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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量寿 Ver.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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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r.3
春野樱以五米为半径绕着圈观赏奇景。
圆心一棵不算高大的松树,枝干从贴近泥土的地方起就分叉成五股,缠缠绕绕最后张开树冠如青黑手掌。
怎么看都是师父给她的毒物图鉴里位列前十的鬼爪松,佐井有幸中彩。
不对不是有幸,这明显是报应。
鸣人不知何时真身换成影分|身翘班失踪也就罢了,她被佐井拽至火影办公室看到木叶丸傻傻对着一团白烟后不止生了火影的气,连带着也殃及没看好火影的佐井。对火影的气没处发,拳头只能往身边砸,结果前一秒笑眯眯的佐井成了后一秒她脸上身上的墨汁。
好哇上梁不正下梁歪,火影影分|身翘班火影的跟班居然也来个墨分|身翘班。难怪影分|身之术要被列为禁术加以封印打入冷宫,否则满世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必然乱套。
即使八百里加急快递空投下来,春野樱发痒的拳头止了痒,气也还是没消全。
所以即使佐井咳得虚脱,她给他抽血时也十分不温柔。
抽完血化验后却温柔了。
血液里漂浮着某种处于减数第一次分裂前期的细胞,不明生命体,密度不小。春野樱搜索资料未果只能飞鸽传书向师父请教。
佐井当天醒来后只清醒半个小时,在昏迷中咳得越来越厉害,血液里的外侵细胞数量越来越多。
这是报应。
如果这是报应会不会来得太猛太迅速了点,春野樱想来想去自己也没有诅咒得这么严重。
好在师父迅速赶到,把昏迷的佐井推进放射室里扫描个来回,出来丢给她一本毒物图鉴为她指了明路,后又捎来更确切的消息。
……最歪的那棵?好吧它确实歪得足以让别的歪树捂脸自惭。
春野樱垂头看书继续钻研。
作为大蛇丸遗物,这图鉴里难得有空白。说某种让人全身无力只能卧床休息的药便是采集鬼爪松的孢子泡制,可直接将活的孢子吸入肺中、吸入过多又会怎样书中并没记载。不过既然把师父找来,佐井应该平安无事。春野樱估摸自己是捡了个宝,回去好好记录佐井的病症定能把这物种空白补上为后世造福……其实造福什么的不在考虑范围,只是强迫症使然,无法忍受所读医书有丝毫漏洞丝毫未知空白。
算来早在十二三岁就染上了强迫症。
自从日向宁次犬冢牙等人躺在手术室里被宣布病危,鸣人终焉之谷捡了条小命被卡卡西老师扛回,春野樱白天黑夜眼里满是纱布绷带,消毒水气味灼烧咽喉,一颗柔情多褶的少女心只几日时间就被擀面杖碾平,腾出空地堆放理智。
便得了强迫症,拜师学艺力求炉火纯青,如今对医学的痴迷程度已让只是看到她拿小白鼠做实验的漩涡鸣人就惶恐万分,说什么好像看到了大蛇丸大蛇兜的影子,求她赶紧嫁人别再迫害苍生。
虽然有些奇怪有些姑娘家少了追求者的失落——看似对她死心塌地半辈子的漩涡鸣人怎么会说出求她赶紧嫁人这种话来,但鸣人不再约她不再缠她自然也好,我有医院你有以温柔之心等待你的雏田,谁都早晚守得云开见月明,谁都不用苦苦追逐谁都不必失恋。
春野樱早就扔了嫁人的心,只愿投身医疗建设事业甘愿耗费大好青春,把伤疤当嫁衣缝、把木乃伊当帅哥看、把血浆当胭脂抹、把消毒水当香水喷。
虽然明知科学怪人都没好下场,大蛇丸死前还要褪层皮,大蛇兜疯疯癫癫不知自己该叫什么又连死了两次,尸体在佐井住院当晚被暗部带回,每个细胞都死在她手里再没复原能力还要被她咒骂来得不是时候太耗她查克拉。那么接班人一样越来越有先辈风范的自己又会有什么下场?
