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前传] 神逝》松寥片石

16、16、小玉

　　老道显然没察觉我的昏昏欲睡，径自感伤而怀念地叹息：“从金蝉子到唐玄奘再到旃檀功德佛，如此人物……”

　　“咳咳……你说啥？”我傻乎乎地听了片刻，半晌才回过神来，几乎要跳起来，呆呆地道，“那个舍己救人的伟人是……旃檀功德佛？”

　　太上老君嘿嘿笑了两声，见我目中仿佛要冒出火来，才摆了摆拂尘，道：“不是他。”说着，也不待我反应过来掐他脖子，继续道，“他只是比较倒霉，伟人吸收魔性到一半的时候就控制不住自己要发狂了，于是他主动跳出来被伟人拍了一巴掌。”

　　我觉得这一刻自己的理解力仿佛跌到谷底，愣愣地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
　　太上老君面上却仍是一派和蔼，捋着长须的手却放了下来，缓缓道：“你真的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懂，我怎么会不懂。只是无法相信。
　　我怎么可能相信呢？那可是三界战神，是集合了三界众生之力的独一无二的伟人。为了三界他可以一如既往忍辱负重，为了三界他可以义无反顾视死如归，为了三界他甚至可以……抛弃妻子，可是，他怎么会……

　　“老君。”我正茫然恍惚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之际，耳边却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
　　我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眉目既清纯却又妩媚的女子正在微笑：“陛下有要事，烦你到大殿一行。”

　　我此时已猜到了这个女子的身份，却只觉得心头一片乱麻，什么也不欲理会。因而在老君离开之后，也未打起精神与她敷衍几句，只是继续靠着玉树想我的心事。

　　然而这女子明明有着沉香太子贤内助的良好名声，却与我原以为的体贴全不相同，压根不管我的心境，直直朝我走来，自顾自地伸手把我自地上拖起来，一边教训道：“广寒宫寒气本就重，更别提这玉树林了，怎么也不运功御寒？”

　　我心中不耐，奈何嘴上却一句锋锐之词都说不出口。莫名其妙地被她拉起，莫名其妙地跟着她走进南天门，直到我和她已坐在往日我常坐的天河之边一边喝茶一边说话，我仍觉得莫名其妙得很。

　　“方才老君与你说什么呢？”心不在焉的问话，却仿佛天经地义般的亲切。我无可抵抗，问一句答一句，乖巧得不似我自己。
　　太子妃听了我的话，沉默了片刻，方才摇头一笑，温婉地道：“伟人，不是完人。”

　　我怔愣不语，只见她轻啜了一口茶水，呵出口气，怅然道：“旃檀功德佛之死，乃天庭与西方共同之悲。”
　　不是安然地涅槃圆寂，亦不是当日四公主与我说的战死。他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下，他是死在……

　　“旃檀功德佛心中无魔，因而虽不能成为集结诸魔之人，却能灌醍醐于人顶，洒甘露于人心。”太子妃温柔的语声平静依旧，风轻云淡之中隐着浅淡的敬佩，“若无此人，三界早已不再。”

　　我仍有些恍惚，口中却已喃喃道：“可是旃檀功德佛代表的是佛门之力，失去了他的力量，纵然诸魔能集结在一人身上，封印之力也……”

　　太子妃沉默片刻，将手中杯盏轻轻磕在玉案上，波澜不惊地道：“三界之中，除了佛道妖魔凡，并非没有第六个种族。”
　　我情不自禁地颤了颤，用连我自己也不曾听清的声音问道：“龙？”

　　太子妃面上再无一丝表情，她轻轻闭上眼，背书一般地道：“前司法天神之妻……”
　　——前司法天神，之妻。不是前，司法天神之妻。

　　“西海三公主敖寸心……”
　　——她的封号已然恢复，她已不再是令整个西海乃至四海蒙羞的不孝女。

　　“……”

　　我怔怔看着那秀丽美好的女子，却终不曾等到她将最后的结局说完整。不过一个人名之后，她便苦笑着睁开了眼。我清楚地看到其中的惨淡，而后便是女子再力图寡淡也掩不住的哀婉叹息：“舅母亲手用短剑刺穿舅舅的背心，也刺进了她自己的心脏。”

　　龙血原本冰凉，那一刻却滚滚地沸腾起来。漫天的血雾将那两人包围，周身蠢蠢欲动的邪魔之气被压制到了极限。她抱着他陷入深深的沉眠，散尽了全部的心力与生命。无量天尊与无量寿佛的唱诵声自四面八方一同涌来，令两人沾染了血色却苍白依旧的面庞也有了庄严的宝相。

　　我想象着那日场景，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绝望。

　　然而太子妃的诉说还在继续，缓慢轻忽却让我无法打断：“一切都是意外。”

　　我怔怔望着她的忧伤终于如水一般倾泻出来，无力阻止更不忍阻止。
　　没有人想到结果会是这样。所有人都坚信一切都会顺利，以为奇迹会一次又一次地发生。

　　是啊，如果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的话，他会成功吸收诸魔的魔性，由佛道之力将魔性连同作为容器的肉身一同封印，而后以魂魄状态休养个几年，便能夺舍再生，纵然法力略有削弱，却依旧能活蹦乱跳地为天庭做牛做马，活蹦乱跳地为三界任劳任怨，活蹦乱跳地……

　　“他是不是，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抛下我？”

　　不知什么时候，我终于忍耐不住，在应当被我成为表嫂的那个人的怀里，痛苦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