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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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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不是?”
“人家今年才30。”
“啊?”孙籍阅傻了,啃了口包子不知要不要咽下去,“他……他是官二代?”说完自己都不信,立刻推翻,“不可能!官二代能上您那大学?那他父母也太……太亲民了!”
孙教授极其认同地点头,“别说官二代,他要不是高考时发高烧,估计也到不了我们学校,还被调剂去学历史。”
“这种根不红苗不正的背景能调进教育厅……这得……”孙籍阅举目遥望苍茫的天际,“……这得砸多少钱搭桥铺路啊……”
孙教授一口稀饭呛到气管里,伸手打了孙籍阅一巴掌,“人家很优秀!”
“是是是是……”孙籍阅一缩脖子,连连点头,然后默默地喝了口稀饭嘟囔,“他就是优秀得调进教育部又能怎么样?不肯帮忙全都白扯!”
吃完饭,孙籍阅收拾碗筷,倒矿泉水洗了洗。
送回去的时候,唐远开的门,孙籍阅立刻满脸堆笑地说:“唐院长,您真是太客气了,知道我们刚搬来缺吃少喝。承蒙您的照顾,我们感激不尽。”
“我没送……”说了一半,唐远扭头朝屋里喊:“立存……”
唐先生探出身来,看见孙籍阅,微微一笑。
唐远回去,路过他儿子身边时,轻轻说了句:“你这脾气该改一改了,仇人你都这么善良?”
唐先生走到门边,对孙籍阅说:“进来吧。”
“不了,”孙籍阅递过碗筷,“谢谢。”
“为什么谢我?难道不是我父亲送的吗?”唐先生笑眯眯地看他的眼睛。
孙籍阅呵呵干笑。
刚想回家,却见唐远坐在沙发上招手,“小伙子,过来,问你点儿事。”
孙籍阅走过去坐下。
唐立存给他倒了杯水,歪在旁边沙发上。
唐远胳膊撑着膝盖,盯着地板出神,半晌之后,悠悠回转,语调落寞地问:“这些年,你妈……过的好吗?”
此言一出,孙籍阅脑袋里立刻天人交战:这问题该怎么答?说“好”,他得嫉妒我爸;说“不好”,他得埋怨我爸。合着我爸倒了血霉了,领了证的合法老婆这么多年还遭人惦记,当儿子的不但不敢大声训斥还得瞻前顾后想说辞。
片刻,孙籍阅干脆说:“不瞒您说,我妈去世的时候我还不懂事,好不好我也说不清,我那会儿觉得有的吃就是好。”
唐立存调过脸来,看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
唐远讶讶地看着他,而后缓缓叹气,不知过了多久,慢吞吞地问:“你妈……怎么去世的?”
这问题……这问题也不好答啊!告诉他“生病”?他还不得斥责我爸没好好照顾?虽然我妈确实是生病去世的。我爸这是招谁惹谁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谁让人家是院长是顶头上司!
真是操不完的心!孙籍阅喝了口水,长长叹气,“我妈那边有家族病史,我现在对我妈最深的印象就是她一直生病。”再先进的医学都解决不了的事儿,你难道还好意思赖到我爸头上?
唐远静静地听着,头垂得低低的,站起来踱到窗边,掐了片吊兰叶子,呆呆出神。
孙籍阅长出一口气,端起茶杯一错眼,看见唐立存正注视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似乎专心致志又似乎神游天外。
孙籍阅心里直犯嘀咕:这家伙什么意思?
那边,唐远转过身来,“你妈……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啊?这我哪知道啊?难道叫我上我妈那儿去问?孙籍阅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唐远一愣,嘴唇没来由地颤抖,摆了摆手,“你走吧。”
孙籍阅正巴不得,这么一会儿工夫,后背都湿透了。
唐先生送出来,孙籍阅跨出门,笑说:“留步留步。”
唐先生弯着嘴角,关门前,低下头贴着孙籍阅的耳朵轻轻地说:“我父亲对你的眼睛没有丝毫抵抗力。”
“啊?”
“咔嚓”,门关了。
孙籍阅斜视着楼梯思索:我的眼睛真跟我妈的一模一样?
回家后,跟孙教授把刚才的事儿说了。
最后的结论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没过一秒,又萎顿下来,关键是——能不能走得了啊!
“爸,你学生那儿,得盯紧点儿。”半天没听见声音,孙籍阅疑惑,伸头一看,他那书呆子老爸居然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板。
孙籍阅大呼受不了,“这神情没拿来看书,真是浪费!”
