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y with Me（与我同行）》醉年

4、三分钟永恒·2

　　那是我的身体吗？许久没来这里，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的陌生。床头的标签上写着“206 马特”。马特吗？特是我的名字吗？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之前，当这个灵魂还是灵魂，还存在于那个身体之中的时候，我是在做什么呢？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啊，唯有那种空虚的寂寞还记得一清二楚。然后，它来了，它问我：“你觉得人生无趣吗？”
　　一切原来可以是那样简单的，这是我本来以为在同意了它的条件后领悟到的最终真理，只是，或许我依然错了。又一个委托进来，当黑暗中放在窗前桌上的那把刺中了他的刀的刀刃在清冷的月光里反射出惨淡的银白色光芒的时候，这个委托到了。第一次，成为杀手后的第一次，我不想再出任务。就算完成了这个委托又如何呢？当我离开暗杀对象的尸体的时候，将再也不会有一个人站在那里，远远的，却那样清晰的看着我了。是的，在我终于杀死了他的那一刹那，之前所有的一切回忆都仿佛回归一般出现在脑海中；是的，果然事情并不能如我所想那样简单。当他微笑的看着我，倒下的身躯消散成烟雾随着晚风飘散开来，我的视线终于模糊，长久的孤独仿佛在那一刻终于决堤，我不再会丧失记忆，但是那天回到那个屋子里的时候，意识似乎已经不再能控制身体，即使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也依然令我感觉到了内心的崩溃。我，本以为，一切可以是那样简单的啊。提起刀，翻转过来，将刀尖指向自己，深深的扎进自己的身体里，没有痛楚，没有鲜血，没有意识的丧失，这把能打散一切甚至灵魂的利刃，在一个暗灵杀手的身体里，彻底丧失了作用。
　　白色的日光灯下，那个曾经是我的身体静静的躺着，没有感觉没有意识。我为什么要回到这里来呢？对于这具身体，我早已经没有感情。舍弃只是一个解脱而已。“接受杀手的使命吧，如果你真的已经厌倦人世。”于是我接受了，现在，我无法回忆起当初为何会厌倦活着，能够活着，被人注视着，被某个人一直注视着，即使那是个多么微不足道的人也好，那原来是那样美好的幸福。我以前，真的不懂吧。当刀刃刺进他的身体里的那一刻，手上没有一丝触感，也没有一丝阻碍，他看着我笑，就在那样近的距离，他的眸子仿佛黑宝石一般的闪烁光芒。没有抵抗，没有恐惧，他就仿佛是在等着我终结自己的生命一样。那样疼爱和信任的目光，即使只是那一瞬间，也令我终于迷失了自我。
　　手起刀落，我的身体在这把刀之下消散，和他的身体一样。这样，我就退无可退了吧？纵使最终将使命交托出去，我的生命也能终结吧？因为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扑嗵、扑嗵、扑嗵……心跳的声音如此响亮。走廊远处的值班室里依然还有灯光。那个医师走了出来，消音之后的枪声只是在空中激起闷闷的一点回荡。走出室外，黑夜中的庭院路灯投下团团的暗影，没有人，没有一个人在这里出现。我知道，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期望。
　　神明，魔鬼，或者任何力量，请，乞求你们！让我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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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冰箱，竹不禁笑了。虽然现在的松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是怎样的，但是有些习惯就仿佛根植在身体里一般不会消散。之前，冰箱大部分的时间其实都已经沦为摆设，但是自从松回到这里，里面又恢复到随时塞的满满的状态。“啤酒、啤酒、红茶……这家伙就不喝其他吗？哦，还有酸奶，居然这么多。”等等，这么多酸奶，这个牌子……难道，他还记得？自从松失踪之后，自己就没再买过饮料，就连自己也快忘了这种酸奶的口味了吧？
