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之回眸》然心

10、第 9 章

　　屋内烛光幽幽摇曳，窗外的私语渐渐远去。
　　殷梨亭靠坐在床头，一瞬不瞬的盯着手心里的药丸。猩红如血的药丸，在晕黄而明亮的光线下，被衬得更加红艳。自无忌将药丸递至他手的那刻，他就陷入了一种回忆，故而无忌和不悔何时离去，无忌离去前说了什么，他一点也不知。

　　师傅说，这无常丹是疗伤的好药，江湖上很难再找到第二种。小瑶费了足足十五年的时间，才炼出这仅有的六颗。现在既然只剩下这最后一颗，她身上又有伤，为何还要让杨姑娘送来给他？还有……还有那夜，她为何那么傻，用血为他解渴暖身？明明有伤在身，第二日还硬撑着救他为他疗伤。

　　……她为何呢？
　　殷梨亭慢慢闭上眼睛，无声地自问。

　　良久。

　　等到曾伺候过殷素素的仆人殷无禄敲门来问是否安歇，他才缓缓地睁开双目，无奈地叹了口气，仰首吞下药丸。

　　***

　　莫瑶的伤势虽不轻，但用药一调，好的也极快。再经过这几日的沉睡，连日行走于沙漠的疲惫，在苏醒时也一扫而去。翌日，她已能自行包扎伤口，脸色也不复那般惨白。

　　明教众人见莫瑶醒了，想到昨日元兵欺压妇人的一幕，虽说当时那些元兵已被一位俊俏公子的手下射杀，但众人只要一想此事，就不愿在玉门关附近久留，因此早膳一过，张无忌就领着众人马不停蹄地往少林方向直赶。

　　路上，莫瑶未与殷梨亭说过半句话。
　　一来两人已离开沙漠，殷梨亭身侧也有人照料；二来便是昨晚杨不悔所言，让她深思了整夜。

　　喜欢殷六哥吗？
　　是的，她喜欢，早在两人相遇的那刻她便动了心。可这又能怎样，她连自己都过不去那道心坎，如何能让殷六哥知晓。何况她也知道，殷六哥喜欢晓芙姑娘，像他那样的人一旦喜欢上定然是不会变心的。所以，这份情她只想自己一个人知晓，一个人藏在心里。若真还有一丝妄想，那便是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足矣。

　　随着前行的步伐减慢，莫瑶起伏的思潮也慢慢平复，眸光恰定在前方那由人抬着的背影上。
　　此时已近黄昏，残阳如血般映照着这片山野，树林里时不时的现出倦鸟归巢的景象。与眸中的背影相合，竟是说不出的寥落。

　　突然一阵马蹄声从后方传来，直跃过明教弟子十余丈停下。
　　莫瑶扬眸望去。
　　来人正好转过马头，对着站在最前面的张无忌拱手道：“阁下可是明教张教主？”
　　张无忌微微一愣：“正是。”对于此人，他记忆倒是深刻，是昨日那位俊俏公子手下之一，射功甚是了得。

　　接着那人跃下马来，上前行了一礼：“自光明顶一事在江湖上传开，敝上便仰慕张教主及明教各位英雄已久，特派小人来邀请各位到敝庄歇马，以表钦敬。”

　　张无忌本想拒绝，但转念想到昨日那俊俏公子手边搁着倚天剑，心下好奇不由阵起。遂问：“不知贵庄主人如何称呼？”待那人答出一个“赵”字，又一番邀请后，他再点头：“如此，我等叨扰贵庄了。”

　　静静地听完这段对话，莫瑶缓缓收回视线，待到明教众人准备前往那赵庄主的山庄时，她忽而侧头对身旁的小昭道：“小昭。”
　　“嗯。”正欲迈步的小昭偏过头来。
　　“帮我跟无忌说，我不是明教中人，便不去了……”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暗沉的倾洒在树林里的每一处。
　　张无忌已率明教弟子在一里后的绿柳山庄前停下，莫瑶与殷梨亭继续前行，随他们一同前行的还有三人，这三人都是殷素素以前的仆人——殷无福、殷无禄、殷无寿。

　　此刻莫瑶缓缓地走在最后，眸光低垂的望着地上的落叶。殷六哥会以同样的理由拒往绿柳山庄，她一点也不意外，且不说那庄主请的是明教中人，就是与杨逍同行，他心里恐怕就很不舒服。