不知这算褒奖还是算诽谤。
这些动作都已经无比熟练。春野樱冷着脸解开压缩袋取出隔离服穿戴整齐,用试管取了几团孢子后密封。
她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大蛇丸大蛇兜都痴迷于研究异型生物及宇智波家变异基因,原来有些物种越是狠毒越是迷人,譬如她手里这孢子,在放大镜下美得像一个个玲珑镂空的银丝球。譬如她曾经爱过的那个叛忍,从头到脚精工细笔每根发丝都锐利精湛,毫无节制毫不自知地向周围女性散发极具入侵力的荷尔蒙。可是狠毒,少有人出其左右。
她的记忆丝毫不会弱化宇智波佐助的魅力也丝毫不会美化他的所作所为。
七年前,卡卡西班收到九尾八尾先后私逃出岛并且失踪的情报后从混乱战场中抽身,马不停蹄搜索遗留信息,一天两夜追到了晓窝藏的峡谷。
出来拦住他们的是宇智波佐助,斑带着猎物移到了更隐秘的地方。而旗木卡卡西死在宇智波佐助手里,被天照包裹全身烧得渣都不剩。
她和佐井,再加一个因失去主人而忘了人语狂畎狗语的帕克,站在他面前简直就是万年笑柄。
春野樱伏在雪地上扒着老师被烧尽时的那片泥土找不到丁点残渣。情绪再也不受控制,压抑多年的黑暗爆发。
她崩溃的时候佐井按了按她的肩。
我去找鸣人了,你帮卡卡西前辈收拾好了就尽量跟上。
她膝盖的热度融化雪水,根根血管渗进寒气。自尊自傲被刀片肢解,连歃血立誓为卡卡西报仇都没法想象。
直到此时她才体会宇智波佐助当年对哥哥有多恨又有多爱,对木叶有多爱又有多恨。可憎恨会因为掺着尚有余温的爱而生出浓郁的悲哀,她自知是这样,却不知佐助会不会还有一丝留恋未灭,她始终还是无法以细腻思维去揣摩他的世界,或许其实他非常简单,爱憎分明没有拖沓,该杀时就必然狠下杀手,她已经有了鸣人会死于其手的最坏打算。但根本再不敢看到那个人,再看一眼他的脸都会心脏崩裂猝死当场。
她被后援的猪鹿蝶小队找到。井野把她揽到怀里。井野说小樱,佐井联系过我们了。井野说你舍不得杀佐助我帮你杀。
不过是安慰。她们在他面前都弱小得像笑话,就算去报仇也只会让别的人再来替她们报仇,冤冤相报直至全灭。春野樱什么自欺欺人的话都不再相信更不愿再拿承诺去束缚什么人,推开井野,询问佐井的去向,再和他们这支让人羡慕的坚固小队商量搜索区。看到他们在意见不合时的争吵她口中苦涩。
七班已经残破不堪。
错了,世上再没第七班。
数日后他们找到晓的某个据点,找到八尾人柱力的尸体交给云隐,铁之国地质剧变时在附近的佐井找到了鸣人。佐井带他从空中落下,站在木叶医院前被冬日的惨白光线照成透明。
师父警告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鹿丸提议找点有趣的书给鸣人打发时间,况且年纪不小也该多读书长长知识。
春野樱再怎么不济也是个曾有多年狗仔队经验的敏锐女人,单凭第六感就已发觉出异常,更何况鸣人掩饰水平低劣难免露出马脚。
她十二岁前无数次偷看宇智波佐助吃午餐,无论盒饭饭团还是三明治里都夹着红红几片。
死活不吃番茄是因为听她说过太多宇智波佐助的八卦还是因为番茄味道太酸颜色太血腥,这点有疑问,可以推后。但打从春野樱煎的五成熟带血丝牛肉都被他狼吞虎咽吃下去,比番茄更酸的柠檬他都能往嘴里塞后疑问划归既定事实。
她去找佐井商量,或许有什么事那群最擅长收集情报的根知道得更多。
佐井回来说去了五人,死了四个。
没死的那个呢?
是跟踪宇智波佐助的。
有什么情报?