　　“咦？你在这里？想吃什么跟我说嘛，我来做就可以了啊。”松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啊，不，我只是……对了，这些酸奶是你要喝的吗？”为何要这么问？自己是想确定什么呢？“那个啊，不是。不过我去采购的时候看到了就觉得一定要买一些回来才可以。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买了这些。要是你也不要喝的话就好浪费……”“才不会，我最喜欢这种了。”忍耐不住的鼻子突然发酸，竹快速的跑回了房里，将略显愕然的松独自留在了厨房。
　　“我在等你，你找到杀死我的办法了吗？”屋子里充满了浓重的雾霾，一片的深灰色中有一个接近黑色的人形，“暗灵杀手果然名不虚传呢。”这意外令竹暗暗感叹，也似乎马上缓解了方才心中的混乱。就算是在白天，就算是这个杀手主动希望对方能见到自己，而对方又是像自己这样灵力强大的人，也只能看见这样一团模糊的影子，“不过上次还见到了他的眼睛……”或许那次也是它想让自己看见？“关于你的委托，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在没弄明白这些问题之前，我还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这个侦探还真认真呢，而且长的相当不错。最近特发现自己逐渐开始对人群有兴趣，但是并没有太多的人可供自己观察，能这样近距离的研究眼前这个灵界侦探真的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乐趣。而他刚才所问的问题也令他觉得，这个侦探办事情考虑的很仔细，因为他并没有马上就说自己没有被杀死的可能。即使是无知的谎言也好，这样的态度莫名的令他感觉到了一丝安心。
　　“我的委托有些改变，所以，我想你的那些问题可能现在已经对我的事情没有帮助了。”“可是……”“我的这把刀，”不留给这个侦探一点时间，特抽出了带在身边的这柄利刃，“可以消灭一切。本来我已经想好了，只要我将使命转移出去，我就能恢复到灵魂的状态，那么这把刀就能将我消灭，可是，后来我发现这刀上面有符咒，这些符咒限定了它只能由杀手操控。委托杀手暗杀自己是不可以的。所以，我今天来，有两件事。”
　　原来这个杀手对自己的事情了解的这么多呢，竹暗暗吃惊。那么，他回答说是想死并不是随意的想法而是认真考虑的结果。可是，为什么？
　　“第一，我希望你能帮助我找到愿意接替杀手工作的宿主。这件事我虽然可以自己去做，但是……我办不到……将人拖入那种孤独……”那团阴影里那双眼睛又一次隐约闪现，仿佛有泪光一般，但是声音转瞬又恢复到无比的平静，“第二，我希望，在我恢复到灵魂的状态后，你能利用你的力量使用这把刀将我存留的存在打散。”
　　“唔，看上去哪个委托都不容易呢。”越过阴影，竹看见了门口松的身影，他脸上那略带疑惑的神情仿佛孩子一般困扰。“我会提高酬金的。”这个杀手也注意到了门口的松，“真让人嫉妒呢。所以，请替我分担一点痛苦吧。”满屋的阴霾转眼消散，就仿佛雨过天晴一般，窗外明媚的春光一下撒满了屋里。“走的真快。”不过他临走前说了什么？嫉妒？嫉妒松？还是，嫉妒自己？松已经将晾晒在顶楼平台的衣服收了回来，此刻正细致的一件一件折叠起来。看着松在屋子里忙碌着，“果然我是招人嫉妒的呢。”眼角似乎又有点湿润，竹抬起手飞快的擦了一下。
　　现在，既然这个杀手不愿意说，那么，应该去看一下他最近的任务，那里肯定留有解开问题的关键，这个只要依靠他遗留下的感觉就应该不难做到。是的，完成委托的方法并非只有按照委托人的要求去做呢。“松，我要出去一下。”“好的，你要小心哦。要我做晚饭吗？”“啊，不用，我可能会很晚才回来。”“那我帮你铺好床。”松的笑脸令竹再次感到鼻子发酸。
　　“我果然是招人嫉妒呢。”

　　虽说是要很晚才能回去，但实际却是现在已经接近黎明。天空已经微微透亮，空气中还残留着蔷薇花那混和着鲜血气息的芬芳。那个在空气中倒下并消散的形体令竹感到了几乎无法忍受的痛楚。“原来，他说的妒忌是这个意思。”那样的身材，那张脸，那个笑容，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松的翻版一般。“如果这是松……”竹无法再想象下去，如果这个人一直在默默的注视自己，如果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是唯一在注视自己的人，如果这个人最后必须被自己杀死，“我现在又如何能帮助他！”
　　“竹！你真的在这里。”咦？怎么会？“松……”可是已经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无暇再去思考为何松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泪水在看见他的这刹那奔涌而出，竹一下扑倒在松的怀中，将他紧紧的抱住。“竹，怎么了？”
