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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来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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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徐小小在一桌吃饭是需要勇气的。她吃饭的模样好像是上辈子饿鬼投胎,被她袭击过的餐桌的惨状简直无法形容。我说她这么个吃法不仅会增肥而且不利于消化,但她把我的话完全当耳边风,兀自猛吃菜,引起旁人侧目连连。
吃完饭以后,客栈里的伙计领着我进了一间客房,踏进门的瞬间一股怀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虽不大,但雕花木窗、红木床、大圆桌、太师椅、青瓷瓶,每一件都是艺术品,那古朴的式样,优雅沉淀其中。我小心翼翼地在那张精心雕着美丽花纹的凳子上坐下,摸了摸大理石面的圆桌,冰凉硬滑。最后环视四周,觉得这里很得我心。
那个伙计瞧瞧我,忍着笑道:“您先歇着,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
看来他是把我当成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冒了。
“暮鸢,这里还住得惯么?”
我向门口望去,凌暮清在门边站着,硕长挺立,一身青衣不见丝毫皱痕,头上那顶帽子的纱轻飘飘地掀起一阵阵波澜。伙计见他来了便退出了房,顺手把门带上。
“这里很好。”我点头道。
“我还担心你住不惯呢。”凌暮清口气有些欣喜,指了指右面,“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出声叫我就行。”
他走了过来,到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住,柔声道:“前一阵子苦了你了,路上都没吃上什么好的。我看你也挺喜欢这里,不如暂时歇上几日再走如何?”
“也好。”我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没什么精神?是不是真气岔了?”凌暮清一手轻轻放上我的肩膀,我转过身,闪掉了他的手。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凌暮清轻轻呼了一口气,很惆怅的样子。
“暮鸢,我看你还是调息一下为好。”
“调息?”我抬起头,“我不会什么调息。”
凌暮清大骇:“啊?你竟连调息之法也给忘了?那口诀呢?”
我眨了眨眼,看他紧张的样子,难道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什么口诀?”
“运气的法门,一入门师尊就教我们的。抬头第一句是‘夫气者,蕴于天地,分阴阳,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也,’……”
我跟着脱口而出:“故顺之天道,聚真积精,能游天地之间,大空有虚,持虚乃容,和气运调,气乃生升……”
“啊!你果然没忘!太好了!”
凌暮清是高兴了,我却莫名的一阵惊恐。
“来,我来助你调息。”
凌暮清指了指床上,示意我过去。我依言坐上床,他教我盘起两腿,沉心静气、合气吐纳的方法。我照他的话做了片刻,隐隐之间,觉得体内下腹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四处游走,我睁开眼问他:“这里有很怪的感觉……是……什么?”
“可觉得丹田处有气息游走?”
我点头,“嗯。”
“那就是真气,真气强则内力强,暮鸢,以你的内力恐怕天下比的上你的不出五人。”
我“哦”了一声,他的话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大的兴奋感。我只是奇怪,为什么凌暮清也爬上了我的床。
他在我身后坐定,我忽的觉得不安,心也惶惶的。他从背后伸过手来扯我衣带,我立刻按住他的手,颤声问他:“你……你要做什么?”
“运气调息,雨暮派心法注重阴阳调和,你练的真气偏阴而我偏阳,所以以前我们经常这样双修来着……”
双……双修?!
我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
什么运气调息我不知道,双修我可是听说过的!道家双修、阴阳调和,那不就是指……指……指□□么?
我吓得立刻滚下床,慌乱中也不知跌碰了几下才站定,心脏怦怦乱跳,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用尽气力勉强平稳声音骂他:“什……什么双修!要双修找女人去!”
凌暮清愣了半晌,忽地笑出声来,越笑越响,我禁不住他这么奇怪地笑,脸上发烧起来。
他指着我大笑道:“呵呵,暮鸢你误会了。此双修非彼双修,是我将真气注入到你体内周转几圈调和阴阳度(念duo,第二声)度,对你我都大有助益,此乃我雨暮派的独门练气之法。算是我形容的不对,可‘双修’一词可是你以前说的,今天拿来告诉你,你却被你自己的话吓到。真真有趣,呵呵呵……”
我怒道:“那你为什么要脱我衣服?!”
“只是一件外衣,如此一来传气也较为方便。若是暮鸢你不愿也是行的,只是要多费些力。”
我微微有些安心:“真……真的?”