最近没有,以前的那些我们都已经知道。佐井眼睛完全弯成半月,重装上他们初次见面时的一张假脸。微弱的事不关己信号就从笑容中流露。
没什么可责怪没什么可抱怨,这个人本来就与七班无关联,与卡卡西鲜少交集与佐助更是只有过一两次照面。只与鸣人千丝万缕,或许只有鸣人的事会让他愁眉苦脸日日纠结。
这也好办。
分工合作,春野樱去收拾老师遗物,刮出一箱小黄书。
她瞅准了佐井问不出话的时候进去,把书搁到床边,看着鸣人眼里海蓝虹膜一丝丝结成冰棱再被垂下的眼睫扫去,于是知道不需要再费口舌告诉他佐助已是仇敌。
木叶十二忍里最怪力的女人春野樱,曾经的木叶花瓶后来的木叶陨星,揭人疮疤的功夫早练了不止一年两年,此刻在她宽阔额头里的某一角落涌上了某种残忍快慰。她不想看到实实在在的复仇,鸣人眼里转瞬即逝的冰寒就已经足够。
四战战火熄灭,往后该是各自归乡养伤的安宁日子,与前尘断刀划清界限,与身旁不离不弃之人相守来生。他终于彻底烂在了他们心里,她不必担心鸣人再被拐卖到什么基地被当作外星人解剖,也不必担心木叶防线有虫洞可放蛀虫通行,她只求鸣人与佐助再不碰面,羁绊憎恨依恋同情全部到此为止,从此陌路。
这是最后的请求。
收了孢子,片刻不敢逗留。
春野樱回到木叶时看见火葬场那边有灰烟源源不断地飘出,没有风,那团烟就悬浮空中越来越浓。
木叶的下午被冬日太阳照暖,人都和屋顶晒太阳的猫一样慵懒安静,木叶医院更是静得像每层都划给了太平间。随着和平年代任务等级明显降低,医院收入同时下降而不得不裁员,走廊上护士往来跑家属跪地嚎的场面难得一见,清静才是正常。
只是今天值班护士真的很少,莫非趁她不在这儿监督就跑到哪里偷懒去了,或者她的地盘发生了什么。
女人的直觉。
春野樱加快脚步赶往地下楼层,磁卡刷开最后一道门,寒气扑面。接近零度的解剖室里少了主角,两架手术台上不剩半个表皮细胞。
肾上腺素激增,双腿紧绷的肌肉却在发软。
十九号中午,师父从赌城赶来,看了佐井病情后让她去雪之国寻找病源。因此当日早上被发现的两具死尸春野樱来不及解剖,临走时将尸体转手给别的医师,待她回来写尸检报告。
她脚程不快,现在才赶回,只看到空空的手术台。
能跳过解剖未等尸检出来就搬走尸体甚至很有可能已经将尸体火化了的,死者家属做不到,医师做不到,木叶警署做不到。能做到的只有编制律法且理论上不可带头违背律法的高层:长老、火影,以及超出法律之外的暗部。
无论哪个她这只有实职没有实权的医疗部长都不可招惹,即使失去该由自己解剖的尸体就像失去自己的病人一样,对医学强迫症患者等于是极大侮辱她也不能生气,必须装作粗心忘了尸体。
必须像平常一样行事。必须像平常一样行事。
她到实验室,把盛孢子的试管接入设备。
再到佐井的病房,床位空着,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人烟。
赶来的护士报告说纲手大人离开前让她们把病人移入无菌室,后面不知还说了些什么,春野樱浑浑噩噩。
无菌室在走廊尽头,要穿过四道带橡胶封边的白漆铁门,自然光完全被阻隔。
鸣人坐在椅上,听见有人过来也没抬头,旁边是鹿丸井野和某个带面具裹风袍的根组织成员,春野樱移过视线,过道顶灼亮的灯管刷洗瞳孔里的颜色,无菌室的圆形玻璃窗看进去视野并不宽敞。医师好手云集,她以为在偷懒的护士全聚集在旁。
往他们的中心看去她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一颗幼年灌木长在病患胸腔里,皮肤撑破,薄薄的脂肪层外溢,肋骨挤开变形,软骨部分以极限角度外翻。肺部网膜缠挂在树枝上,几根青紫色血管还紧紧缠绕,并没扯断。
