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落地花》水衔纱

11、第四章 誓•效晚阁

　　可能是在小屋里呆的时间太久，越熟悉哪种生活，就越厌倦、越害怕再那样过。片羽还没等伤完全恢复，就在杞家的大宅走动。杞家的杞老爷平日要去药店做买卖，杞浮光更是成天不在家，她与侍女们玩耍，每天玩的都很高兴。杞家共有十二个院落，园林环绕，碧水荡漾，树木重重，片羽坐在一个紫藤花缠绕的凉亭，杞老爷走了过来，不愧是精明的商人，他从一开始就留意到了片羽的价值，半开玩笑道：“片羽，你在这里住，是白吃白喝吗？”

　　“当然不是了。”片羽迎过去搀扶着。

　　杞老爷故作沉思，道：“看你挺聪明的，个性开朗招人喜欢，就帮我打理药店，招待客人如何？”

　　“好。”片羽满口答应。

　　身后有人挥着扇子，一边走来，一边嬉笑着：“你可别高兴的太早。”

　　“这话什么意思？”片羽看着奸笑的浮光。

　　浮光喝下一口冰窖里送来的冰水，对她做了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

　　杞老爷一手提着钥匙，把片羽领到了书房前。一个高大的檀木书架迎面摆着，上面是一本本厚厚的书，书上面的了一层泛着淡光的灰尘。侍女们先走进去掸了掸书本上的灰。看来这户人家没有爱看书的主，这灰尘，没有个三五年也积不了这么厚。杞老爷在外面的长廊上，把一张单子交给她，恐吓的说：“你要在明天这个时候把常见药材分辨清楚，叫的来，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有什么服用禁忌、危害。不然，杞家就不收留你了。”

　　片羽看着单子，上面满是药材的名字，洋洋洒洒，片羽大概估计了一下，恐怕有三四百，吓了一跳。

　　杞老爷捋着胡须，指着大书架说：“药材没有统一编著，可都在这些书籍里了。”

　　片羽望着四面八方的书籍，不由吓破了胆，拉着杞老爷的手，讨好的笑着：“杞叔叔，你多宽限我几天好吗？”

　　杞老爷摇摇头，板着脸，颇有威严的说：“这是规矩。”

　　片羽揪着杞老爷的手不放，苦恼的说：“可是太多了，我记不住。”

　　“别人都记得住你怎么记不住？”杞老爷像是哄小孩一样的笑着：“你可比其他人要占便宜，你看‘珍厥’这一味药你就不用记了。”他说着把片羽推了进去，带上了门，浮光朝她做了个鬼脸也随着众人走了。

　　片羽呆在屋子里，看着书籍发愁，心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节省翻书的时间。忽然，她眼眸一动，嘴歪歪的笑了一下，掏出了怀里的地图，仔细研究了一番，然后轻轻的打开了门，四下环视了一番，心里暗暗得意，无声无息的溜了出去。

　　入夜，效晚阁一片寂静。这里是皇家书院，储存了从古自今最齐全的书籍。素来皇家贵族开放，它坐落在都城一片竹林之中，懂得风雅的人自然喜欢的不得了。可是祁篁近些年重视经商，潜心书籍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效晚阁除了护卫难寻人的踪迹。

　　片羽却是从早上一直坐到了晚上。天全部都黑了，她怕点灯被发现，所以移到窗前，借着月光看。今夜多云，月光朦胧，光线不明，片羽凑近了看，还要经常揉揉疲惫的眼睛。她手上捧着一本两块砖厚度的书籍，一边看，一边记。杞宅内寻不到药物齐全的书，在这本书上却是记录了上千种药材。

　　她专心的记着，黑影在她跟前飘过，而后，有东西拍了她的后背。片羽先是潜心看书没有感觉到，那东西又接连打了她两下，她的心一下子停止了呼吸，心想：“该不会是冥夷吧？我的链子丢了，他们那么恨人，一定要把我杀了。”

　　记得以前听姆妈谈及过，自从御幻师宣布存在‘冥夷’后，好奇心的迫使，人们开始杀这些貌似虚无的生物，终于有一天，一个冥夷死在了人的刀刃下，一个过后，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冥夷受到了人类的毒手，这些有思想的生物开始逃跑，被逼无奈，他们反抗了起来，对人类动手。没杀过冥夷的百姓是看不见冥夷的，一下子，全国惶惶，为了避免冥夷近身，各国人民都要佩戴特殊的物件——珍贵药草加上冥夷血制成。有暴利可图，于是各国掀起了屠杀冥夷的狂潮，见冥夷者见而诛之；冥夷惨遭毒害，也逢人必杀，矛盾愈演愈烈。

