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琼瑶）富察家的二三事》风·羽

23、葬礼

　　福灵安的葬礼办得朴素而简单庄重。到底是已经逐出家门的孩子，来的只有一些同族的兄弟和平日的几位好友。傅恒没有来，福隆安代替阿玛主持自己大哥的葬礼，领了两个弟弟戴布衰。瓜尔佳氏和福灵安的圣母也来了，不便在众人面前露脸，只坐了一顶素色的小轿子隔着帘子远远观望。那福灵安的生母本就只有这一个孩子，有几次三番遭受打击，几乎已是鬓发苍白，几欲崩溃了。瓜尔佳氏轻声安抚她，也没让她待太久就走了。

　　福灵安下葬的地方正面对着富察家祖茔，是福隆安专程选的，环境很是清幽。富察家的几位长辈知晓后也为作何言语，权且默认了。

　　因着福灵安是捐躯沙场，且有了段日子，所以省却了诸多礼节早早便下葬了。兄弟几个和他的朋友在墓前依次拜了，黑色大理石上镌刻的正白旗满洲副都统福灵安的名字刺眼的很。没有姓氏，没有父辈相送。福长安看着看着，便觉得心里难受得紧。怎么回事这样的结局？他到现在依旧没有想明白。

　　灵堂安在了明瑞府里，木棺里安置的无非便是福灵安生前的一些衣物、用品罢了。满屋的素白，挂满“十殿阎罗”、“三尊大佛”图像。福隆安早请了萨满在庭院里做法，超度亡灵。福长安看着那一群人跳来跳去，只觉得心里不喜。这回他走了神，才无意中瞟到福隆安走近棺前时往棺材里放了些什么。他心里困惑，自然知道福隆安有他的道理，也不敢说出来。

　　他们兄弟在灵前祭着各样吃食，陆续有本宗兄弟和一些官员来祭奠。福隆安便引了弟弟们接待。按风俗是要陪哭的，只是他们三人竟无一人垂泪，似乎是这一家子都早已习惯把悲痛憋在心里了。富察家的孩子们，从小就学会性格不外露。同宗的基本是习惯了，少数宾客们倒是很诧怪，后来是福长安看不下去，仗着自己年纪最小，勉强呜咽了一番，作好作歹，总算是应付过去。

　　到了晚上，兄弟几个在灵堂里守灵，幽森的气氛弥漫，又因是才露出几分春色，夜里还冷得很，福长安给冻得瑟瑟发抖。

　　“平日里叫你多练练骑射你不听，这回可吃着苦头了吧。”福隆安不轻不重地斥了他一句，他却乖乖听着没有反驳，他知道这是关心，二哥的关心方式，因为二哥从他小时起扮演的就是严父的角色，习惯了板着脸说教。

　　福康安听了，无人知晓地轻叹口气，“二哥，你带着长安回去歇歇吧，这儿我守着就好。长安还小，身子骨受不了，你也操劳了一天了，该歇歇了。”

　　福隆安顿了会，心疼弟弟，却又不愿委屈另一个弟弟。“哪能呢，你一个人在这守着这也不符礼制，再说我是老大，”他的声音顿了顿，看向那具黑黢黢的木棺，“怎么能劳烦你我去歇息，我这也，没法跟大哥交代不是。”他最后一句话很轻很轻，脱口而散，即使是在寂静的夜，不注意也根本听不到。

　　但另外两人却也听见了。于是便不自觉又沉寂了一会。最后福康安缓缓地说道：“没这么夸张，今儿兄长辛苦了，明日还要靠你来操劳呢，我帮不上甚么忙，也就只能今晚上帮你一点了。不必赘言，你俩快歇息去吧。”他的话语很坚定，像是已经决定了。

　　福隆安见状没奈法，只得站了起来。福长安还想说些什么，福康安径自推了他一把。他只得站起来，又因为跪了太久眼前一黑，身体不由晃荡了几下，好在福隆安及时扶住了他。

　　福长安虽说来过明瑞府多次了，但毕竟是夜间，又晕晕乎乎不大认路，只由着福隆安牵着走，一时倒觉得回到了小时候，再想想大哥已不在世，物是人非，心里不由百感交集。不知觉间福隆安已停下脚步，点了盏油灯。

　　福长安细细环顾一番，才发现是一间以前似乎未来过的屋子。

　　“长安，过来。”福隆安站住不动，轻轻开口。福长安赶紧往他那走了几步，才惊异地发现他面前是一个自己刚刚忽视了的供桌，供桌上摆放了两块灵牌，用有力的楷书分别篆刻了“亡兄富察福灵安”和“亡兄富察明瑞”旁边还注有满文。

　　福长安惊讶地看着自己二哥，“是你刻的？”

　　福隆安轻轻地点头，“明瑞去缅甸战场前便吩咐我，给大哥办葬礼的时候顺便帮他办了。”他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给两人灵牌前上了香，行礼。