尚未来得及说话已经有人往她身上套隔离服,密不透风层层包裹。然后她惯性地快步走进消毒间,看着紫光照透全身。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
即使有起死回生之称的医疗部部长回来抢救依然无效,从体内长出的松树根茎已缠死心脏,从中吸收养分,所有器官衰竭,只剩脑部还在硬撑。
几分钟后机器停止运作,春野樱记录时间宣布死亡,十二月二十五日十五点四十分,根的人手撤离回去给代号佐井的上司销户。
她的助手告诉她纲手大人离开前留的话。
人没救了,拖延治疗只会更痛苦,趁着还没传染赶紧隔离,死后立刻火葬。
她忍界传奇的肥羊手医圣师父,在她去往雪之国后次日便也离开,只在佐井胳膊上扎过一针让他早死早超生的催化剂,或许是料到春野樱留在这儿只会心软把病人的痛苦拖得更长。但到底是怎样的病,连纲手都干脆放弃,却又指引她找到病源。
医书空白已能填补,只差解药。
她脑中神经轴突树突次第连接并无紊乱,病人死在手术台上,要做的就是对病人家属宣读死亡证明。
乱的人不会是她。
哭的人不会是她。
她已经二十三,不是随时随地都能爆发感情的十三。
而她以为会哭泣的漩涡鸣人,站在漂白粉般的灯光下脸上毫无血色,眼睛干燥。
唯一的声音来自山中井野。
捂着嘴巴压抑的哭声,春野樱听得耳中烦躁,原本以为可以控制住可以打压的涌动情绪被这声音一点点挑起,幼儿园里所有孩子都受了委屈可没有一个人哭,其中某个孩子哭了马上就会哭声一片。这太危险。春野樱想堵耳不听闭眼不看,可目光还是被吸了过去。
无论哪个角度看去都是漂亮的女人。有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的好身材和许多男人偏爱的金发碧眼。
说起来,这儿有两个金发碧眼的。
井野长发的金色偏向月光不及鸣人的明亮,眼睛是泛灰的雾蓝不及鸣人瞳色的清澄,哭相也柔弱矜持得多。可此刻春野樱却仿佛看到了十五岁跪在蛇窟废墟嚎啕大哭的漩涡鸣人,被弥散的雾气减淡了光线底周身金灿的色块,廉价眼泪撒了满地。
那样挥霍眼泪的年纪早就回不去,只有井野,看起来张扬轻浮的井野,曾经春野樱笨手笨脚跟着的崇拜着的井野,和她抢佐助抢了多年又无节操瞄上佐井的井野,同样失去过老师尝过憎恨滋味甚至要亲手把自己的老师送回地狱的井野,居然还能有这么温柔脆弱的样子,简直就是她的反面。
曾几何时她们认识然后一起长大,井野早熟,性格早早成型,她跟着井野的脚步走了多远的路途,再为了同一个心上人也为了自己的骄傲将重要程度堪比定情信物的缎带还回,她装作蔑视井野当年的保护与鼓励,井野装作没心没肺毫不在意,继而争吵打架互不相让,较量长相较量忍术较量身边男人的出色程度。春野樱以为自己早晚会赢,可她以为是幸运的分组却成了她最大的不幸,井野身边一个胖一个懒看似落到了低谷后来却蜕茧成木叶人人艳羡的小队猪鹿蝶。秋天的樱花还是秋天的樱花,春天的樱花酝酿多年努力多年后开出的却成了猪笼草。
不嫉妒,一点都不嫉妒。
一点都不要嫉妒。
这个簌簌颤抖肩膀嘤嘤哭泣的女人是最早拯救你的人,没有她花蕾没等绽开就已经枯死,没有她春野樱还跪在七年前的雪地里抬不起头。
……不要嫉妒。
春野樱被自己的冷血程度震慑,怎么也没法像井野当年对待自己一样伸出想去拥抱安慰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