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错》此木轩

7、第七章

　　三天后的清晨，我们用完早饭，就听下人来报“门口有位楚公子求见。”
　　闻言，爹放下手中的茶，问道：“小卿，我们认识的人中有姓楚的吗？”见娘摇了摇头，爹心下更加纳闷。不过，让客人等总是不好的，遂吩咐下人引楚公子前来一叙。
　　而自那一声“楚公子”开始，我的心就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似要跳出胸腔般，“咚咚，咚咚，咚咚”，紧张又兴奋。是你吗？是你吗？我的脑里心里都盘旋着这个问题，再也容不得其他。是你吧，毕竟我认识的人当中唯有你姓楚。又或许不是，因为我从未告诉你我家住何方，你又如何在短短三天内登门造访。……心思百转千绕间，没注意大哥略带疑惑的眼神。
　　不消片刻，下人便带了人进来，然后自行告退。
　　彼时，东方渐渐升起的太阳撒下了淡淡的、浅浅的、暖暖的光，给顺光而立的人周围撒上了一圈极美极美的光晕，这是怎样一个人儿啊！略向上扬的双眉，狭长的眸子，性感的薄唇，单看就已经赏心悦目，再配上白皙精致的脸庞，这副面容非风华绝代不足以描述。此人不是楚怀楚公子又是谁呢？
　　楚怀好似没看见爹娘的打量，只静静地站在那里，等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转移了，才上前一步，做了个揖，“晚辈楚怀。今日冒昧打扰，实有不情之请，万望伯父伯母见谅。盖因晚辈自小便仰慕文人志士，遂常年在外游学。近日返乡，偶闻温伯父才华横溢，乃当世不可多得之骚客。故此晚辈闭门数日，写成一诗，想请温伯父指点一二，那晚辈就不胜荣幸了。”
　　见楚怀态度恭顺有礼，又是肯读书求上进之人，爹眼中已显出欣慰之色，语气便越发柔和，“都是邻里乡亲们谬赞了。”爹摆了摆手，笑说：“谈不上什么指教不指教的，既有新作，便让我看看吧。”
　　楚怀忙递上诗，温顺地站在一旁。
　　须臾，爹的声音响起，“好诗啊好诗。”其中的愉悦兴奋莫可名状，怕是好久没遇到这么有才的后辈了吧，只见爹焦急地拉着楚怀进了书房，估摸是去讨论唐诗宋词、魏晋风流了吧。
　　娘见了爹那“猴急”的样子，抿嘴轻笑，然后站了起来，走出房门。我知道娘是去吩咐厨娘做些糕点送去书房，我还知道娘待会还会去书房帮爹研墨。爹啊，一高兴，就会泼墨赋诗，而且每次都要娘为他研墨。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美丽的下午，我偶然经过书房的窗口，便瞧见娘在研墨。娘先是在砚面上倒了些清水，然后便执起墨条，重按轻转、先慢后快地研磨起来，不一会儿，就磨出了墨汁，娘又将墨汁推入砚池，反复研磨。研好后，娘将墨条放置好，便侍立在一旁。爹看着娘，笑了，然后拿起毛笔，认真写起诗来。我呆呆地看着，直到脚上传来一阵酸麻之感才回过神来。爹娘之间似乎总有一种温馨一种默契，即使我是他们的女儿也无法横亘其中，有些伤感，但更多的是欣慰，是羡慕。我想，总有那么一天，我也会为了心上人研墨吧！
　　不过，现在还是让我来好好看看楚怀写的是什么诗能让爹赞不绝口吧。我轻移莲步，素手执纸，只见上面写着：
　　“桑田陌路彼花开，青空暖风燕子啼。我本无心寄山水，却遗大梦黄粱间。”
　　确是一首好诗呢！闭上眼睛，我仿佛看到田埂间一条条交错逡巡的小路旁盛开着朵朵野花，又似听到燕子的声声啼叫，在吟唱一首春日的赞歌。
　　“骤起的风
　　无意里扬起花瓣漫天
　　惊醒了燕子
　　嗖地掠过
　　直冲瀚海青天

