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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相见争如不见(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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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并没有花太长时间,或许因为双方都在全速前近,所以半途相遇也算情理之中。
苏蕴明全力勒马,在她的左右两侧,薛敦颐和端木宏林也几乎同时拉紧了缰绳,三人身下的马匹发出三声惨厉的嘶叫,前仰起半身,马蹄在空中蹬踏。
“比我想象中行军的速度更快。”薛敦颐眺望着地平线那方像墙一样遮天蔽日的烟尘,沉静地道,“魏王倒确是个将才。”
“那是因为沿途没有遇到什么阻拦。”苏蕴明叹息一声,京城那边的闹得太过了,皇帝又躲起来不见人,百官像没头苍蝇一样来往乱撞,根本组织不了有效的抵抗。
端木宏林一声不吭,转头盯住苏蕴明,半晌,沉声道:“你真的想好了?”
薛敦颐也定睛看向她,姣好如女子的脸上神色凝重。
“事已至此……”苏蕴明低头细思了一会儿,蓦地抬首道:“我别无选择。”
她当先一鞭,纵马向前疾奔。
端木宏林和薛敦颐望着他的背影,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声,振作精神追了上去。
三人三骑在大道上带起一溜笔直的尘烟,逐渐与地平线那端的大队人马汇合,像是水滴融入大海般,瞬间便淹没得留不下一丝痕迹。
烈日当空,酷烈的阳光却照不穿灰尘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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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惊弦从前队返身疾驰而来,一路分波逐浪一般在密密麻麻的士兵之间穿行,不时避开他们下意识招架而来的刀枪剑戟。
陈玚正从马上俯下半身,盯着身旁的王生义学骑术,小盆友骑在一匹鞍辔齐全的小马驹上,披挂着小码的甲胄,腰上还悬着剑,看起来颇为似模似样。
“腰挺起来,” 陈玚淡淡地嘱咐道,“脚夹紧。”
王生义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他在骑术上显然没什么天分,腰是挺得很直,脚后跟也死死地夹住马身,幸好他的小马靴后跟上没有马刺,否则可怜的小马驹早被他戳得伤痕累累。他紧张得要命,倔强地咬住嘴唇不肯讨饶,只勒紧了缰绳默默地发抖。
陈玚也不管他,只要他不掉队,骑术总会练熟练。他转头望向已经奔到近处,跃下马来的惊弦。
惊弦也是一身甲胄,所以只是单膝点地,仰头叫道:“王爷,前面有人要见您。”
陈玚皱了皱眉,单手控缰让马速缓下来,不感兴趣地问:“是谁?”
惊弦的神色矛盾地变幻了一番,直到陈玚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才期期艾艾地吐出一个名字。
“不见。”陈玚半分也没有犹豫,“派一队人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王爷!”惊弦这时又固执起来,急急地道:“苏姑娘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薛先生和端木医官。”
“都不见。”陈玚在马背上向后仰了仰半身,冷冷地道:“忠孝情义不能俱全,相见不如不见。”
他抖了抖缰绳,马匹迈步绕过跪在地上的惊弦,阵列整齐的士兵紧紧随在他身后,像潮水遇到礁石,自然地分开队伍避过惊弦,又合拢来继续往前。
惊弦怔怔地跪在原地,望着大军庞大的方阵在烈日下渐行渐远,那些气味、声音、颜色,铿锵的脚步声如滚雷响彻天际,地面腾起尺许高的烟尘,迎面而来的风中充满金属的冰冷和血腥气……由始至终,陈玚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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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蕴明三人避到路边,无助地望着大军的洪流滚滚而过,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边,更别提想在人群里找到魏王。
“是我天真了,”苏蕴明苦笑道,“没料错的话,魏王根本不会见我们。”
旁边的薛敦颐和端木宏林无奈地互望一眼,确实,他们三人论智计或许世上少人能敌,但三个人都是文弱书生,或许并没有弱到手无缚鸡之力,但想轻身突入百万军中,那只能是痴人说梦。
能够在前军就遇到惊弦这个熟人已经算是运气很好,而陈玚不肯见他们也很正常,两军即将交锋的关键时刻,最忌的是主帅心不定,他们三人中间,有陈玚旧时的挚友,也有他爱过的女人……他没有将三人立斩当下以示决心,已经算是很顾念情分了。
苏蕴明咬住下唇,下意识地回首望了一眼皇城的方向,想着,不知道陷入昏睡的陈旸有没有清醒过来,岁庆有没有安抚住他。
她将右手横过来,捂住左手腕上的黄绢圣旨,像是要从中汲取更多的勇气。
“大哥,”她低声问,“附近还有薛家的人吗?”
薛敦颐微微颔首,蹙眉道:“不多,大部分人手我都留在京中以防有变,跟着来的几个高手是为了保护我们。”
三人一起回首,广阔天地一望无垠的平原,有风刮起尘沙一圈圈地打着旋儿,也不知那些人到底藏身何处。
“要是松之他们在就好了……”苏蕴明自语道,东厂能话事的韩松之和韩竹乎都行踪缥缈,京中只有一个敌友难分的韩梅者,她实在不敢求援。
她只愁了一会儿,便抛开这些无用的思虑,振作起精神道:“大哥,把咱们的人叫过来吧,可能得想办法硬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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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一向沉默寡言得不像个孩子的王生义突然开腔,他从小马驹背上抬起头张大眼睛定定地看着魏王,童音清脆中又有一丝高亢,竟是连千军万马的行进声都盖不住。
“叫‘爹’。” 陈玚目视前方,平静地道。
“爹,”王生义即刻改口,锲而不舍地又道:“你为什么不肯见苏先生?”
陈玚不答,王生义慎重地考虑了一会儿,两颗硕大的眼珠子聚拢在鼻梁根儿上,再三地问:“你是不是不想娶她了?我以后是不是没机会叫她‘娘’了?”
陈玚纵马再行了一段,蓦地侧过头盯了他一眼,王生义跟随他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从来是被他另眼相待,还是第一次见到陈玚这样的目光。
……视人如山水树木一般、入不了眼更入不了心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远谈不上狠,只是淡泊,淡得如同江南缠绵的远山上一抹将融未融的雪,阳光出来,它便弥散无踪,再也寻不着痕迹。
王生义却心头一凛,生生地打了个激灵。
“她没有选我。” 陈玚开口依然是淡淡的,他只看了王生义一眼便又转回头,言有所指地道,“除了太后,没有人选我。”
既然当初不选,现今讲什么都是多余。他要什么,总会自己动手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