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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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在周言二十多年的人生生涯里，从来没有遇到过像现在这么大的暴雨。
天黑压压的简直像要塌下，雷电肆无忌惮的划破天空，倾盆的大雨浇得人睁眼都困难……随着一声轰隆隆的巨响，一株顶天而立的杉树被劈倒，落地时正好砸在了周言的车的车顶上。
周言有点心惊，他本来是打算窝在车子里安然的等这场雨过去之后再出来找外援，还好不知道是哪根神经不对了，浮躁的觉得蹲在车里不好还是主动出击比较实际。
周言的车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老林里抛了锚，手机又一格信号都没有，窝在车里呆呆的等了小半个小时居然没有任何一辆车经过。眼看就要到晚上了，在浮躁心态的影响下，周言打开车门一头扎进了暴雨里，才跑开没几步，一株高耸云霄杉树就被雷拦腰劈断砸在了他的车上。
看了眼车顶完全塌陷下去的爱车，周言转身加紧狂奔。这邪门的天气，难保下次劈中的不是自己的脑袋。
已经没有时间观念的周言不知道自己在这场暴雨里狂奔了多久，终于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前方屹立在密密麻麻的参天大树深处的一栋房子。周言已经顾不得再多思索考——一道雷准确无误的劈在了他身后不到一米远的又一株树上，身后的雷电简直像追着他跑不劈中誓不罢休一样。
仅仅是关上并没有上锁的大门轻易被周言推开了。来不及征求主人的同意，周言慌乱的夺门而入。
进入大门跑过庭院，周言来到正门前。拍着门高声询问“有人在吗？”的同时，周言心里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湿透后粘在身上的衣服，发寒的感觉慢慢扩散到全身，那种寒意跟冷不一样，是一种遇到危险事件时本能的毛骨悚然。周言回头去看自己刚才跑过的庭院，不规则的青石板铺垫起来的四米宽的道路，从朱红的大门直直的延伸到正门前。道路两旁是已经开败了的、并不太高的桃树。光秃秃的枝干压得低低的，如果周言的身高再高上那么一点点，就会被那树枝刮到头。
就是这里。
周言的呼吸莫名变得急促而沉重。
多次出现在自己梦里的地方，驱使自己冒着危险来寻找还差点丢了小命的地方。
就算身上又湿又冷，周言还是勾起嘴笑出来，老祖宗的名言”踏破铁鞋无觅处”真是说得一点都不假。
开门的声音响起，周言回头。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
没有血色，没有表情。
那张脸的后面，是日光灯白惨惨的光亮。
“你好！外面在下大雨，你看能不能麻烦你让我在这打扰一下？”周言快速却仔细的看了看那突然冒出来的脸，就算是阅人无数的他，也无法单凭一眼就从那张脸上猜出对方的态度和情绪，于是语气带上了卑躬屈膝的谄媚。
拥有苍白脸色的男人没有说话，本来只打开半张脸宽度的门被拉开了，穿着白色衬衣的青年侧了身让周言进去。
跟这栋古色古香大宅完全不同的现代风格浓厚的客厅里，沙发上本来在看书的少年抬起头，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周言这个不速之客。
少年突然笑起来，本来板着的脸霎时间阳光灿烂：“迷路了？呵呵，这地方不熟悉的话一旦进来了确实很难找到路出去！”
周言走近少年，扯出最无害最真诚的微笑：“真不好意思，打扰了啊！我的车在半路上出问题了，又赶上这么大的雨……哎！”末了还夸张的叹了口气。
“哈哈哈哈！”少年被他刻意的表现弄得前仰后合大笑起来，“你真好玩！不过你运气也真不好，这种雷阵雨一般很难遇上，我长这么大了也只遇到过两次，这才是第三次呢！这种雨一下起来，快也要一个星期，看来你得在我家待上一段时间了……阿树，待会儿去跟老头子说一声，这位？”少年带着困惑和询问的眼神向周言看来。
“周言，周易的周，语言的言。”
“哦，这位周言，要在家里住几天。”
“是，少爷。”脸色苍白的青年客气而卑躬的应了声，微微垂下了头，没有再看周言，“客人请跟我来，我带您去客房洗个热水澡，换下湿衣服，以免感冒。”
周言紧跟在那位被称作阿树的青年身后上了二楼。
阿树带着周言来到走廊尽头左边的房间，拧开锁走了进去：”这是您的房间，衣柜里有浴衣，请先换下湿衣服。我去为您准备替换的衣服和姜汤。”
“呃，你直接称呼我周言就可以了，不用这么客气的！”周言有点尴尬，阿树这客气的样子，好像自己是什么贵宾一样。然而，这样的客气之中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恶意？？周言无法肯定那是不是恶意，但可以确定，一定不是善意。
“您是少爷的客人，我不能逾越。”阿树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神看着周言，“您请随便，我去准备换洗的衣物。”
