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泪洒夜长街（二） ...
-
天很快就黑了。和北京其他地区的万家灯火不同，这小区里的房子，都是稀稀落落的灯光，非常柔和，一点不夺目。更衬出了这里人家的涵养和气度。厨房的落地窗能很轻易地看到楼下。也没有什么人遛狗，倒反是从外面传来了钢琴声，很悠扬，也很熟悉。
《献给艾莉斯》。
可是……我拿什么献给你……
下手终于打完了。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干活的速度都很慢。蒋阿姨不由分说，将我推了出去。“孩子，叫你来不是让你来做饭的。去和你张伯伯好好聊聊。他也挺记挂你的。等会吧，别急。等鸡汤煲上火了，再把菜做了。”
出了厨房，眼前是小饭厅。这小饭厅说小不小，起码也有10平米。饭厅对过去，是条不长的走廊。走廊的东、中、西向，各有三个房间。走廊尽头有一楼梯，通向二楼。二楼往东头的一间房，里面有一张双人床（原来是单人的），房间西头有写字桌，并排摆着衣柜和梳妆台。
衣柜里，应该有两条健身裤，一条长点，黑色，男式的；一条短点，天蓝色，女式的。衣柜下层的隔间，还放着一对云南大理的青藤编织的凉鞋，凉鞋的右脚藤带上，扣着一条粉色缎带。
算了，一切都过去了。
回到大厅，和张伯伯聊天。没几句话，他忽然问：“听说你玩儿反恐精英很有那么几下子？”我愕然，老老实实回答道：“还好了，以前练得凶，现在忙了，练得少。”
张伯伯看看墙上龙玫瑰书房灯下的挂钟，五点刚出头，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老方吗？我，老张。今儿个你们那‘反恐精英研讨会’还开不开？得了吧，我哪能呢，我家有个孩子倒是身手不错，让他和你们玩玩？行啊，现在你们就准备开始？好，还是小宋他们开的服务器？好，待会我让我那孩子进来。别说那奉承话了，我们家丫头哪惯这打打杀杀的玩意儿，我们家小子。对，我们家小子，不是我们家女婿。好的，那我待会让他进来。”
“我们家小子，不是我们家女婿。”嗯，这话说得不对。我也不是你们家小子……胸口有点闷了，我赶紧喝了一大口热开水。
我和张伯伯一前一后进了书房。开灯后，眼前仍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SONY G420显示器、森海塞尔耳机、微软键盘，IE3.0鼠标、创新Inspire音箱。这些东西，和我单位工作台上的差不了多少——除了显示器和音箱。
开机后进入桌面，喔，居然是1.6版本，还不错，跟得上时代。不过那GeForce 6800显卡、2G的内存、3.2GHz的处理器，让我狠吞了一口口水。张伯伯说：“我家孩子自从院儿里兴起这玩意儿之后，就没人给我长过脸。小夏，给我争口气。”
……怎么说呢？这年头，这么一把年纪了，这些东西都看不开……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算了，姑且玩玩吧，反正也好就没摸这东西了。
进入游戏后找到了局域网的服务器。一看，aztec，还19人对战，天啊……嗯，进去看看吧。
身后，张伯伯正打电话。“嗯，他来了。密码是******，知道了。让他加土匪吧。”
进去之后才发现，看的和想的都不是那么回事。里面没有一窝蜂乱斗的网吧场景，也没有自以为是阿诺德之类牛人的大英雄，两拨人就像真正在战场上一样，严谨而务实。这只是个游戏，这里的玩法却像是在真的打仗。里面，有人用麦克风指挥着计划的实施。而且，开局的金钱就是16000的。
“1031你来了？你归小曹那一组吧。用什么武器？”
“沙漠鹰。”
“不用步枪？”
“我想，够了吧。先热热身找找感觉。”
“……够狠的。那你在小曹那组负责突击吧，记着，一定要听指挥。”
“Roger that.”