　　空气之中
　　弥漫着一丝竹叶的清香
　　跌落的酒杯
　　叮咚作响
　　迷醉多情之人”
　　“柔儿。”
　　听到大哥的呼唤声，才惊觉自己早已深深陶醉在楚怀描述的美景中而不自知，脸上不由微微一烫，“什么事？”
　　“楚怀来咱家怕不是求学这么简单吧？依我看呐，他八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觉得呢？”
　　说这话时，大哥眉毛微微向上挑了挑，嘴角也跟着往上一扯，不知怎的，就让我联想到一种动物，那就是狐狸。一瞬间，我就打起了12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应对，“大哥，你太多疑了吧，楚怀不是来求学的，还能来干什么？”
　　“那可不一定吧？从他进门，我可是亲眼瞧见他那眼睛就几乎没离开过你，说他不是为你而来，我才不信。”说完，还很悠闲地打起了扇子。
　　我被那番话堵得一时哑口无言。
　　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三妹你是怎么想的，我看楚怀应该蛮喜欢你的。”
　　“我？”
　　“嗯？”
　　“我也不是很清楚啦。”我面上犯难，才短短几天时间，还没来得及思考对楚怀到底是抱有怎样的感情，又如何叙说给大哥听。“大哥，不如说说你是怎么喜欢上雪儿的吧？”
　　“你这丫头，是我在问你。怎么现在反倒成你问我了？”
　　闻言我轻扯大哥的袖子，左右摇摆，然后摆出最甜美的笑容，“我不是不知道吗？所以你讲讲你和雪儿的故事，说不定我就懂了啊。你说，是不是啊？”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我们坐下来说吧。说起我和雪儿，你还记得雪儿当初来咱家时老是爱和二弟拌嘴，和二弟玩闹吗？当时我就觉得雪儿是一个很灵动很可爱的女孩，特别是她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即使嘴角还没扬起笑容，眼中已盈满笑意。不过，那时候我还以为雪儿喜欢二弟呢！”
　　“砰！”
　　“怎么了？”
　　“没事，我一时失手打翻了茶杯。我去叫下人来收拾一下。”
　　很快地就有下人将打碎的茶杯收拾干净，我和大哥又坐下来继续刚才的故事。
　　“刚说到我以为雪儿喜欢二弟，三妹，三妹，你怎么了？”
　　“没怎么。”
　　“可是，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找郎中来看看？”
　　“不用了，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有些困罢了。大哥，你继续说吧。”
　　“那我就继续说了，如果有一丁点不舒服，记得要说啊。”
　　“嗯。”我笑了笑，大哥真是小题大做！不过，很高兴能有这样一个大哥，那么关心我保护我。我正了正身体，重新燃起听故事的兴趣，刚才一瞬间的辛酸随风而逝，好像从未发生过。
　　“真正要说动情的话，是在桃花谷那次。我不就是把柴火垒好，点着了吗？雪儿就对我崇拜得一塌糊涂，缠着我问这问那。不过，我一点都不觉得厌烦，反而很开心。直到雪儿向我表白，我才知道自己也喜欢上她了。”
　　我横了大哥一眼，“你好意思让女孩子先表白？”
　　大哥无奈地笑了笑，“我不是早告诉过你吗？”
　　顿时我的脸像煮熟的虾子似的，确实大哥是告诉过我的，但是，“我当时没想到啊。现在想想，大哥你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越说音量越大。是啊，就是这个理由，我看大哥还怎么辩驳。
　　“你要不听就算了。”说着大哥就要起身离开座位。
　　我赶忙拉住大哥，“当然听啊，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次吧。”
　　“再有下次，我可就不讲了啊。”
　　“当然当然，再有下次，不用大哥说，我立马拿块豆腐撞死得了。”
　　“呵呵，你就贫吧。刚才说到她跟我表白，那时我真得很高兴，但我没有马上答应她。毕竟她还那么小，对感情也不是很了解，万一哪天察觉对我的感情并不是爱情，我不想到时候两个人都痛苦。当然，我也不想放弃她，毕竟她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子，我很希望能和她白头偕老。所以，我就和她约定，3年之后，她的心意不变，我就娶她为妻，一辈子呵护她照顾她。”
　　“就这样完了？”
　　“不然你还想怎样？来个梁祝化蝶？”
　　“没啦。只是好像和我的情况不太一样，所以有些迷茫。”
　　“哦？那你是怎样？说出来我帮你琢磨琢磨。”
　　“你和雪儿相爱，然后就感到很快乐很幸福，是不是？”
　　“是啊，怎么了？难道相爱不应该感到快乐吗？”
　　“可是我，每次看到楚怀，就会很紧张，心跳完全不受控制，咚咚乱跳。有时候我都会觉得身体好像不是由我来掌控似的。”
　　“就只有紧张？”
　　“那倒也不是，也会有很兴奋很开心的时候。”比如他取下我发上的花瓣时，再比如他拉着我的手在林间穿梭时……不过，这些我是不会告诉大哥的，免得大哥笑话我！
　　“那我也不是很清楚啊。面对雪儿，我完全不会紧张。而雪儿那个人，一看也是天塌下来都能当被子盖的人，更不可能紧张了。不过，好在你还那么小，还有很长的时间，足够你去想明白的。现在，咱先不着急。”
　　“嗯，也只好这样了。不过，话说回来，也不知道爹要拖着楚怀多长时间。”
　　“怎么？这么快就想他了？”
　　“大哥——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至于楚怀，你放心，有娘在，绝对不会拖过午时的。”
　　果真，到了午时，就有下人通报，让我们到正厅用膳，老爷已经留楚公子下来一起吃饭了。
　　我和大哥遂前往正厅，等到了门口，才发现爹还缠着楚怀不放，这下我真是对“求贤若渴”四字有了充分的了解！好在娘及时提醒爹要开饭了，不然真不敢想象楚怀什么时候能脱离爹的“魔爪”！
　　因为要宴请楚怀，所以菜肴比往常要丰富了许多。席间，大家相聊胜欢，爹还特意拿出珍藏12年的女儿红款待楚怀，并且破例我和大哥可以喝一小杯！我好奇地拿起酒杯，一阵阵诱人的馥郁芳香就侵入鼻中，令我对这女儿红越发来了兴趣。素手一扬，琥珀色的液体就进入口中，立时尝到了甜、酸、苦、辣、鲜、涩六味。没想到这六味竟能如此完美地相互交融，真是让人回味无穷！彼时，我还沉浸在女儿红美妙的滋味中，对女儿红的意义毫无所知。
　　“好看！”
　　“什么？”我疑惑。
　　“没什么。”
　　没什么？明明听见楚怀说了什么，算了，应该不重要吧。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就被大哥拽了一下，听到大哥在我耳边说：“你不知道吧？你现在是满脸烟霞烈火，楚怀刚才都赞你好看呢！” 闻言，我的脸更红了，只得埋头吃饭。好在没人注意我，不然我一定羞死了。
　　后来爹想起楚怀常年游学在外，对扬州怕是有些生疏，就打发我和大哥下午陪楚怀出去逛逛，熟悉熟悉扬州的风土人情，楚怀也一笑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