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与子同袍》月影儿

1、锲子

　　早春天气乍暖还寒，冷风携着雨丝钻进领口，马成龙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裹紧身上的外袍，抬头看向起伏的群山。

　　车队已经深入山腹，沿着崎岖道路艰难前行，两侧山势不高，却怪石嶙峋，松萝密布，自有一番险峻，众人只顾低头赶路，无暇欣赏山中景致，除了车马碾压树枝发出的“咔嚓”声和头顶偶尔传来的鸟鸣外，再无任何声响。

　　突然，两条黑影窜到路上，惊得马车一阵颠簸。待看清拦路的是两个容貌相似，衣衫褴褛的孩子后，领队的中年汉子松了口气，喝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快闪开！”

　　其中一个孩子手捧陶碗往前一伸，直勾勾盯着中年汉子，另一个则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好奇的打量着车队。

　　中年汉子被他看得发悚，扬手甩了一记响鞭，骂道：“小子聋了吗？还不快滚！”

　　“住手！”马成龙快步走出队伍，问道：“张山，这是怎么回事？”

　　“大东家，您看——”张山恭恭敬敬欠了欠身，“这两娃娃突然跑出来，把路给堵了……”

　　如今战事频频，流民四起，山中出现乞儿并不奇怪，马成龙微微一笑，解开行囊，取出两张敦饼，递给那孩子。

　　孩子摇了摇头，把豁口陶碗举得更高了。肥大的衣袖滑到肘部，露出一截雪藕似的胳膊。

　　“嘿！你小子还得寸进尺了！”张山气不打一处出，正要撵人，被马成龙拦下。

　　马成龙心道：“寻常乞丐身上的肌肤断不会如此白净，这两个娃娃究竟什么来历，怎会突然出现？”想到此处，又把二人打量一番，但见他们神色坦然，目光清明，不似什么奸邪之辈，不由心下一宽，吩咐张山道：“取些黍米给他。”

　　张山哼了一声，解开粮袋，舀了小半斗黍米，倒进碗里，却不想黍米倒光，也只在碗底铺了浅浅一层。

　　张山扭头看向马成龙，神色有些惶恐，后者则轻轻皱眉，吩咐道：“再倒。”

　　尽管张山百般不愿，还是将黍米一斗斗舀进碗里。不知不觉粮袋已空，碗中黍米丝毫未涨，仍是浅浅一层。马成龙暗暗称奇，眉毛也拧得越发紧了。

　　就在这时，谷中传来一阵尖啸，顷刻间便逼近车队。马成龙心中一凛，拦腰抱起两个孩子，吼道：“靠近马车，小心箭雨！”与此同时，无数箭枝携着嘶鸣激射过来，打得马车壁板咄咄乱响。

　　一轮箭雨过后，山谷恢复平静，数十名山匪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为首的蓝脸大汉飞骑而出，在离粮车百步外站定，满面肃煞，气势腾腾。他策马踱了两步，喝道：“来者何人，胆敢闯吾山穴？”

　　马成龙借着粮车掩护，迅速估量了一下敌我形势，答道：“小人是楚州商人，往蜀地做些小本生意，只因家中有事，贪赶几步路程，不想冲撞了大王，还请大王行个方便，放小人过去。”

　　蓝脸大汉掂了掂手中的开山板斧，哈哈大笑：“既是路过，某也不为难你们，留下马车，自行离去罢！”

　　马成龙不再答话，而是向后打了个手势，众人会意，慢慢抽出藏在车上的兵器。

　　自武成王黄飞虎举家投奔西岐之后，朝歌便频频发兵征讨，城外农户不堪战乱之苦，纷纷涌入城中，待到魔家四将围城时，大片田地早已杂草丛生，满目荒芜了。

　　如今西岐境内再也无法弄到粮食，马成龙奉命到楚州筹粮，返程时探得消息，商兵在官道上设了岗哨，过往商客若无路引不得通行，故而改道黄花山，走小路进西岐，谁知竟遇到了山匪。

　　城中粮食所剩无几，倘若粮车被劫，就算姜丞相本领再高，也无力回天了。想到此处，马成龙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许多。

　　正当众人打算与劫匪拼死一战时，一个声音自头顶响起：“大东家，你这粮食多半是运不走了，不如做做善事，送给我罢。”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字字清晰，直入脑海。众人大吃一惊，循声看去，只见一青袍男子坐在悬崖边的大树上，漫不经心逗弄着怀里的小黑狗。

　　恶虎未退，豺狼又来，马成龙暗暗叫苦。

　　蓝脸大汉打量了男子几眼，冷笑道：“听口气，小兄弟也是道上的人，怎么就不懂道上的规矩？”

　　男子换了个舒服姿势：“大王有所不知，我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讲规矩。”

　　蓝脸大汉强忍住心中怒火，问道：“小兄弟是一个人？”

　　“不，还有他。”男子亲昵的搓揉小黑狗的脑袋。

　　众匪徒听了，哄笑起来。蓝脸大汉讥诮道：“我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帮手，原来是只畜生！”

　　小黑狗在男子怀里又跳又叫，显得异常愤怒。

　　男子认真听了片刻，对蓝脸大汉道：“大王，我这朋友说了，只要你带着手下从这悬崖上跳下去，他就不计较你的无理了。”

　　蓝脸大汉火冒三丈，骂道：“小子休要猖狂！放箭，把他给我射下来！”

　　一旁弓箭手应诺一声，挽弓便射，却不想一阵黑风迎着箭矢飞掠下来，临在他的头上。

　　变故来得突然，弓箭手甚至未及出声，脖子已被黑风绞断，污血如泉水般喷出，淋得众匪徒头脸皆是。

　　山风乍起，隐隐似有野兽低吼，听得人脊背生寒。看过死者肩上伤痕，匪首脸上肌肉一抽，强作镇定道：“谁干的？”

　　“我家狗干的。”男子迎风而立，随着树梢轻轻起伏，一袭青衫款款摆动，宛如谪仙一般。

　　“你家狗还没断奶呢！你他妈敢耍我？”大汉一张蓝脸涨成赭红，夺过一支长矛，奋力掷向男子。男子唇角一勾，振袖而起，足尖在矛上轻轻一点，翩然落下。

　　马成龙情不自禁叫了声“好！”，竟忘了对方也是来打劫的。

　　蓝脸大汉一击不中，怒火更盛，一踢马腹冲杀过来。男子身形不动，右臂微抬，指间金光一跳，黑马旋即跪倒，将主人掀翻在地。

　　蓝脸大汉反应倒快，落地后顺势一滚，提斧便砍，却不想虎口一麻，铜斧脱手而出，劈在路旁的石壁上，震得山石碎裂，草木横飞。

　　定睛一看，斧面赫然出现一个深坑，而不远处的地上，一枚滚圆的金弹子正滴溜溜打着转儿。

　　男子五指箕张，一股无形之气激得地上金丸猛地跳起，飞回他的手中。他以拇指、食指扣住金丸，堪堪抵住蓝脸大汉的下颌，笑吟吟道：“对了，刚才我家狗的建议，大王要不要再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