站在小溪的岸边，看着远处，咬牙切齿的喃喃自语：“别以为平安了，我一定会抓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