一声令下，战斗打响。结果根本和我想象的大相径庭。这帮人的枪法，烂得实在够可以了。但是要论配合，绝对是现役军队的身手。我冲上斜坡，爆了两个人的头，但是中了别人埋伏，我们这一组4个人，突击出去，被7个人围殴，瞬间便被打死。除了我因为跑得快打死两人之外，其他人连根稻草都没捞到。眼看着对方的MP5射得子弹满天，往往一梭子搂完了我还剩一半血。但是要两三个夹攻，那么便三头六臂，也会被打成筛子。防守的警察水平之高，全体现在够阴、够稳、够狠上。吊桥的桥头堡也不架狙击枪，但是埋伏的人水平真的叹为观止——这可是10个对10个的比赛。
两局下来，我发现了这些人的弱点——不会穿射。这毕竟是游戏。于是我打字申请：“我要用AK了。”
“好的。”
六点半了，该吃饭了。蒋阿姨进书房招呼，我于是对张伯伯说：“先到这里吧？”张伯伯看了看屏幕上的成绩——87∶16，匪徒21次胜利，警察8次胜利。笑着说：“好吧，我们先去吃饭。对了，小夏，你是怎么知道门后面和石头后面会有人呢？每次到了预定位置，都会提前开枪。”
“这只是游戏，不是打仗。每局都有那么几个人固定地被分配蹲在同一个地方，那么只能说这些服从命令的人很不凑巧……”
“呃……”
不久，蒋阿姨把饭菜端上了桌。我们四人分别就座。落座前我分明看见，我给张伯伯买的茶叶，本来是放在柜子里一大堆的礼品中间，现在居然被摆了出来，放在最外面最容易被人看到的的位置。
我很小心地问：“芸姐，姐夫怎么没来？”
“飞新加坡。”
“吃吧吃吧，甭客气，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我吃得很慢，而且不时要喝汤。一直没说什么话，倒是蒋阿姨和张芸在扯些闲事。张伯伯偶尔插两句嘴，也没和我说话。不过我知道，他肯定会和我说话的。
“小夏，今年成人高考，考得怎么样？”终于来了。这正是我所预料到的。
“一般吧，考上线了。文史类280分，我287分。”
“那报了什么学校呢？”
“北大和首都师范大学。填了服从分配了，各安天命吧……”
沉默了一会，张伯伯问：“你想读什么学校？”
我的心突然跳得很厉害。“看录取情况吧。不行就不读了。”
“不读就又耽搁一年了啊。”
“没关系，工作重要。而且……明年就要为自己多想想了。不该花的钱就不花，可玩可不玩的地方，就不去呗……”
“你……想读什么学校？我帮你去打听打听，问问人。这样方便点。”张伯伯的语调很沉，语速也很慢，非常谨慎。我的心里却如同山呼海啸一般。
这话说的……你老人家要是真去“打听”了，“问”了，我还没有学校读，那么地球停转都有可能啊。
“谢谢伯父，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您平时也忙，身体也不好，就别为我这事儿折腾了吧。”
蒋阿姨开口了：“小夏，瞧你说的，千万别见外，我们都把你当一家人，你的事不就是我们的事……”她非常和蔼地看着我，又给我盛了碗汤。我不由得心里感激。
蓦地里，我想到了2078。她曾经和我说过，明年想要考中戏。但是中戏门槛不可谓不高，起点相同的人，在考场外还要斗关系、拼背景。现在张伯伯肯帮我，不知道……
“伯父，你……真的能做这个主？”我的问话让张伯伯眼中一亮。他放下筷子，说：“你是答应了？只要你开口……”
“我有一个朋友……她明年要考中戏……我想……我想……您……您……能不能帮她在中戏的人面前说些话……就当，就当是我求您……”
在座的三个人都愣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张芸，而且反应最大也是张芸。
“好啊，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儿，真的是蹬鼻子上脸儿了！夏雪我告（诉）你，你别吃着碗里望着锅里，打你和我们家小絮走一块的时候，我就说了你这人心术不正，今儿个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了不是？在北京猫了4年，所图者大，还真不敢小瞧了你，是个角色。嘿嘿，今天你还有什么话说？攀高枝也得看看对象！今儿帮了你上北大，明儿还要帮你朋友，后年还要帮你什么？！”
我没说话。一直听着。张伯伯也没说话，蒋阿姨脸色倒是白了，哆嗦着，扯扯张芸袖子：“芸子，少说几句，小夏不是那样儿的人……”
“妈，到今天你还向着他？”
我放下了筷子。把碗里的汤喝完，然后说：“我今年……就没打算让张伯伯帮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