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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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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过后,舟槿便吩咐圈圈将美人关近日所接的交易明细与她过目,圈圈佯装凶恶地横她一眼,板着脸教训道:“生意重要还是性命重要?身子虚成这样还劳心伤神,到时候只怕就算穆尘来了也……”说到后面,圈圈顿觉失言,连忙止住了话。
岳旻一直坐在窗户前翻阅着一卷书册,此时走过来将手中书卷递到舟槿面前:“闷的话就看这本。”
挑眉斜睨她一眼,舟槿自她手上接过书卷的时候,小尾指飞快地在她掌心划下一弯新月似的弧,然后满意地看着那张尔雅素净的脸瞬间露出微微惊怔之色,再略不自然地别向一边。
“什么书?”圈圈好奇地跑过去和舟槿一同低头研究,但见卷面清晰书写着两个奇隽洒脱的楷体大字:《诗经》。
“我还以为你会让我看孔孟治学之书呢。”舟槿笑着调侃,抬手拨开落在脸庞的丝发,感到好玩似的用小尾指勾起一小撮,细细缓缓地一圈圈缠绕。
“如果你这里有的话。” 淡淡地说完后,岳旻的目光便仿佛被牵引般落在了那根葱白纤巧的小指上,只觉得那些乌黑柔韧的发丝竟也在心底缱绻缠绵。
“你如何知道没有?莫非你已翻查过我书房里的所有秘籍绝学?”舟槿歪着脑袋看她,笑容暧昧。
“是,相识多年,我竟从不知道你的兴趣爱好广泛至此,真是大开眼界。书房横匾上所题的‘开卷有益’着实恰如其分得很。”
“过奖过奖。”舟槿眉开眼笑,一副理应被歌功颂德的样子。
圈圈双手藏进衣袖内斜依在床边,一对乌溜溜的眼珠子灵活地转动着,看看舟槿又看看岳旻,忍不住用衣袖掩着嘴唇偷笑。
她也到过那个地处偏远角落的小书房,那里的布置极为简单,书案旁摆放着一张太师椅,案头设着笔墨纸砚,三面墙壁皆立着书柜,居中那个摆满了各种失传与盛传的棋谱乐谱菜谱,东面那个则堆叠着从各地搜罗回来的曲艺茶艺画艺的手抄本,最后西面柜上全是来历不明成分可疑诸如《龙阳入门基础精讲详授(附图)》、《分桃不分床的七十二种技巧(图解)》、《教你如何断袖断肠断魂断送大好河山之祸国殃民策略篇》等坊间发行的艳俗出版物。
可想而知,当岳旻翻动那些稀奇古怪的书册时,脸上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有点可惜呢,当时不在场。
圈圈在心底偷偷叹息过后,转头望向虽然脸容憔悴却依旧笑意清浅的美人庄庄主:“美人关的事务就交给我来处理,你乖乖地静心休养,可好?”
小指当真被发丝缠住了,抽拉的时候急躁了些,扯得头皮生疼,不待舟槿痛呼,早有人看不下去,一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腕,另一只手覆到脑袋上,力度适中地按摩起来。
“别乱动,让我看看。”岳旻专注地看了半天,发现那撮发丝已经在纤细的小指上纠缠成一团死结,堪比乱麻。
圈圈自短靴内侧抽出一把短刀,递了过去。
犹豫了一下终是接住,沉甸甸的质感,冰凉坠手,锋刃端那点晃眼的星芒在舟槿颔首示意下连成一道行云流水的银弧,疾风扫过脸颊,柔软的发丝便在半空中无声断落。
抽刀、挥削、入鞘、归还,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利落漂亮。
舟槿定定地注视片刻那缠绕在尾指上的断发,墨黑的杏眸突然闪过促狭的光芒,恰好被身旁的圈圈分毫不差地捕捉到。
“我想到了有趣的事呢。”略显苍白的薄唇高高地挑起,舟槿此刻的笑容任谁都能看出不怀好意,“圈圈啊……”
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凭着这两年亦主亦友的相处时日,圈圈几乎立刻便可以肯定舟槿口中那件有趣的事情绝对不会有趣。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很好玩的样子呢,我们也结发吧。”翘起兰花指,轻挑地用手上的丝发扫过圈圈目瞪口呆的脸,跃跃欲试。
圈圈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舟槿,呆呆地问:“诶?我和小舟吗?”
“啊,圈圈不愿意?”舟槿立即露出失落哀伤的表情。
情不自禁向岳旻投去求救的一瞥,圈圈下意识地抱着自己的脑袋一步步往门口方向退去:“谁也不许碰我的头发哦!小舟想玩找别人好了,我还要去帮伊世换药呢。”
语毕,急急忙忙地推门出去,想了想,又折回来探头笑问:“对了,要不要替你们准备大红花烛?”
