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犯罪者的美学》夙风夜冰

5、第四章

　　在所有手续全部办妥，随身财产经过检查和分类登记后，克洛哀得到了一小杯饮料。
　　那味道克洛哀认得，稀释的西林花提取液，作用是使人昏睡。经常会有缺乏经验的新近囚犯在饮食中被下了这个玩意儿，然后在睡梦中被抹了脖子。
　　见她犹疑着没有喝下，狱警立刻解释说这是最底层的囚犯出狱所需的的必要手续——毕竟对于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他们而言，仅凭声音就能记住出狱沿路的许多细节，这杯“饮料”只是为了预防有人出狱后回来拯救狱中的囚犯。
　　她点点头，一饮而尽。
　　……
　　再次醒来是在机械运作的刺耳噪音中。那声音类似于监狱牢笼打开时齿轮的运作，却要巨大一百倍，整个世界都在这声音中猛烈颤抖。
　　在过往的无数年中，潜意识和现实世界的切换总是让她感到迷惑。
　　然而这一次不一样，她在醒来的同时也清楚的看到了梦境和现实的确凿界限。
　　是的，看到。
　　克罗哀有些雀跃有生之年能用到这个词。有光线正透过眼睑刺痛她的眼睛，宣告着她已经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她突然很想睁眼看看自己重获生命的新世界——尽管它听起来并不如何美妙，也绝非她先前想像的蓝天绿树——
　　可惜眼皮太过沉重，眼球在强光下又有如利针扎入脑髓般的疼痛。所以暂时能依赖以认识周围情况的，仍旧是她自混沌世界中锻炼出来的敏锐听觉。
　　周围的陈设十分简单。
　　木质的桌椅柜子在颤抖中互相碰撞，门窗的金属接口互相摩擦，所有声音在她身处的大约20平米见方的空荡空间中回响。还有人。房间中还有着另外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这是过往人生经历告诉她最应该警惕的东西。
　　克洛哀正想听辨得更仔细些，整个世界却猛然倾斜了起来，于数秒内达到30度以上的斜角，伴随这一动作，一米之外一件玻璃制品失去平衡倒了下去，滚过木质的桌面……
　　啪，摔得粉碎。
　　“噢，该死的沙曼莎，我不是告诉过你，飞艇起飞的时候要记得把餐具放回柜子里的么，你怎么就是记不住。”中年男子的声音低沉无起伏。甚至也听不出话语内容中应有的怒气。
　　被教训的女人却哭了起来。
　　克洛哀有些疑惑女人这种激烈异常的情绪起伏，不过她很快就懂了——中年男子很明显是个和菲托斯类似的行动派，乐于在最短时间内把说出口的语言转变为事实。
　　那个“该死”的女人只来得及惶恐至极的哽咽两声就真的死了。
　　没有见血，没有脊椎折断的声音。克洛哀甚至没听见男子的四肢在空气中有所行动，女人的心脏在一息间就骤然停止了跳动。
　　也许是用毒吧？克洛哀骇然地猜测。
　　但因为她完全没有在男子的行动中捕捉到任何端倪，也有可能是某种她未知的诡异手段，这一认知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看来她之前还是太低估外面的世界了。
　　克洛哀沉浸于沮丧的自我重新定位中的同时，男子已经扛起女人的尸体打开了窗户，狂风瞬时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卷着石渣和碎金属噼里啪啦的打到屋里。其中一粒差点就砸到克洛哀的脸——
　　她在最后一秒本能地移开了头。
　　“咦？”察觉到这细微的响动，中年男子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过来，讶然道：“已经醒了么？”
　　接下来语气居然带了几分尊敬：“您不愧是主人承认的女儿，埃斯彼得高贵姓氏的继承者，不仅在药效过去之前2个小时就醒了，而且连我都没能发现您刚才是在装睡，真是太失礼了。”他鞠躬道：
　　“请您稍等片刻，我把‘垃圾’扔到垃圾场里就去通知艾德主人。”说着就把说着就吧女人从窗口扔了下去，整理了着装，正式行礼的自我介绍道：
　　“初次见面克洛哀小姐，我是提达，您家族的管家。”
　　克洛哀也不再装睡，从床上坐了起来。
　　从男子的寥寥数语，再联想和出狱前被告知的关于父亲的事，克洛哀瞬间就想通了一切，因此并没有追问已经明了的自身现状，她反而最关心的是：“提达，你说下面是个垃圾场？”
　　此刻窗外空气那种比贱阱塔还糟糕的腥臭味，使她几乎要对尚未谋面的“外面的世界”绝望了。如果只是垃圾场这种特殊场所的话，似乎还是可以对其他地区抱有期待的吧？
　　“是的。占地辽阔的垃圾场……也有人喜欢称它为流星街。”
　　原来是臭名昭著的流星街。克洛哀听过这个名字。
　　得到满意的答案，她点点头，总算想起了另一件被遗忘了事。很重要的事。
　　“对了，我出狱时随身携带的包裹呢？”打包了她所有财物，武器，鬼魂的小片尸骨和昏迷中的母亲的包裹。
　　提达略作回忆：“包裹？哦，您是指那一大包比您体积还大两倍，散发着霉味和血腥味，劣质毒药味和女人尿腥味的垃圾么？”
　　这次听到“垃圾”两个字，克洛哀心底生出了极不好的预感。
　　“您从贱阱塔登船的时候确实还在。不过刚才在流星街2区卸货的时候，主人已经指示顺便扔掉了。”
　　“……”
　　克洛哀脸色变得苍白。眉头纠结起来。
　　“提达。飞艇现在是在起飞中么。”
　　“是的，小姐。”
　　“我可不可以要求再次降落回刚才的地点？”
　　“十分抱歉。我恐怕飞艇已经设定了直接飞回家族终点的自动航行。非紧急事故不能取消。”
　　“……那你告诉我有任何办法可以立刻马上回到刚才的降落点么？”
　　提达婉转表示想不出任何可能。
　　“克洛哀小姐，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必须要稍微离开一会儿，前去向主人报告您已经醒来的消息。”提达再一次鞠躬。
　　“当然，但请回我最后一个问题，”克洛哀用手遮挡着让她双眼疼痛难忍的光线，自如的走到了窗边：
　　“我们现在的飞行高度是？”
　　虽然对她的问题感到奇怪，但是作为一位优秀的管家，提达依然习惯性不对主人的行为作出任何剖析和质疑，称职的回答：“飞船才起飞不久……目测高度不会超过100米。”
　　最后一个问题结束，克洛哀如约让他离开。
　　走到门边的时候，提达听到身后的克洛哀喃喃自语：
　　“从刚才尸体被扔下去的声音判断，从这里做自由落体运动应该不会有任何阻滞……”
　　“您说什么？”克洛哀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听得并不真切。提达以为她又有什么要提问的，于是站在门口，回首询问道。
　　视线只来得及捕捉克洛哀正坠落于窗外的长发和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