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艺妓圣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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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好，月光缥缈。透过窗棂遥望漆蓝天空有浮云略显，宛如幻象。
坐在椅子上，胡桃千落被无数名助手包围。几个人正在将她涂抹过香膏的黑色头发梳成长长的辫子，绑上红绳和接串的小铃铛；几个人在为她的面部上色：眼睛用特殊的药膏点染，眉用一种从炭灰里提炼而出的黑粉末细细描绘，唇用红色的染料涂红，并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蜡以免红色消退，前额的“迪勒格”（即：吉祥痣），也用将朱砂、糯米、玫瑰花瓣等材料捣成的糊状染料点在了眉心；几个人将含有染色物质的散沫花的叶捣碎，拿着笔沾其红棕色汁液，在她已敷过香油的手臂、手掌、手指、手背和背部画上各种图案……她却一直木然僵硬，像个人偶般任由众人折腾。
心神恍惚，视野里始终只能呈现出一些混沌的线条……这些线条越来越多，拼出了回忆中的散落片段：
「监督，请准许胡桃千落加入网球部就任经理人一职。这是我担任冰帝网球部部长以来唯一的一次出于私心的请求。虽然无礼，但在她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梦想以前，我想把我的梦想暂时分给她。那么在冰帝夺得全国大赛总冠军的时候，也有她的一份努力在里面。所以我拜托你了！」
这是昨天下午站在榊太郎所在的音乐教室外，从迹部口中说出的话。
其实准备去道歉的她在室外等了很长时间。敞开的门，时不时就从里面传出一些迹部与榊的谈话内容：即将到来的区域赛、对手的特点评估、每个正选队员的弱点分析、赛前一周的针对性训练大纲。还有……
迹部重申了让她担任网球部经理的请求，以及……
理由。
他的言辞是朴实无华的，令她有些不习惯。可是就在那一刻胡桃千落才清晰的感受到，原来在这个世界亿万种不一样的声音都不会有这一种声音能够令自己的心脏如此强劲地鲜活起来，甚至连呼吸都出现了紊乱。
他说，他想把自己的梦想分给她……
因为她没有梦想。
曾经借酒消愁，缘于始终唱不出感情而有些自暴自弃地对他抱怨着梦想的一无是处；也曾试图夺过他的梦想去填充自己‘没有梦想’的缺乏。从头到尾，一样的斗嘴，一样的倔强，一样的不依不饶，唯独改变的是，答案。
缠连如丝，一端牵连着另外一端：
「梦想」必须亲力亲为，不劳而获的不为「实现」。
扑通……扑通……某种急促而混乱的声音如潮汐般渐渐淹没了她的胸口。这种感觉，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
——“千落，怎么了？很没精神的样子……不要紧吧？”
花山院竹美实实在在的声音使胡桃千落回过神来。脑子就如荡秋千一样，猛地一个来回，便清醒了。
“啊……没什么，只是昨夜通宵失眠眼睛有些痛而已，今晚好好睡一觉就没问题了！不用担心，我撑得住。” 她没撒谎，彻夜无眠令她的眼底剧痛到像被人剜去了什么。可古典舞挑战赛的日期偏偏又与这头重脚轻的糟糕状态凑在了一起，也与「绯月猫姬」的校园演唱安排在了同一天——在校演会结束以后紧接着开篇。而成员之一的江崎月愛将在演唱会上用最后一个节目的时间来表演她的参赛舞曲。
承上启下，奏响「古典舞挑战赛」的序曲。
“我去给千落买点的果汁吧。酸酸甜甜的口感也可以提神哦！当然，排除橘子！” 说完，白玖柚希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她知道胡桃千落最讨厌的水果就是橘子。任何混合了橘子口味的东西都格外嫌弃，“柠檬汁的话不会错。”拿上钱包，走了出去。
……眼皮重得快要睁不开，浑身酸疼。想来断断续续保持着一个姿势有三个小时以上了吧。尽管坐在隔音还算不错的后台准备室内，但从会场中隐约传进来的合唱声正在提醒胡桃千落，「绯月猫姬」首场校园演唱会极受欢迎。
あの日君がくれた梦の欠片 （那一天你留给我的梦的碎片）
この手握りしめて离さない （我会紧握在手中永不放开）
きっとこんなに本気になれた爱 （如此认真而执著的爱）
二度とない （此生绝不会再有一次）
听着听着，一恍又入了神，直到最后一名助手喊着‘完成’才唤回了遐思。她先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又甩了甩发麻的胳膊和腿，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走了几步。忽然，准备室的门响了起来，定是柚希买果汁回来了。想着，胡桃千落用眼神示意众助理好好休息不必动，自己走上前打开了门。