圈圈走后,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舟槿没有再提那个有趣的结发游戏,手一松,那撮断发便纷纷扬扬地散落地面。
“有点口渴呢。”砸砸嘴巴,舟槿微笑着看向身旁那个不知因何陷入沉思的人。
岳旻回过神来,走到桌子边倒了杯水,半透明的热气袅袅飘散,那人的笑脸多了几分朦胧,雾里看花。
“想说什么?”十年青梅竹马的默契,果然谁都没能瞒过谁。
“若真是不想让圈圈接管美人关的话,直接拒绝不更好吗?”描金的白瓷杯已送到眼前,舟槿却只是垂下浓密的眼睫,不见动作。岳旻颇有些无奈地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一口口喂她喝下。
“话说得太白可是很伤人心的。”
“信不过她?”担心她喝得太急会被呛到,岳旻仔细地调整着杯子倾斜的角度。
“不,只是觉得那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不适合她去管,圈圈……还太单纯,我于心不忍。”惬意地眯起双目,舟槿被伺候得非常舒服。
岳旻禁不住扯出一抹冷笑:“我还以为美人庄庄主不知道何谓于心不忍呢。”
杏眸含着一丝怨怪水淋淋地斜扫了一眼那个与自己立场不同的人,然后倏然咬住了那只捏着白瓷茶杯的玉手。
白皙的手背上隐隐可见墨绿色的血脉,尖尖的皓齿慢慢陷入柔嫩的肌肤里,被咬的人禁不住轻颤了一下,刺辣的感觉顺着神经传进心脏,微妙的痛感中潜藏着异样的兴奋。
“我对她于心不忍,你吃味了?”舟槿稍稍松开嘴,舌尖轻慢地舔舐着那排深陷的齿印,仿佛是惩戒过后的小小安抚。
岳旻手中的茶杯安稳如旧,只是杯中清茶微微轻漾,不复平静。
“放心吧,你和她不同。”舟槿侧头枕在她僵直的手臂上吃吃笑道,“如果我要下地狱,岳旻,你只能跟着我一起。”
“这算是什么?许诺?”岳旻用另一只手将茶杯拿开,随意往身后甩去,描金的白瓷撞在冷硬的地面上,飞溅开大大小小的碎片,温凉的茶水流淌成扭曲怪异的图案,在透窗而入的阳光中折出漠漠淡淡的光。
“难道你所说的留下来,就真只是呆在这庄子里而已?”舟槿上扬的眉眼内流转着比冬日初阳更柔暖的剪剪碎光。
“我没想过太多。”诚实的回答却换来对方不满的皱眉,柔软的额发随着主人低头的动作而泻落覆下,掩盖了一切表情。
岳旻缓缓收紧臂弯,将那颗总装着阴谋诡计的脑袋按向自己的胸膛,印着两排牙印的手背隐掩在散落的丝发间,目光扫过伤口,清冷中融入了点滴暖意,分不清该怨还是该恨,从开始到现在,她给予她的,除了痛,还是痛……而她,总是无法抗拒。
“我可以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去想。”岳旻率先作出让步,而且是很大的让步,原本一直坚守的正邪标准,只剩余一道模糊的道德底线。
舟槿在岳旻的怀里动了动,额发遮掩下的杏眸闪动着异样的亮光,却瞬息被更复杂的情绪冲淡。
“我不是喜欢听哄言的人。”
“哄人的话只怕我也不会说。”
“那就是真的?”
“真的。”
“那你的武林道义……?”上弯的嘴角带着坏笑,语气里已泄露出揶揄之意。
岳旻也禁不住勾起唇角:“我本就不是江湖中人,武林道义与我何干。”
“我倒忘了我的师姐是位名副其实的商人呐。”舟槿心情大好,软糯的语调甜得几乎要滴出蜜来,“那我就把美人楼交给你打理吧。”
“……美人楼吗?”岳旻轻轻地重复一遍。
舟槿从她怀内抬头,杏眸内闪烁着晶亮的光华,不自禁地让岳旻联想起当年在山上曾经饲养过的一只小松鼠,每当到了喂食时间,它便总会直立起身子一脸期许地瞪大双眸盯着她看,可爱得无法言表。
“我希望你能用心打理。”
“当然。”岳旻做事从来只求最好。
“但你目前必定欠缺有关经验。”舟槿伸出食指,顽皮地隔着衣衫在她胸前画着一个个小圆圈,“作为庄主,我总得传授一些心得体会。”
岳旻只感到喉咙一阵发热,连忙抓住那只挠得她心头发痒的小手,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别闹了,你身子还虚弱。”
舟槿把整张脸都埋入她怀中,笑得肩头一抖一抖:“舟槿没有说要言传身教,只是想让师姐先翻阅一些有用的资料。”
岳旻顿时耳根通红,一把推开那只恶劣狡猾的小松鼠,强硬地把她按倒在床上,覆上被子裹紧盖严。
“好了,我现在去看资料,你就乖乖的躺着好好休息。”耳根处的红云延展到尔雅素净的脸上,岳旻恨不得能马上在舟槿面前消失。
“噢,师姐认得路吧,那些资料就在我书房西面的书柜里。”舟槿抱着被子好心地提醒。
“嗯。”岳旻点点头匆匆离开。
“呃?!”直到踏出门口的刹那,岳旻的脑子才慢慢回转过来。
书房、书柜、并且是在西面……
分桃不分床的七十二种技巧——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