　　福长安跟着他上香、行礼，心里更乱了。他自然知道，筠亭哥这回上战场就绝了活着回来的信念了，他是想陪着大哥去了。只是知道虽是知道，真正听到答案时还是忍不住难受。他算是明白了在灵堂里二哥往那棺材里添的东西了。不过。居然是交代给二哥，好吧，虽说二哥是嫡长子，这按说也没错，但是……

　　“你为什么会同意？这绝对不合礼制吧，阿玛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

　　福隆安上了香便垂手立在一边，静静注视着自己亲手刻下的字。“ 他们生前共衾，死虽不能同穴，但至少，把牌位供在一起这我还是做得到的。”他的眼里流露出几分难言的情感，对这那牌位喃喃，“不必急，他就快去陪你了。”

　　福长安站着不敢打破这寂静，只是心里觉得，其实二哥表面不说，心里也很同情大哥和筠亭哥吧，再者说，二哥做这些阿玛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想必，是也默认了吧。

　　如此想着，他面上终于路出几分欢欣的模样。福隆安也结束了沉思，看着他嘴角露出了笑意，“就近找个卧室歇了吧。明个起早点来找我，有事跟你讲。”

　　福长安脆生生地应了。宅里卧房不在少数，他找了个熟悉些的歇了，一夜无梦。

　　福长安醒的很早，这是他在家中养成的习惯，早期就餐后就要去训练骑射，二哥可是不准他迟到半分的。想起昨夜二哥所说，变故不着什么，一路小跑到了灵堂。二哥果然在，三哥不在，想来是被替下去休息了，令人吃惊的是，他那昨日一整天没露面的阿玛额娘竟也在。

　　“长安。”福隆安轻轻地唤他，“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你再歇歇，过两日，我便要送你去军中历练一番，我告诉你，让你先做好准备。”

　　“胡闹！”傅恒喝了一声，深深地皱紧了眉，比遇到最棘手的问题还要烦躁。“福隆安，你兄弟里你可向来是我最放心的一个，现在连你也傻了不成？你弟弟才几岁？一点经验都没有！你这就把他送到军中是想害死他不成！”

　　“儿子不敢！”福隆安低了头直接向着傅恒跪了下来，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之大让听的人都不由感到膝盖丝丝发凉。

　　“阿玛言重了！”福康安、福长安也依次拂袖跪了下来。“阿玛言之有理，但是二哥这么做必有他的原因，阿玛请听完二哥解释再做决断。”

　　瓜尔佳氏看着并排跪下的三个儿子，心疼的攥紧了手绢，冲着傅恒轻轻地道，“爷心疼长安妾身心里明白，妾身也是一样。只是爷，切莫再因此伤了隆安。可是隆安这事也办得不妥当，长安才几岁？他哪里懂得什么带军打仗呢？额娘我不懂朝政上的事也不敢妄言，但是康安不是在宫里么？护着长安也不算什么吧。灵安这就去了，长安若是……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可要我怎么活呢……”说着说着，她不由有泪涌下，拿手里的绢子拭去了。

　　“儿子不孝，劳额娘费心，还请额娘宽心，莫要折杀儿子。”三人又齐刷刷冲着她叩首。

　　“闭嘴！没事带小孩子进什么宫！你倒是不怕出事哩，宠孩子宠到这份上，果然是妇人之仁！”傅恒心里烦躁的很，在看到这般景象，更是忍不住破口大骂，瓜尔佳氏吓得握紧了绢子，连哭都不敢了。他看着，心里又是一分分愧疚。

　　“阿玛请听儿子一言，儿子当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长安必得去宫里，不然就是抗旨。然最近里，宫里那几个愈发猖獗了，皇上心思尚揣摩不清，儿子实在是担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呐。送到战场上险虽是险了些，但此次明瑞带军失力，皇上派阿玛出征，长安扮作常人随军，到底能护住他周全。儿子无能，还请阿玛责罚！”福隆安闻言连忙细细解释。

　　“如此也算是有道理。”福康安也跟着帮腔，“宫里算是待不得了。我是皇上垂青照顾还算周全，然长安上次在我寝宫里竟也遭人暗算，儿子也实是无可奈何了。”

　　傅恒也只是一时冲动，这会哪能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冲突？于是深深叹了口气，难得慈爱地轻轻抚摸长安的头，“委屈你了——还跪着干什么？你们一个个考虑周全礼数周到，我还能难为你们不成？赶紧起来吧。”

　　“儿子惶恐。”再行了一礼，才挨个起来。

　　傅恒又细思了一会，才缓缓道：“阿里衮是位高权重，不过为人也算正派，阿桂么，也算是个可用之才，我让他们照顾长安，想必也应该是无妨吧。”

　　福长安攥紧拳头，心里是莫名的兴奋，和几分紧张。终于要上战场了，他心里早便知道这回事，只是到了没有做那么短期的准备，一时竟也很难适应。战争到底不是儿戏，跟着先生学的纸上功夫和二哥教的骑射拳脚，使用起来到底怎样也很难说。

　　一家人心里揣揣的，面上却都是带着笑，做出副因这话宽慰的样子。他们再也难以承受失去一位至亲的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