　　“真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出租车内飘荡着轻柔的音乐声，朝阳已经升起，整座城市都沐浴在一片灿烂的金色中。靠在松的肩上，竹依稀感到一丝倦意，却挣扎着不让自己睡着。松此刻也一定很疲倦吧，大半夜的时间他都在四处寻找自己，这令竹感到不安，却也感到了巨大的幸福。“真的很对不起，我起码应该先打个电话的。”松没有回答，此刻的他因为放松下来，似乎已经沉入了梦乡。“谢谢。”松可能听不到吧？“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我想我已经知道问题的所在了。是你让我明白的。”

　　“所以，他其实并不是真实的存在。那是你心田的投影而已。”事实就是如此，虽然就这样将事实摊开是件多少有些难堪的事情，但是既然已经明了，侦探的职责就是让委托人得到满意的答复，或者，让委托人明白事情的真相。
　　特一动不动，就仿佛被施了某种固定咒一般，连同他身体周围的雾气也沉寂下来，这令到房间内的空气都变得异常沉重。竹隐约觉得自己确实是触到了问题的核心，但是显然，这个核心未必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暗灵杀手能杀死密界人吗？”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如果我不在了，松会怎样呢？”担心的感觉没来由的一下子涌了起来。
　　“那么……我该怎么办？”杀手的声音比平时任何时候都显得低沉，阴冷的风随着他的声音在屋子里开始盘旋。“我想，我们应该换个角度来看问题。”竹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太高或者太硬，以免万一刺激到这个杀手，“其实，我想，明白了他出现的来源之后，他为何会出现的原因你也已经明白了吧？”杀手特依然没有回答，空气似乎比刚才更加沉重。“那么现在，如果你还能做人的话，我想，要什么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你，还想放弃吗？如果还想的话，请把你的刀给我，我可以为你做个了结。”赌一把的感觉突然涌现，只是，他应该不会再选择消亡了吧？
　　长久的沉默，仿佛是在做着艰难的思考，竹决定无论多久也不去打断特的思路，要一个本来已经完全绝望的人重新燃起生存下去的希望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那么……这把刀是怎么回事？”许久许久的沉默之后，特终于开口，却只是问了一个问题。
　　“那个，我想你其实明白的不是吗？那就是杀手的力量。那把刀就是你，你就是那把刀，这也是为何它对你一点作用也没有的原因。”
　　“你说……不要放弃吗……那么……我该怎么做……”特的声音越来越小，就仿佛是在问自己一般。“将杀手的工作交付出去，重新投胎转世，去寻找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可是……那就要把另一个人推进寂寞的深渊了啊……”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换个角度来看。其实，杀手的工作并不是将人推上绝路啊。能成为杀手是一个让自己的灵魂澄净，能使自己明了自己的捷径，不是吗？”不破不立，那个成语是这样说的吧？无法打破的界限其实都只是存在于自己内心里，其实，能有这样一个机会让自己终于明了那条界限的位置，那不是很好吗？
　　消散的雾气中松再次出现在屋子门口，“饭快好了哦，饿了的话就过来吧。”望着在厨房里忙碌的松的背影，竹终于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拥住了松宽阔的后背，“暗灵杀手的力量真是太厉害了呢。他所投影的东西居然能因人而异反射出不同的面貌。可是就算如此，就算能剥离掉假相，他所反射出的那个人也太像你了。”那一刻心真的好痛。那种绝望是如此清晰，“其实，如果是我的话，我未必有自信能够在那一刻决定不放弃呀。”
　　即使是只有三分钟的爱恋，如果那是如此真实的情感，那也必然会产生巨大的力量。所谓永恒，其实就在我们身边，每一分，每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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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部暂时更新到这里，后面放番外～～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