　　沉吟间，耳畔传来一阵殷无禄的轻唤：“莫姑娘、莫姑娘。”
　　莫瑶抬起头，误以为殷梨亭有何不适之处，眸光直掠过他的脸，落向殷梨亭身。恰殷梨亭转过头，她微微一顿：“什么事？”
　　“殷六侠请你过去。”

　　片晌后，寂静的山坡上。
　　莫瑶背对着余晖，怔怔地望着坐在抬椅上的殷梨亭，心中一片茫然。
　　看得出，六哥有话与她说，说什么呢？上坡的时候便就想着，此刻仍是猜不到半点。

　　凝看莫瑶好一会儿，殷梨亭低头从袖中取出一管铁箫，缓缓递至她手边道：“那日你昏迷，这箫掉在地上。”

　　温热的箫身触上指尖的瞬间，莫瑶本能地接过。慢慢垂眸，却在听见他话后一震。
　　有关昏迷前所说的一切，醒后无忌与她说的话，登时响荡在耳边。无忌说，他也看见了那些伤。
　　他也看见了……一丝慌乱在眸间快速闪过，秀目缓缓对上他的视线，竭力压下不定的心绪，涩声笑道：“谢谢六哥帮我保管。”害怕他问起些什么，眸光不禁投往山坡下方。

　　但殷梨亭并没有开口，他只是沉默地望着她，眼中透着寻思。直到夜色拉满苍穹之时，黑眸移向紫袖下紧握着铁箫的右手，声音低低的响起：“小瑶，你手上的伤是何时留下？”

　　终究还是问了，莫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地苦笑，而后紧抿双唇。
　　“是我双腿还没废前的那夜？对吗？”不用她勉强作答，殷梨亭已先道出，字字带着深沉。
　　既然已经知晓，她也不必再隐瞒，莫瑶静默片刻后轻轻一“嗯”。

　　虽说早已猜到此事，但听她亲口承认，心还是为之一撼。眼深深地望着那张被昏暗遮掩的脸，喉咙像被何物哽住，半天才道出两字：“为何？”

　　为何，他问为何。
　　莫瑶皱了皱清秀的眉，也不禁在心内重复的自问——是为何呢？
　　头慢慢仰起，仰望头顶上这片浩瀚的夜空，回忆犹如那一颗颗星子，占满整个脑海，最终定格在一处。

　　良久，她道：“殷六哥，你可还记得我们初遇时的事？”声调柔和，眸中掠起一抹缅怀的神色。

　　没想到莫瑶突然说起当年，殷梨亭微微一愣，旋即颔首，面上露出回忆的神情，道：“记得。你被人诬陷偷了银子，那人说如果你不把银子交出来就打死你，我看不过去，便上前帮你说话，结果那人以为我们一伙，拿着鞭子就要打人，还好我当时反应快带着你跑了。”说到这他忍不住摇头，“那还是我第一次这么狼狈。”

　　“可若没有你那次出手，我恐怕早就死在街头，小谷也不会有幸拜张真人为师。”回想小巷中那个对她笑得很是腼腆的少年，莫瑶语音不觉轻柔，秀目缓慢地移向殷梨亭。莹白月光下，他的脸一如当年般，温润、清隽。

　　殷梨亭笑了笑：“师傅说，那是我们有缘。我有缘救了你，他随缘收了七弟。若是换了别人，我也会挺身而出。”

　　“话虽如此，可这事，偏就是我欠了你份恩情。”他说的，她都明白，可有些事一旦发生，便就是事实。欠他的，她定然是要还的；除了，那一点不可说的私心。
　　柔和的目光在殷梨亭脸上停留了片刻，身悠悠一转，轻描淡写道：“当年六哥救我，那日我以血相报。六哥如不嫌我小气，便承下此恩，不提此事，可好？”

　　黑夜成了最好的屏障，沙哑的声音里强撑着一丝哽意，眼中浮出润润的水泽。

　　不提此事，可好？

　　若能，你便忘了此事，可好？

　　望着莫瑶修长而消瘦的身形，听着她把话说完，殷梨亭不禁开口：“你不必……”不必什么呢，不必报恩，不必放在心上，可莫瑶一直记在心底，她失的血又算什么？一番细想，未出口的话终不免化为一声沉叹。

　　“好。”

　　紧张的心在听到这个字的一刹静下，唇边笑意浅浅，不似之前那般僵硬。莫瑶缓缓回过身：“如此，六哥可就不要再与小瑶提此事。”

　　话音一落，殷无福的声音登时响起：“殷六侠，厚土旗传来消息，教主他们遭了暗算，此地不宜久留。”

作者有话说

　　这是昨天的，今天的一章晚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