“千真万确,再说,暮鸢你虽貌美但毕竟不是女子,不必对我如此堤防……”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胡说!现在就算是男人也要注意贞操啊!!!尤其是像你的暮鸢那么美的,要想保护他干脆就先把他给吃了!那样他就永远是你的人啦!”
我心里一阵怒气澎湃汹涌,奔到房门前拉开门一手就把徐小小给提溜了进来。
“好啊!学会偷听了啊?!”
徐小小一个踉跄刚站稳,就装出一幅可怜无辜样,委屈兮兮地说道:“我只是路过……”
“狡辩!”
见骗我不过,徐小小反倒破罐子破摔,索性站直了身子大声道:“与其说我狡辩,那我还是诡辩得了。老师啊,你躲的对!你就该躲男人!谁叫你长那么不安全容易引人想入非非呢?更何况你那独特癖好声名在外,与男人一个房间反而说不清楚。”
“……”
我顿时哑然,这徐小小平日说话颠三倒四,今天说的却句句在理,字字击中要害。
凌暮清忽然说:“无妨,我与暮鸢之间清清白白无愧于天地。若是暮鸢不喜江湖纷扰,我与他一起回‘和尚山’隐居就是。”
徐小小眼镜瞪大起来,“隐居?不要以为无论什么问题只要隐居就都能解决了。那只是逃避!隐居的都是胆小鬼!是男人就跟天下人说清楚,大不了就承认老师是你的人,这样既干脆又能堵住别人的嘴,光明磊落别人反倒没什么话好说。”
凌暮清打了一个激灵,“这……我是没什么,就是有损暮鸢清誉……”
徐小小张嘴还要说什么,我急忙上去捂住她的嘴把她推出门外。
“就你会胡说!出去!”
我把门一关,还是气鼓鼓的消不了气。想起徐小小那些胡话,我耳朵就发烧,一时赌气我伸手一拉衣带,外衣立刻滑到了地上。
“双修就双修,我还怕了不成……来呀!”
眼观鼻,鼻观心。
凝心静气,合气吐纳。
凌暮清双手贴着我的后背,身体里一股温热的气在我的身体里周游回走着,每走一周就觉得舒畅了些,心情也好多了。
原来这就是调息,果然很不错,对熬夜非常有用。
身体里的那股气息慢慢消失,背后的感觉忽然一空,是凌暮清收功了。
“暮鸢,精神可好些么?”
“嗯。”我应了一声,的确是舒爽很多,压抑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凌暮清跳下床,替我拣起地上的外衣,重新披在我身上。他那动作流畅,倒像是做惯了似的。
“伤可好些了?”
“嗯。好得七七八八了,伤口已经愈合,只是骨头要完全好的话还要些时候。就是那药不好,不然好的更快。”
“也是,小村小镇的药本就不太好。方才路过药铺倒是忘了。暮鸢,你需要什么药我给你买来?”
我抬头看看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算了,天已经黑了。”
“不碍事,现在才刚开春,天黑得快,离宵禁还早呢。”
“这样啊……”我想了想,那药药力很弱,药铺里卖的估计也不好,不如自己动手配。
“那麻烦你买赤铜屑、骨碎补、川续断各两钱;熟地、黑附子、仙灵脾、巴戟天、炒杜仲各五钱;山药、山芋肉、肉桂,三七……嗯……也是五钱,外加五两蜂蜜。顺便带个杵臼和调药用的罐子来。”
凌暮清有些为难:“这……”
我笑道:“记不住么?叫伙计取纸笔来,我写下来就是了。”
不一会儿,我将写好的药方交给凌暮清,他接过仔细地看了,点头道:“暮鸢,两年不见,你的字倒漂亮许多。”
“……”
我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只好催他去买药来支开这个敏感话题。
前脚凌暮清刚走,后脚伙计又来敲门,端进一壶酒和杯子,说是刚才那位戴帽子的爷要送进来的。我皱了皱眉头,还是让他端了进来。虽说我不会喝酒,原来那个迟暮鸢很会喝酒也说不定,而且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凌暮清的一份心意。
酒已在桌上,装在一个颜色纯白质地细腻的细腰酒瓶里,远远看着都觉得可爱。
我一时好奇就伸出手摸了摸那酒瓶,细腻的手感和流畅的弧线,令人赏心悦目。从这样的酒壶里会倒出什么样的酒呢?
