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前传] 神逝》松寥片石

12、12、小白龙

　　我和孙悟空来到南海的时候，只看见观音菩萨手持玉瓶趺坐在莲花座上，面相一派庄严慈悲。
　　我见了那场景，顿时有些迷茫，便在这时，猴子扣着我的手腕一紧，嬉笑着对菩萨道：“敢问菩萨，老孙那小师弟如何了？”
　　菩萨看了孙悟空一眼，诵佛道：“阿弥陀佛。”

　　我心下一紧，来时的猜测竟也有些不确定起来。孙悟空龇牙一笑，拖着我便往竹林深处走。
　　风声萧萧，我们在一泓清潭前止步。潭水清澈，清清楚楚映出一条通体洁白的小龙。

　　“泥鳅。”我略显刻薄地道。
　　“喊舅舅！”小龙哑着嗓子咆哮，龙爪一动，便翻起阵阵水花。

　　可惜我与弱水相处甚久，见势不妙立刻闪身离开，只留下猴子被泼了满头满脸的水。
　　猴子骂骂咧咧称要去换衣服，便只留下我一人。

　　犹豫片刻，我终还是在潭边坐下，期期艾艾地道：“舅舅。”
　　白龙大爷状地“唔”了一声，拿白眼瞧我，哼哼唧唧地道：“广利见过敖元帅。”
　　于是二话不说招来大水泼人的成了我。

　　白龙双目炯炯地看着我，迎着大水也不躲，只在之后摇摇脑袋甩去水珠，笑道：“脾气发够了？”
　　我立时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胡闹的孩子，没趣儿地撅嘴：“到底怎么回事啊？还有，你干嘛老窝这潭子里，跟你说话还要低头。”

　　白龙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微光：“易儿。”
　　“什么？”我本能觉得背后发寒，却不敢发话告辞，只得硬着头皮听下去。
　　“我不能再变成人身了。”白龙神色柔和地看着我，笑容却有些苦涩。
　　我顿时觉得背后的凉意渗入了心底，想要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

　　白龙却未注意我的心情，自顾自地晃了晃尾巴，继续抒情道：“你会嫌弃舅舅吗？”

　　我一呆，强忍住砍根竹子往他脑袋上敲的冲动，干巴巴地道：“你抽什么风啊！”
　　白龙咧嘴一笑，神色却还是方才的柔和：“我哄你开心啊。”

　　我鼻中一酸，恨恨地甩了把土到潭子里。郁闷地拽着身边的杂草，半晌才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第二次问这个问题，白龙却仍不答我，只敷衍
　　地道：“小孩子家家，别管大人的事。”

　　我不说话，只定定瞧他。
　　瞧了片刻，他终于败下阵来，伸出龙爪挠了挠头，道：“说来话长。”
　　我半点不给他面子，顺口接道：“那就长话短说。”

　　白龙啼笑皆非，沉默片刻，叹气道：“四百年前的神魔大战你有印象么？”
　　我瞪他，不耐地道：“废话。”
　　白龙也不与我这小孩子计较，只微微一笑，又道：“魔族复出。”

　　我听了不由一个激灵，失神地道：“魔族……没死绝吗？”
　　“……没有。”白龙低眉苦笑，声音也有些恍惚，“魔存于心，只要心不死，魔便同样不死。”

　　“不死？”我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僵硬地重复道，“那四百年前的封印……”
　　“尚未全破，只是出了个缺口。不必多虑，缺口也已被堵上了。”白龙温柔地道，我却分明从中听出点点悲伤。
　　我怔怔看着他，却见他低头沉默片刻，又扬起脸笑道：“多亏了天蓬那个傻子。”

　　我微微一颤，忍不住道：“那你呢？”
　　白龙在水中摇摆身子，得意洋洋地道：“你说呢？”

　　我垂眸，定了定心神，冷哼道：“你得意什么，还不是你师兄让你的啊！”
　　……把活的机会，让给你，是也不是？

　　白龙仍然在摇尾巴，脸上依稀可见不满：“什么让不让的，你怎么不说是你舅舅我厉害？”
　　厉害个鬼！我腹诽，想起来路上孙悟空的话，几乎悲从中来。

　　有缺口便有缺口，上报给天庭不就完了。没得做出什么以身相祭的蠢事，还要大师兄拼了命去救。你还有脸说？
　　然而看着他炫耀的神色，我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一直都知道，战争来临之时，生者对亡友的怀念，总是通过嘲讽来实现。

　　看，我还活着。你这个笨蛋。

　　我撇了撇嘴，岔开话道：“话说回来，你这人缘还真不是一般的糟。伤成这样西海没人来看不说，连本门什么师侄徒孙的也没见一个？”
　　白龙神色奇异地瞧了我片刻，慢条斯理地道：“好外甥，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他伸出龙爪，揪了一簇我的头发，毫不客气地教训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和大师兄在天上磨磨唧唧的时候，该探的早探完了！”

　　我捂着脑门嗷嗷叫唤，嘀咕道：“那还是人缘差。”
　　白龙瞪了我一眼，又假笑了两声，才收回了龙爪。却不反驳，只是摇头道：“缺心眼儿的傻小子。”

　　我
　　咧嘴傻笑，忍不住便化作龙身一骨碌跳进了潭子里。
　　蹭着白龙光洁的皮肤，我不禁有些困倦，便依着对方闭上了眼。

　　不是缺心眼，我也不傻。
　　我知道我这位舅舅为人多么心高气傲，交友更是宁缺毋滥。能被他看上眼的知交不过寥寥，多半还都已战死在四百年前的神魔大战中了。
　　呵，四百年前。那是人间的算法。然则在我，也不过是天上一年，外加玉泉山上那不到一百年的岁月而已。
　　光阴无短长。

　　昏昏沉沉似醒非醒之际，我仿佛听到舅舅在说话。
　　但我懒得细听，便只转了个身，一巴掌按上了他的嘴，让他再开不得口。

　　别来同我说什么封印的缺口已经被堵上了，我一个字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