周言洗完澡出来，正站在落地窗前若有所思的看外面丝毫不见小的雨势发呆，仿佛深夜一样的黑色天空里，出了不时撕破裂空的闪电再也没有什么，放眼远眺，那些高高耸立着的大树枝叶在狂风暴雨中疯狂扭动，这样的场景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形成一种说不出来诡异而幽深的感觉。
也不知道发了多久呆后阿树来敲门，告诉周言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请他下楼去吃饭。
饭厅里除了之前的少年，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漂亮少女，看上去比少年年龄稍大一些，垂着又长又直的黑发坐在餐桌前，表情呆然。
“这是我姐姐白佳，我是白瑞！”少年笑嘻嘻的介绍，“阿树是管家，有什么问题你找他就可以了！”
“好啊，那我先谢过了！我真是太背了，出个门居然遇到这种事情，还好遇到你们，真是幸运，不然非得困在这山里不可！”周言一脸的心有余悸，眼角的余光急不可查的扫过依旧木然坐着的白佳，擅于”胡思乱想”的脑子已经飞速运转起来。
“我姐姐这里——”白瑞左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大脑，“有点问题，你不用在意她！”
“啊……”周言觉得有点遗憾，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可惜了呀。”
白瑞却夸张的笑了起来：“聪明的人短命，姐姐这样就很好啊，人要是太聪明啊……”
“少爷，”阿树推着餐车出现的时间刚刚好，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的截断了白瑞接下来有可能出口的话，“今天的晚饭是按您昨天指定的菜式。”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凯叔叔一定会依我！”白瑞大笑着欢呼起来，小孩子心性表露无疑。
周言用眼角余光扫过欢呼雀跃的少年，开始专注自己面前的晚饭，桌上立得高高的精致雕盘恰好盖住了他勾得诡异的嘴角。
白瑞是个大嘴巴。
晚饭后不过是随便的闲聊，周言就摸清楚了这个带着一种让人不适感觉的家庭的情况。
白瑞白佳两姐弟的母亲，在三年前出了车祸，一直瘫痪在床。父亲五年前出差去了趟外地，回来后匆匆交代清楚家里的事事情就把自己锁进了四楼的房间，再也没有出过房门一次，每天都是由老管家从门下方的小门里把食物放进去，再定时去门口取回餐具，没有特殊事情，白家的所有人都不允许上四楼去打扰他；后来老管家去世了，负责这项事务的人就换成了老管家的儿子阿树。
“哈哈，你不知道有多好笑！”白瑞想到什么似的笑倒在大沙发上，“就连要换洗的衣服床单啊什么的，都是从那个‘狗洞’里丢出来，没有需要的话，他也不会跟我们讲话，偶尔有什么需要他指示的了，往门口一站把事情说清楚，等他老人家开金口定夺。大哥说如果有一天他死在里面我们估计得等他臭了才知道！”
周言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只能陪着干笑了几声。
白瑞除了白痴的姐姐白佳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白宗。白瑞特别强调，这个宗，是认祖归宗的宗。白宗本来不叫白宗，叫林来，后来母亲玉华带着他嫁到白家来，在白瑞父亲的强烈要求下，才改成了这个名字。而白瑞两姐弟，则是玉华去世后白瑞父亲的续弦所生。
“大哥太讨厌这个名字了，我估计等老头子一死，他会不惜任何财力物力改回去的！啊对了，”白瑞突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大哥住在后面的院子，他跟老头子八字不合，不想住在一起。你看到他的时候记得叫他‘林先生’，不然他非得用眼神杀死你不可……哈哈哈哈哈哈哈，想起来我就要笑死了！”
白瑞继续大笑，笑的周言额角都滑下无言的冷汗，真担心他会突然一口气接不上来就那么笑死了。
周言想起梦里出现过的，虽然模糊却总觉得跟白瑞有几分相似的脸，不知道是白瑞的父亲，还是是他大哥？
白瑞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咦，都十一点了啊？聊得时间都忘记了，我要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明天早上你就能看见大哥了，记得叫他林先生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外面的雨还在下，轰隆隆的雷声没有丝毫停下来或者变小的样子。
周言就着闪电看了看床头小柜子上的电子闹钟，上面的数字是2：47。周言翻身起床，抓了丢在地上的黑色T恤套在身上，拿上了枕头边的小手电。
周言觉得这是个去会会白家老爷子……的房间的好时间。
阿树说过，老爷子的房间在四楼。老爷喜欢清静，所以四楼只有老爷子一个人住；瘫痪了的白母和白瑞两姐弟则住在三楼；二楼是客房以及管家和照顾瘫痪白母的护工的房间，至于其余的“闲杂人等”，都住在主屋左边的那栋楼里。