　　“转过来。”它说话了，空洞洞的。片羽不动，它又重复一声，片羽暗道：“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迅速的避到了转角，手里拿着本书卷，准备当它来的时候就打下去。

　　只是没有听到什么动静，片羽纳闷的探出头来，手里的书卷挥到了半空，却又急忙止住了。月色下的人面部线条柔和，眉目柔美不少，丝绸的衣服有些反光。片羽结巴的问：“…浮光，怎么是你，你在这里吓我干嘛？”

　　浮光坐在她身边，笑道：“我可没吓你，我叫你转过头就吓着你了？胆小的猫！”

　　片羽的头侧有蓝羽毛的头饰，她向旁边看时，有些挡眼，所以她侧头幅度大了些。她问浮光：“你为什么也来这里？你不会跟踪我吧？”

　　浮光抱臂站着，努努嘴：“我跟踪你干什么？我经常在这里过夜。”

　　“啊？”片羽来了兴趣，“你不回家睡觉，来这里干什么？”

　　浮光伸了个懒腰：“我老子不让。”

　　父亲不允许孩子回家睡觉？这不合逻辑。

　　“为什么？”片羽问。

　　“他叫我去青楼过夜。”浮光无奈的叹息，“我爹奇怪吧？他希望我做个风流公子哥，不要对一个女人痴情。”

　　“……”

　　浮光睡在了地板上，枕着一堆书，打着哈气：“哎，每天在烟花巷里过夜，小爷我可吃不消。”

　　“……”依然无语，片羽挪着步子走开。

　　浮光翻了个身，看着片羽好笑的问：“你一人鬼鬼祟祟来这里干嘛？”

　　“为明天审核通过。”片羽本想举起书给他看，可书太重，她就举起了一点点。浮光悠闲的躺着，翘着二郎腿，心想爹还真的会捉弄人，不过，让她多长些知识也好，于是道：“那你可要仔细看。”

　　片羽点头，又放下了书，走过去问浮光：“你以前也常来这里吗？我怎么从来没有遇见你？”

　　浮光回过头，听你口气这里你是常客？”

　　片羽担心他不信，却还是说了：“对呀，我家离这里近的很，没事的时候我就溜过来。”

　　“一个女婢有这样的胆识到处乱跑？”浮光打量着片羽，面露猜忌，但他不是多疑的人，姑且认为这个女子不过胆大包天而已，赞道：“佩服。”

　　“那是。”片羽洋洋得意的笑着。又与浮光闲聊了起来。在杞家住了这么些天，浮光的为人她知道的不少，这个贵公子，表面看起来花心到不行，但并不是一个浪荡之人；少年得志，平步青云，他的身旁更是不乏谄媚巴结的人，但他却没有狂妄自大，不知道他是如何变得有博大的胸怀，以至于对一切都是一视同仁。

　　片羽对这个世界有初生婴儿般的好奇，六年前的灾难她飘在水上被姆妈发现并抚养。而苏醒后的她，就像是没有经历过童年，之前的记忆荡然无存，姆妈疼爱她，但姆妈的主人幔京一直视她是祸害，禁止她出家门。在幽闭的小阁楼里，家中的同龄孩子嫉妒没有残疾的她受到姆妈特别的关爱，从来没有人与她坦诚的玩过。六年都是怎么过的？只有看书、望天、听更漏流泪般的滴水，还有就是练着自己讨厌的舞蹈。外面，到底是怎么样的？她了解的并不全面，为了完善对这个世界的印象，她抓住每一次机会。

　　浮光见她光顾着聊天，来这里的目的都忘了，于是带着调侃好心提醒着：“怎么，见到帅哥就忘记背书了？”

　　“书已经背好了。”她居然出乎意料的应着，瞅着浮光，“不信你随便问问我。”

　　浮光也随她孩子性，拿过来书。书的封面故意用皱纹纸装订，龙眼壳的棕逐渐成了熏肉色，所以书显得更加年代久远。他想一般人在开始时都是认真的，前些页就不必查问了，而如果看烦了，一般是从后头开始背起，所以后头也不必查了，中间的内容一定是死角。

　　片羽在他还没问之前就自信满满：“随便问吧，我可是过目不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