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纸》双墙

3、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刘洋初一的语文老师姓曾，是个长得不好看且很严肃的中年男人，因为下巴有颗痣且痣上长毛被一些男孩子取外号“曾毛痣”。通常，长得难看又对学生严格的老师都不怎么受欢迎，特别是对于初中时代的学生来说已经不那么看重的语文。碰到像曾老师那样的人，学生通常都有种“有什么了不起的拿鸡毛当令箭”的厌恶。

　　刘洋在初一的时候担当语文学习委员，她知道，因为这个，自己惹得不少人的讨厌，自行车被放气不止一次大概也是出自于此吧。

　　那个所谓的笑话说起来也并没有多么地好笑，其实当时就是听说某男生在曾老师的课上故意捣乱，被叫起来背古文背不出，叫他坐下好好听他反而笑嘻嘻得转起了语文书，结果被要求罚去走廊上边转书边大声背古文。一个俊秀却满脸通红的男生站在走廊上结结巴巴地边背古文边装帅地转书，女生们站在门口小声地讨论，果然是……

　　转书是刘洋那个学校那个时候男生间比较流行的玩法，就跟转篮球一样要让书不停在一根手指上旋转。那个时候女生们会围着某个非常会转书的男生，大概是觉得帅吧，又有种对书本不屑的不羁感。

　　刘洋在曾老师办公室不仅一次听到他抱怨那个男生，说他明明很聪明的一个人就是不知道上进，整天捣蛋作怪让人头疼。只是没想到，长得也如此的，好看。

　　尽管刘洋很爱看书，也看过很多描写风流人物的潇洒倜傥之姿的词汇，但是在看到□□的那一刹，脑子里就只冒出一个词：好看。真的是个好看的人呢！

　　刘洋看着对面的人一张一合的嘴，才发现自己的思绪跑得太远，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清清嗓子问：“你是叫□□没错吧？”说话突然被打断的□□有些茫然，半会儿答道：“对啊，怎么了？”

　　“没，没什么。”难道跟他说自己想确认下听了一年名字的人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个？她可说不出口。

　　“哦，对哦，我倒是给忘了。”□□不在乎地挠挠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啊？哦……我叫刘洋，刘邦的刘，海洋的洋。”刘洋没想到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其实也没什么好想不到的，刘洋想，自己又不是什么风云人物，人家没理由会知道自己。可是却又忍不住有些黯然。

　　刘洋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却听见上课铃声响，□□拍拍她的肩说：“快转过去吧，上课了。”刘洋依言转过身去，脸上却止不住地脸红：之前不是还不情愿地想结束话题么，怎么就转过身去聊开了呢？真是……

　　正胡思乱想间教室突然安静下来，之前虚掩着的教室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位男老师，只见他徐步走上讲台，双手撑着讲桌，笑容大方而得体：“大家好！我是罗素。”说着反身在黑板上写下名字，非常漂亮的行楷。接着转过身继续道，“在接下来的一年内担任你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会一直带你们一直到初中毕业，当然，如果你们不喜欢我的话，只要稍稍努力或者稍稍不努力一点，就可以摆脱我了。”教室里顿时哄堂大笑。

　　笑声过后，罗素还在讲着作为班主任必需的开场白，不时引得下面学生的阵阵笑声，刘洋看着讲台上老师意气风发滔滔不绝的模样，那些初进新班级的胆怯和小心思，仿佛随着周围的笑声和窗外阵阵袭来的秋风吹散了不少。

　　开学发完书后，就是编排座位了，不知是罗老师新潮还是真的是不懂事，他竟然叫学生自己协调排座，只要看得清黑板，其他任学生自己乐意，如果有不乐意的可以找他安排。

　　刘洋坐在座位上有些不知所措，班上的人自己一个都不认识。看着别的同学有说有笑的找自己的熟识搭座，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刘洋是个矮个子，不仅矮，还因为早发育而习惯性驼背，属于塞进人堆里找不到影子的那种。

　　刚上初中的男生女生，第二性别特征开始发育，刘洋第一次来大姨妈的时候，正站在讲台上领读语文晨读，她隐隐感觉小腹有些胀痛，不自觉皱了皱眉，深吸了口气想着，下完早读得去医务室看看，便转过身开始擦黑板准备结束。后排眼尖的调皮男生大声叫着“快看刘洋流产了裤子上都是血”的声音，让全班同学哄然大笑，窘迫的刘洋背手一抹蓝白色的校服裤子，都是鲜红的血迹，不顾教室里已然乱了的秩序，扔下黑板擦便往医务室跑去。

　　第一次例假过后，她的第二特征就像开始充气的气球，开始噌噌噌的长。她不敢和父母说自己来例假时胸会痛，也不敢和父母提买合身内衣的要求。这种变化太陌生，没有人教过她怎么应对，她也不好意思主动提。她不想变成一个异类。于是她越来越不敢抬头挺胸，走路时总是低着头，推着自行车也是驼着背。

　　这次被分到新班级，其实她是有点开心的，不只是成绩上的被肯定，更多的是脱离了原来的班级，她再也不要做什么课代表，也不会再出什么风头了，她只想安安静静的上学放学，不想每天放学都推着被放气的自行车去补胎，不想每天下楼梯都被班上的混混学生造谣是“打胎女”。

　　座位的调整持续了一个下午。整个下午刘洋就只是呆呆地看着周围的影子挪来挪去，嘈杂的人声，还有那不停拖桌子的声音，简直让人忍不住往外跑。可是刘洋不敢，她怕自己要是跑出去了，恐怕连这个靠窗的位置也没有了。

　　五点半，下课铃终于在刘洋一分一秒的期盼中打响了，她从抽屉里抽出书包，“腾”地起身，正准备冲出教室里仍旧打得热火朝天的“换位”大战，肩膀突然搭上来一只手，她扭过头，看见□□在自己身后笑脸盈盈，疑惑道：“有事？”

　　□□仍是摆出一张仿若“迷不死人不罢休”的笑脸：“你回家？座位搬好了？”

　　“我啊，不想搬，就坐这儿。”末了还生怕他不相信地添了一句，“我喜欢靠窗的座位。”说完便急急想走。

　　□□搭在刘洋肩上的手仿佛有所感知，力道猛的加大一分，脸上却仍是挂着笑说：“那敢情好，我也没搬，以后前后桌，还请多多关照啊！”

　　刘洋被他按得肩膀有些发痛，不动声色地把身子挪了挪，低低地说：“嗯，你也请多多关照。”说完便提起书包，也不管身后的人再回什么话，走上讲台，便消失在门口。

　　□□看着刘洋有些佝偻的背影，不明白这个矮个子女生为什么避自己如蛇蝎。“难道自己以前惹过她？”想罢又自顾自地摇摇头，以前见都没见过呢，怎么可能？便也不再多想，穿过教室里还不肯散去的人群，也走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