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安》晏琳

19、（十六）大食飞姬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王昌龄

　　那之后数日，连伊越发关注起了哥哥院中往来客人。每当有宾客至，连伊总会前去，有时在屏风后窥瞻片刻，有时若见李泌来，也落落大方出去与众人行礼闲聊上几句。这些连稽其实都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去禁束她。连伊自小崇拜诗文雅士，连稽都清楚得很，而一个刚及笄（古代女子十五岁及笄，就是开始用簪子挽头发）的小丫头，想也不会太多心他们所谈朝中之事。另一方面，连稽也不想她成日往大姐楚楚那边跑。这个和他俩同父异母的姐姐分外喜好奢华，她的秉性连稽在长安数年一清二楚，再加上杨家缘故，他便更不喜欢连伊靠得太近了。

　　而个中缘由，连伊并不晓得。她心中虽有时也疑惑客人们对杨家的斥责，却还是什么都没和楚楚提及过。毕竟自己自小是与哥哥长大的。母亲早逝，除了父亲，小时候最最相亲的还是哥哥。

　　倒是楚楚越发疼爱起妹妹，那一晚芙蓉夜宴，妹妹早已声名在外，连裴夫人都开始对她褒赞有余，还赠赏了连伊一串成色极好的南海珍珠。这件事别提多让楚楚欢心了，她默默在寄与父亲的信中写道：“妹妹及笄之年，亲事堪为重要。经多方活润，杨家十拿九稳。待父亲亲抵长安，再作细议。”楚楚彼时用纤纤十指封好信绸后，轻轻对着窗外长安高楼叹了口气，然后又妩媚地笑了。

　　少女连伊却没有领姐姐的情，也难能会哥哥的意。她只是一门心思追寻起了李泌的影子，想象着他那高洁而自由的人生。李泌确实与他人不同之处甚多，譬如他虽有时也来听胖大人还有胖大人的弟弟宁亲公主的驸马张垍慷慨陈词，却从不愿多评论什么。倒是每当提及诗文书画或远山趣事，李泌总是见地。偶尔他也一言针砭时弊，听得堂内众人恍然。这样宛若清风却慎思明辨的他，怎能不让连伊痴迷。而朝中往来天下万事，听多些后连伊不禁觉得明了有趣了起来，譬若秦淮繁景维扬漕运，譬如西南瘴气荒岭蛮族，再到塞外大漠风光万里，连伊随着男子们的思绪浮想万千。

　　一日午后，连伊听说有客人来，又悄悄跑到了哥哥院内，却见两个小厮刚刚从书厅中退出，小厮们赶忙上来给连伊请安。

　　“怎么了？”连伊随口问了一句。

　　“回小姐，刚才李泌大人差人送来了一份请贴，问公子有没有时间去。”

　　“哦？”连伊听到李泌二字，有些惊喜：“我还以为李先生过来了呢，什么请帖，拿来我看。”

　　领头的小厮一边递帖子上来，一边极其市侩地跟连伊低声嘀咕了几句：“在西市大食肆，小姐您说，那种没身份的地方，岂是咱们公子好去的。”

　　连伊抬头看看他，心中有些不悦，果然是长安的仆从。其实来到长安后，在连伊心里还是把仆人们分了两批。一批是老家益州前前后后跟过来的，这些人往往朴实肯干，而且忠心耿耿，另一批则是在长安当地招募的，喜好偷懒不说，还总一有时间就房前院后嚼耳朵根子。有时连伊也想说上两句，无奈自己从小在益州对仆人是出了名的好，怎么也磨不开面子。今日遇上这个不明就里，看李泌官阶低总身着布衣就狗眼瞧人低的奴才，她终于还是说不出什么，也没立场说什么。于是展开请帖后，连伊只轻声问：“哥哥不去？”

　　“嗯，今日岐王府有宴，公子先应了那头。”

　　而这时连伊看到得却不是李泌的拜贴，而是一位叫王昌龄的小官左迁龙标尉的饯行宴，连伊别的虽不清楚，但自幼兵营里滚打这武官阶还是熟悉得——这般小官，她不禁有些好奇起李泌为何会送此请帖来。她想留下名帖，却又怕眼前小厮们回头嘴里没个干净，再告诉哥哥什么的，便放他们走了，自己也没往书厅里去，掉头回了闺室。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