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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东流水(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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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
“王爷小心!”
那一箭朝着魏王当头射来,振羽看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只得发出一声心胆俱裂的嚎叫,徒劳地从马背上扑过去,试图用身躯替魏王挡箭。
魏王身侧的数名护卫亦是同时发出暴喝,除了护住王生义的两人,其余全都涌过来,不知多少长枪横刀阔剑递出来,只有一名护卫手中的剑堪堪碰到了那箭的尾巴。
“当啷!”那护卫只觉得虎口巨震,不由自主地松手,他的剑应声坠地,消失在行军的尘烟中。
那只箭行进的路线没有丝毫改变,陈玚眯起眼,眼睁睁看着闪烁寒光的箭尖由小至大,竟似比破空的风声更快!
“嗤!”那箭穿过陈玚头盔顶上的长缨,将整丛鲜红的缨子射得四散开来,乍看去像泼开的一片血。
“王爷!”振羽连滚带爬地攀住魏王的马鞍,他以为那箭射中了魏王,脑中只剩一遍空白,只懂得撕心裂肺地大吼:“王爷!”
陈玚面无表情竖起一只手,阻住众属下发疯,刚才一瞬间他也以为不能幸免,现在还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他稳了稳神,先朝王生义看了眼,确认他被护得好好的,再转头找那支箭。
那无所畏惧不可阻挡的箭射穿他的帽缨之后,便像是榨干了最后一丝生命力,突然从半空中坠了下来。
一名护卫顺着魏王的目光看去,连忙下马拾起那支箭,双手捧着交给他。
箭身入手冰凉沉重,竟是由精铁打造,魏王蹙紧眉,目光顺着箭身一路往上,指腹细细摩挲,终于在箭杆上找到一个小小的“韩”字。
果然是他。
也只有他,才拉得开这样的弓,射得出这样的箭。
即使在生死关头,陈玚的呼吸也不像此刻一般破碎混乱。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耳边听得振羽在重新布防,又派人去冷箭来处查探,魏王蓦地睁眼道:“不用你们。”
众护卫和外围的士卒都转回头,暴烈的阳光在无数的甲胄和兵刃上照出反光,魏王从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望过去,只觉目为之眩。
他再度闭眼,镇定地出声。
“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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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箭并没有想杀死他,只是挑衅,警示,也是邀请。
“倘偌我想要你的性命,即便你在千军万马包围之中又怎样,我依然随时都能取走。所以放心大胆地来找我吧,我等你。”
陈玚慢慢地握紧了手中的箭,精铁箭杆已经被他的体温和阳光烤得温热,他从这箭里看出了有人想要传递给他的讯息。
所以他来了。
他抬首眺望前方,入目俱是褐黄色寸草不生的荒原,万里无云的高空之中,一只小的看不清的黑点正在盘旋,不知是鹰,还是食腐的鹫。
这一带百年前本是河床,大河改道,藏在湍流之下的泥沙重见天日,变成了千里沃野。天灾过后又是人祸,朝代更迭历年战乱,人们死的死逃的逃,良田荒废、屋舍化为断瓦残垣……到最后,只剩这片荒原默然矗立,用每一条沟壑,每一滩瓦砾讲述着沧海桑田。
平坦的荒原上只有一处尚存的建筑,是一座荒凉的土城废墟,紧邻着百丈高崖,崖下是千年来奔流不息大河。
“王爷,”振羽领着二十名护卫跟在身后,这时忍不住上来劝道,“您孤身犯险,不值当的。要不还是让惊弦派人先把这里围起来……”
陈玚不等他说完,伸手一提马缰,那马儿早已驯的与他心意相通,也不见出声,四蹄翻动着便直朝那土城奔去。
“王爷!”振羽扬声大叫,陈玚头也不回,他无奈之下,只得最后回首向大军的方向望了一眼,看着迎风招展的纛旗,似乎能稍减一丝深心的不安。
“王爷稍候,让属下先探路!”
他横了横心,逼着喉咙怪叫一声,扬起一鞭狠狠地抽在马臀上,胯,下的枣红马发出一声长嘶,纵身追了上去。
马蹄声声,尘烟缭缭,黄沙漫起来,遮暗了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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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又一具昏迷的人体从土丘之后被翻了出来,一连在地上滚了几个圈,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安详,仿佛困在最深的甜梦中。
端木宏林俯下身,并起两根手指在那人腕上轻轻一搭,旋即摇头。
“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被人用高明的手法锁了经脉,应该是某些门派的不传之秘,我也解不了。”
“既然没有生命危险,那就等他们自己醒吧。”薛敦颐叹口气,帮着他把那人抬到土丘另一边的背阴处,与其他几个失去意识的人并排躺在一起。他挨个看了看诸人,又叹了口气,沮丧地道:“惭愧,这些都是薛家的精锐,我没学过武艺,平常听他们说起来也是难得一见的武功高手,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人制住……”
“那只能说明,制住他们的人武功更高。”端木宏林依然是八风吹不动的平板脸,薛敦颐被他说得苦笑了下,高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唳,两人同时仰首,一阵风夹着尘沙扑面刮来,吹得他们眯起了眼。
那只盘旋在高天的鹰正在飞速下扑,大约是发现了什么猎物。
两人远远地望过去,荒原的那头,魏王大军不知为何停止了行军,大军的方阵排开来,最前方是枪兵,正可谓铁枪如林,数不清多少磨得锃亮的枪头朝向天空,被暴烈的阳光照得寒光四溢。
“陈玚改主意了?”薛敦颐疑惑地低语道,“他在等什么?”
荒原之上,大军从地平线那方横直竖列地排过来,像是一道由人体组成的长堤,堵塞了来路与去路。更可怖的是,如许多的军官士卒,除了战马的长嘶、风吹动旗帜的烈响,居然闻不到一点人声。
薛敦颐愈观望愈是惊心,真不知道魏王被困藩地,却是从哪里练出这一支令行禁止的精兵来,单只这份纪律,京畿驻军就远远不敌。
端木宏林却把目光转向沉默许久的苏蕴明,表情空白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你在做什么?”
薛敦颐也闻声回过头来,苏蕴明似乎刚从沉思中惊醒,迎着两人灼灼的目光眨了眨眼。
“我只是……”她旋过身,望向西面,太阳正在缓慢前移的方向,“……在听。”
“我听到了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