轻轻提起酒壶,往同样洁白细腻的小酒杯里倾倒,透明的液体倾泻而出,水声叮咚悦耳,加上弥漫而出的酒香,还未喝那酒我就已经沉醉其中。
“嗯啊!好香好香!这是小珍楼里最出名的五十年汾酒!果然名不虚传!”
我的思绪被这粗嘎的声音打断,紧接着有人破窗而入,一个人影闪到我的跟前,还未等我看清来人,他就拿着酒壶往杯子里倒。
右手提着的酒壶不知怎么的竟然到了他的手里,唯一一只酒杯此时也在他面前。我大惊之下立刻站了起来,那凳子被我带翻,倒在地板发出沉闷的声音。
来人蓬头遮面,披散着头发看不清面容,衣服破烂到看不出是袍是衫,一双手也黑的可以。这么一只既黑又脏的手拿着白净的酒壶真有些让人替这只酒壶不值。不过看这人穿得那么破烂,我倒是产生了些同情心,已经镇定下来的我扶起椅子又坐了回去。
那人倒了满满的一杯,举到鼻子底下贪婪地闻着嗅着,闻了好久才把嘴唇小心翼翼地凑了上去。嘴唇碰到酒杯时,他的动作略为一顿,接着脖子一仰,整杯酒都到了他的肚子里。喝完了他使劲摇头,一边添着舌头匝吧着嘴连呼几声“好酒,好酒哇!不愧是小珍楼里五十年的佳酿!”。
“咦?!”那人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
我问道:“怎么了?”
“大爷我还以为你已经被吓跑了呢。没想到……嘿嘿,小哥不仅生的一副好相貌,这胆子也不小啊!”
听那口气,忽然想起他就是白天那个大闹茶铺的那个乞丐,他怎会到我这里来?
我客客气气地问他:“请问你是哪位?”是谁我总要弄清楚吧?
那人咧嘴一笑,牙齿倒是白得发亮,“小哥白天的时候多多照顾了我,我自然是登门道谢来了。没想到小哥这里还有美酒可喝,真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说着那人又连连摇头,摇的连烛光也醉了似的跟着晃动,他那蓬头垢面的影子也跟着乱舞,很有些诡异气氛。
我问他是谁,他却答非所问,可是来者是客,我又不好发作,只好又问一遍:“请问你是哪位高人?”
那人伸出一个手指摇了摇,“问别人姓甚名谁之前总该报上自己名字吧?”
这话提醒了我,我很抱歉地对他抱拳道:“抱歉,一时失态,实在是失礼。鄙人……迟暮鸢。”
说出这个名字真不容易。
那人“哦”了一声:“原来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迟暮鸢啊!失敬失敬!”
“岂敢岂敢……”
在这种优雅的环境之下与一个乞丐这么文绉绉地互相客套还真有些滑稽。可是他那“失敬”之语在我听来却是刺耳之极,与其说是客套,倒不如说是讽刺更确切些。对一个性取向不正常的“淫贼”是绝对谈不上什么失敬的。
听他口气,似乎是知道些“迟暮鸢”的传闻,那么他也是江湖中人喽?再看他一身乞丐打扮……莫非是武侠小说里的“丐帮”?
我小心翼翼地问:“请问……阁下可是丐帮的……英雄?”
那人仰头大笑:“哈哈,英雄?哈哈哈……丐帮的都是些臭乞丐哪来的什么英雄?!哈哈哈哈哈哈……”
明明自己也是一个乞丐,还说乞丐臭……这人真是……
我失去了耐心,那人顾左右而言其他唯独没有表明身份,遂皱起眉头有些不客气地问:“你究竟是谁?外面天都黑了,你不会说你是特意陪我喝酒的吧?”
那乞丐舒服地往椅背上一躺,两脚高高地搁在桌子上露出两个大脚趾来,悠闲地说道:“酒我是从不陪的,这‘特意’么……倒的确是特意,我还‘特意’等你那位门神走了才来。你说我耐性有多好?”
我心里一惊,莫非他是来杀我的杀手?
他似乎看出我的不安,又笑了笑说:“放心,我不是取你性命的。”
“那阁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