尽管走廊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周言还是把脚步放得很轻。
周言讨厌这栋房子在楼梯上的布局，非常讨厌。住在二楼尽头的他，必须要穿越整整一个走廊，然后爬左边的楼梯上三楼；到了三楼又要穿过走廊，走到右边的尽头去上四楼。周言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简直是白痴的楼梯设计，非要把楼梯错开，这走廊这么值得走上一走？真要发生什么事情，光是穿过走廊都得花多少时间啊？简直是谋杀时间谋杀生命！
混乱的房间安排和混乱的楼梯，周言觉得这栋房子说不定比他想的更为有趣，也……更为危险。也许这样的安排不是随意的，也许是隐藏在这栋房子背后的什么秘密。周言觉得自己的思维又要不受控制的偏离正常思考轨道了，也许这真的只是一个恶趣味的设计而已……好吧，虽然这个说法实在太难以让人接受。
在周言小心的穿过三楼的走廊时，一道闪电劈开黑糁糁的夜空，照亮了整个走廊。尽头的窗户没有关严实，半开着的窗子外面飘进来不少雨水，打湿了窗户前的红色地毯，那湿漉漉的痕迹在并不清晰的光线下，看着非常像血。
整个四楼只有两间房。左右两边房间的门，都开在走廊的尽头。
周言记得白瑞跟他说过，老爷子住在左边的房间，右边房间是不能打开的“禁室”，是整个白家的秘密。
周言慢慢走到左边的房门口，心跳变快，呼吸也变得不稳起来，手心难得的冒出了冷汗。有着小孩子拆开礼物的兴奋，也有危险来临的毛骨悚然的紧张。
周言从口袋里拿出撬锁的工具——一根铁丝，蹲下身来，仔细研究那把锁。
锁并不难打开，起码，在周言为数不短的开锁生涯里，这把锁不算难打开。虽然锁眼都已经锈住了，但是完全难不倒他。
周言压低身体，慢慢打开了那扇白家五年来没有人打开过的房门。
周言就着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仔细查看这间不小的房间。
夸张的双人床上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平整的床单上没有一丝碾压出来的痕迹。
周言所有的感觉器官都吊了起来，怪异的感觉在身体里肆虐，于是他莽撞的打开了小手电潜入这间房间。
关着厚重窗帘的落地窗背后，摇椅上有一件随意搭着的外套。
刺目的闪电透过窗帘之间的缝隙挤了一丝进来，映在主人的书桌上，一晃眼后消失。
周言小心的关上门，蹑手蹑脚的走向书桌——一般来说，书桌的是个找线索的好地方。
干净的书桌上没有一丝灰尘。
周言心里闪过讶异，脑海里一闪而过警戒。周言伸手拿起摆在书桌上的照片，另外一只手摸了摸照片下的桌子，一样的干净无尘。
周言小心的把照片摆回原位，把小手电叼在嘴上，轻轻的拉开没有上锁的抽屉，满满的都是文件。周言顺手翻了翻，似乎不是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右边最上面一格，是个上了把小铜锁的抽屉。
周言打开那把也没有什么难度的锁。
抽屉里只是一个上好檀香木的盒子，刚拉开抽屉，淡淡的檀香飘了出来。
周言莫名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接触这间诡异大屋的关键部分了。
扣上的檀木盒子里，只有一封信。更准确的说，只是一张叠得非常仔细的纸。
上面用钢笔写着娟秀的三个字：对不起。
周言一头雾水的把信放回盒子里，再翻找抽屉，遗憾的是除了这个盒子，抽屉里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周言把抽屉锁好，又翻找了一遍余下的抽屉，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又一道雷劈下来，轰隆隆的巨响惊醒了查找线索的周言。
他想起了一件最关键的事情，这件房间没有人住。
这间住了五年白家主人的房间里，没有人，没有人居住。
周言猛然回神，借着小手电不大的亮光，环视这间本来应该庞大的房间，房内布置的得十分恰当，使得它并不显得空旷。
没有任何有人居住的感觉。
是的，这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每天都会按时送食物来的房间，居然是没有人任何人居住的感觉。
周言指尖颤抖起来，冷冽的寒气从脚底升起，整个后背一片冰凉。
周言的呼吸急促而忐忑，轻手蹑脚却迅速的离开了书桌，不，离开这间房间。
周言独自探险过很多森冷恐怖的地方，然而没有一个地方给过他这种怔忪，这种心惊肉跳。
理智在叫嚣，危险神经在叫嚣，身体的所有细胞都在叫嚣，哪怕是连夜，哪怕现在外面狂风暴雨，也要离开这个地方。这里，充满死亡的气息，充满不可知的危险。
周言努力控制自己已经开始颤抖的情绪，深深咽了口唾沫，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太有趣了！居然能让自己仅仅是接触，就能滋生出这样极端的情绪。
白家是吗？很好，真的，很好。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