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蓝》哑丫

9、9

　　赫娜揉着怀中的抱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每个人有自己的心结。而沈青梅心中的结，除了第一次与她见面时那首让人心酸的情歌外，就算与她认识几年，也只是被她青梅竹马，后来去了国外几句话带过。以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一个又一个向她坦言示好的男人，以冷漠清高为表象疏离那些稍稍有好感的帅哥。这个女人到底是多情还是绝情？“他们回来了”，短短几个字，聪明的郝娜马上猜出，那个他是回来了，但是是“他们”，还与“幸福”有关。昔日的恋人携美而归，换作自己也会伤感。只是现在不是陪她一起唉声叹气的时候。
　　“喂！今天你要请客！”扔下抱抱熊，伸手在那双呆滞的眼前晃动。
　　“哦？”魂灵从禁锢的忧伤情绪里慢慢抽离，脑间有瞬时的空白，看着眼前突然闪现的手指，沈青梅缓缓抬头，看见赫娜故意瞪眼，表示不满。“好，我请客，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这样大方？那我就不客气啦，我想想，我想吃馄饨，蟹黄豆腐，春卷，烤串，麻辣烫，豌豆黄，水煎包……对了，上海有什么特色小吃啊？我统统要吃……”赫娜一手钩起沙发上的小包，一手数着手指，涂着蓝豆蔻的指甲闪闪发亮。
　　“不减肥？”沈青梅起身拍了下低头数数的妙丽女郎，把那只蓝晃晃的“爪子”举起仔细看了看，又随手甩开“又换了啊，真是乌龟爪子了！”
　　“减肥？”赫娜撇了她一眼，挺胸收腹“今天打死也不要，难得你请客啊！怎么？我的豆蔻漂亮不，这是新才买的，前天新上架的，怎么样，怎么样？？”她伸直手臂，张开五指，洋洋自得欣赏着自己的手指甲，边看边点头。
　　“还好你没说要吃鲍鱼鱼翅……”扶住沙发，闭眼强压住眩晕。
　　“你没事吧？要不我们今天不出去了，看你脸色也不是太好！”见沈青梅有些不对，赫娜伸手扶住一边僵立不动的她，认真说道。
　　“哪有那样娇气，只是刚刚起得急了，有些眼前发黑，女人贫血老毛病，又没多大回事儿。走吧，我请客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沈青梅笑着推推扶住自己的胳膊的手，抓起风衣，“怎么？别扫兴啊，真的没事，有事我早就不是这样子了，走啦，美女！”
　　“也是，对你的请客绝对是不能客气，百年难遇哇，我一定要吃多多……沈青梅你惨啦……”
　　二个小女人笑笑闹闹出了酒店。
　　霓虹灯下，她似乎看到那个江南小城，如黑白电影样展现在眼前。
　　那年，年轻的父母带着五岁的沈青梅顺应工作的需求来到了这个江边小城。为这个建设水利工程的城市而努力奉献。在沈青梅的眼里，爸爸是个天天背着测量仪器，满山遍野爬山涉水的大忙人，平时寡言，闲暇时会抱着她用胡子刺她小脸蛋，让她嘎嘎笑的温情男人。妈妈是个夫唱妇随的贤惠女人，爸爸测量，妈妈做图面设计，若是回到家，会做她爱吃的蛋炒饭。只是二人忙得常常没空照顾她，若不是外婆摔倒腿脚不便，她可能一直会跟着外婆生活在一起。
　　本来父母是想让她上全拖，当时小孩多，而单位拖儿所地方有限，大多数全拖名单都让人走后门，或者领导子女占领，就算一个星期他们在家的天数只有一二天，也只能再三叮嘱小小的她，一定要把门锁好，晚上记得和别的小朋友一起回家，五屉柜的第二抽屉里面有饭票，青梅啊，你要按妈妈分的票，每次拿一张黄的，二张绿的，看食堂的叔叔阿姨给你打什么菜你就吃什么菜，到时爸爸妈妈回来给你做最喜欢的炒蛋饭啊，乖啊……
　　单位的集体房在一个半山坡上，六七栋四层的单元楼零散不齐地排着。没有路灯，一到晚上各家传来微弱的灯光，小青梅躲在被子里，抱着洋娃娃久久不睡，第二天在闹钟的叫声中，起床洗脸刷牙，顶着妈妈走前给她扎的紧紧的二个小发辫儿，穿着二只不同色的袜子，低头缩脑的去拖儿所。