而后,父子俩开始热火朝天地收拾房间,搬桌子抬板凳,铺床叠被外加倒垃圾,忙得脚不沾尘汗如雨下。
孙籍阅咕嘟咕嘟往下直灌矿泉水,伸脚踢了踢成捆成捆的书籍,分门别类地整理它真是工程浩大还不得生不如死啊!
下午一点多,在孙教授的哀叹声中,吃了顿肯德基。
骄阳似火空气燥热,孙籍阅无比怀念空调,跳起来翻证件。
按唐先生说的路线去了供电公司,排了半天队,终于轮到了自己,结果工作人员甜美的声音笑着说:“先生,您要先落户,带户口本来。”
得!孙籍阅把自己塞进公交车里,挤得跟咸菜干似的回了家,翻出户口迁出证明,一路打听着去了公安局。户口办起来很快,也就十分钟。
可到了供电公司,还是那个甜美的工作人员笑着说:“两个工作日之后能开通。”
“就是说,我还得忍两天?”孙籍阅无精打采地出来,抬头望望煌煌烈日,头脑一阵没来由的眩晕,定了定神,“既然出来了,连水一起开通了吧。”
到自来水公司,甜美的工作人员笑着说:“两个工作日之后能开通。”
孙籍阅这个郁闷啊!发牢骚:“他们串通好的吧!”
上了公交车,被人群一挤汗味一熏,孙籍阅昏昏欲睡。隐隐约约似乎听见手机响,孙籍阅闭着眼睛掏出来,果然——一个陌生的号码闪烁不停。
孙籍阅接起来,“喂,你好!”
电话里也不知说了句什么,孙籍阅问:“啊?你说什么?大声点。”
对方明显提高了声音,但是,孙籍阅只能听见“……小阅吧……教授……我……”
肯定是我爸的学生!“我是孙籍阅,孙海航教授是我爸,你有事跟我说,我帮你转告。”
“好。……开会……当面……重大……”
孙籍阅听得晕头转向,打断,“对不起,我在公交车上,太吵了,听不清,一会儿我给你打回去。”
然后,孙籍阅接着昏昏欲睡,抓着吊环,身子随汽车左一晃右一荡。等到下车时,把打电话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简直就没留下一缕青烟。
进小区时,顺便把孙教授的手机带了回来。
回到家,收拾证件,无意间看见旁边放着一份材料,拿起来扫了两眼,狐疑,“爸,这是不是要交给学校的?”
他爸够过身子也扫了两眼,“嗯,要交到学院的,前几天没来得及……啊!”突然瞪大眼,“那……那岂不是……岂不是要交给唐远?”
“好了好了,我帮你交。”
抓着材料敲304的门,半天没人回应,孙籍阅后知后觉地想起早晨唐立存说他爸要去新疆。
只好回去,进门见他爸刚打完电话。
“谁的电话?”孙籍阅随口问。
“许漠,我那教育厅的学生。”
“哦?”孙籍阅立刻兴趣盎然,“他怎么说?”
“他说事关重大,影响到我的事业前途,他能力有限,要从长计议……”
一听这话,孙籍阅笑了,“听着怎么这么像索贿?”
“拉倒吧,你跟谁学得心理这么阴暗?”
本来就是,这是社会风气!孙籍阅难得没顶嘴,问:“这事儿他不打算管了?”
“也没说不管,就说要好好谋划谋划,刚调来就要调走,这事儿有点操之过急。”
孙籍阅心说:这就是个索贿的高手,什么事儿都不说死,给你点儿希望,又让你觉得这希望有点渺茫,你还不得乖乖把钱奉上!
“小阅?”孙教授挥挥手,“你在听吗?”
“啊?你说什么?”
“想什么这么专注?我说,许漠给你打过电话的吧。”
啊?孙籍阅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公交车上的那通电话,翻出手机,一边存号码一边说:“爸,这人你得巴结啊!”
孙教授狠狠瞪他,“庸俗!市侩!去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嘴脸!”
孙籍阅哀叹:爸,这真的是风气,风气啊!您能不能从象牙塔里出来看看这世道,牛鬼蛇神歪瓜裂枣真金白银当道啊!
“对了,许漠请我们今晚吃饭。”
孙籍阅咧着嘴呵呵地笑,还说不是索贿?连机会都给我们提供好了!
瞧瞧天色不早了,孙籍阅出东门,找了家茶叶店,花了一千多块买了两斤碧螺春,然后,拎着去银行,已经下班了,孙籍阅只好对着提款机一遍又一遍地取钱,点了点,两万块,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头一回见面,够不够啊?”
唉!索贿是技术活,行贿也是技术活啊!
怎么才能把行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龌龊勾当干得充满艺术性,让受贿者收得如沐春风通体舒泰呢?孙籍阅去赴宴的路上光琢磨这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