　　五岁的小孩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懂干净与否，间歇性的低热让她常年拖着二条鼻涕虫，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常常扭扣不扣在眼上，或者不对边儿，看到别的小姑娘们个个穿得干干净净，手拉着手去上学。小小的心灵怎么也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不喜欢同自己玩，大多时候她会低着头，紧紧抱着与她一样脏的娃娃独自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不作声。所里的阿姨有时会帮她扣顺衣扣，扎下小辫儿，洗下小脸，但并不是天天都能顾到她，那样多的孩子还要看，她们也没那个时间和精力。
　　那天，阿姨看到放学后，小女孩仍没有走的意思，只好帮她扎了小辫儿，洗好手脸，再三叮嘱她要干净一些，不要再这样脏，看着小家伙迷糊又迟疑的点头，不由叹了口气。这样小，哪懂得这些，大人上班忙，无法顾及的孩子多是如此，但自己也分不出多的手脚来天天看到，想到自家的小鬼头，远比这个脏兮兮的孩子要幸福得多。
　　“青梅乖，睡觉的时候一定要盖好被子，别再感冒啊！”脸色憔悴的阿姨摸着她的头，轻声叮嘱。
　　青梅乖巧点头，抱着洋娃娃慢慢往回走，边走边回头，阿姨掌心的温度让她想到了妈妈的感觉，只是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回来。
　　“脏拉子鬼！！！脏拉子鬼！！！”背后猛然传出小男孩的大喊声，吓得青梅咚咚往回跑。这是第一单元一楼的一个男生，每次从窗口窥到晚归的青梅，总是变着各种声音来吓唬她，有时在外面，还抓起地上的鸡糞扔她。给她起各种各样的外号，今天变成了脏拉子鬼。
　　冲进单元门，探头向外看看，转身慢慢向上爬。一只黄白相间的大狗正站在二层虎视耽耽盯着她，长长的尾巴在身后一摆一晃，长长的舌头吞吐着。大狗欢快叫了声，她抱着娃娃颤抖。寸步难行。
　　“小花不咬人的，你不要怕。”
　　青梅顺着声音，看到了那个男孩，高高瘦瘦，有着温柔的眼睛。
　　那花狗对着男孩摇尾巴。他弯腰摸小狗的头，夕阳映在他的身后，她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使。
　　“我叫周全，周围的周，全面的全。你叫什么？”
　　青梅咽了口口水，不明白什么周围，全面，还是喃喃报出自己的名字。
　　“沈青梅!”
　　“是青梅竹马的青梅吗？你的名字真有意思。”
　　周全看着那个扎着两辫子，可怜兮兮抱着洋娃娃名叫青梅的女孩，友善微笑。很惊讶她怎么会拥有洋娃娃般水汪汪漂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长长的鼻涕拉在脸颊。有点邋遢。见他注意她，小女孩用袖子擦下鼻涕，吸下鼻子，昂起尖尖的下巴，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瞪着他，不时瞄下身边的小花。
　　“哥哥保证小花不咬人，你看它在向你摇尾巴，是喜欢你……”
　　喜欢和依赖也许就是那一瞬间形成的。那双温柔的眼睛，低沉的嗓音陪伴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曾经是那样的亲密，那样的理所当然。
　　“梅!”
　　“梅!”
　　“城隍庙小吃!就这个!”娜娜拉扯着回过神的沈青梅。
　　“小笼包,叉烧包,臭豆腐,肉粽子,豆腐脑,南瓜粥，三丝春卷……那个，小笼要双份的。你付钱，我去占位子!”对着墙上的小菜牌一阵猛点，也不管营业员有没有听清楚，甩着小包急冲冲去找地儿。
　　“娜娜，这样多二个能吃……”
　　话语结束在身边高大的身影中。
　　“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