……
彼此注视着从门内外站定的对方，两个人都有点微微发怔——
胡桃千落哑然。
迹部景吾已然出现在了不足一米的距离。细密黑白直条纹的衣衫衬入宽大细格纹的灰色西装背心内，搭配着大地色系针织领带，极富层次感的时髦穿搭正式又不失优雅。许是疲于周全会场的各项保障工作而感到有些热了，西服外套搭在了手臂上，额前也有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看上去一点也不觉得唐突失态，反而更显帅气……鲜少看到迹部这样，追求完美主义的他总是一丝不苟。不过，她倒认为现在这样更有吸引力。随意自在的状态略微弱化了素日冷傲尊贵的气场，多了一点点想去靠近的柔和感。
迹部也呆愣了……
早在赛前踩台的时候，他就提前对她的表演有了大致的了解。可是为什么…这个不华丽的女人总能让他产生一种‘想把她藏起来’的念头？
杯口形复古胸衣被脖子上的装饰物牵扯固定，半露出了饱满的□□。金边刺绣的透明披纱和交缠的缨路掩映着蜜棕色的肌肤。除了眉间的一颗“迪勒格”，她的指尖，手臂，臂膀都被繁复的图纹所勾勒。发际坠、耳链、项圈、腰饰、臂环、手镯和脚钏等配饰或悬垂、或嵌入、或缠绕，不仅精细巧妙，材质也各不相同，有普通的釉陶和贝壳，也有贵重的金银、玛瑙、玉髓、绿松石。纤细的眉下，那一双暗艳的漆黑色眼睛宛若子夜中的恒河般沉静美好。不能言传的微妙，每一处仿佛都是对古印度文明的注解。（某洛：男人果然是先看胸啊= =）
“咳……” 发觉自己在盯着胡桃千落走神，迹部尴尬地微咳了一声以掩饰方才的失态， “昨天下午的为什么没来？” 他指的是比赛前的最后一次舞台配合调试。
“昨天下午……” 她的嘴唇翕动。
时间再次凝固倒转，他的一言一句就像树根一样延伸，紧紧抓住了她的心脏。一瞬间她很想哭，想把不断膨胀的复杂情绪全部宣泄出来，可思维偏偏又是那么的混乱……迹部怎么可以这样迁就她，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大概会被她气死。
“对不起……对不起……” 少女颤抖着身体，拼命忍住眼泪，脑袋不知道是在摇头还是点头。她明白自己不能改变已发生的错误，现下唯一能做的只有道歉。
“本大爷没那么小心眼。” 迹部撇撇嘴故作不屑，显然不太懂她道歉的真正缘由。只当是为了昨天下午擅自逃掉舞台配合调试的安排而心生惭愧。
明明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却强掩着表情。他的手轻触到了她的眼角，不料指尖拦截到了一滴正在悄悄溢出的泪珠，顺势将它抹向太阳穴。从而在她化过妆的眼睛到太阳穴上方形成了一条清晰的线……迹部有点愣怔，忽又高傲的笑了起来。
只想擦干你的眼泪，却无意创造了一张最完美的脸——圣妓·Vasumitra（婆须蜜多）眼部的圣罗勒条纹。
“佛经有云，婆须蜜多是最高明的诱惑者，是度人悟佛感召世人之灵。她已得离贪欲际的解脱法门，能够随众生的意欲变现身形。遇上男人会变为女人，让男人感受到炙热丰盈的母爱；遇上女人则变作男人，使人从欲望中如沐圣洁的父爱。情与佛、欲与理的矛盾对立，便是古印度佛教的无限魅力所在了。”
正拿着一杯橘子汁的白玖柚希一边阐述，一边从迹部身后鬼祟地冒出了脑袋。对东方代表国中国、印度的古医药学和东方香料有着极高造诣的她，对很多‘不相关’的知识也是烂熟于心的程度。她激动地凑近胡桃千落的脸，左看右看， “太美了……以不对称的半颜妆诠释婆须蜜多可转变性别的众生原理，不愧是迹部さん的见解，可谓画龙点睛了！”
“对不起哦，千落。店里只剩下橘子这一种微酸口味的水果了。所以稍微忍耐一次吧！鲜榨橘子汁，给——” 说着，白玖柚希就把果汁塞到少女手中，急急翻出了造型定稿仔细比对其它条目，并不住的点头。
“比赛可要加油哦，带着我们的努力！”花山院竹美也走过来加入其中。
胡桃千落郑重的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内心早被感动的心情填满了。两位好朋友给了她所有的支持：美轮美奂的沙丽和多达十几种式样细腻的配饰都出自竹美之手；高精度模拟古印度加尼卡的身体染色与描绘，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馥郁香气，也是柚希花了两个通宵的时间得出的成果……她们两个人把最大的练习空间留给了她，却把翻阅无数海外资料、复刻最美丽最真实的「圣妓·Vasumitra（婆须蜜多）」的大难题主动接了下来。
——没错，这正是她要演绎的「妓」。
“……” 迹部有种‘自己很多余’的念头，看情况是白白担心了。真是一群让人觉得幸福的人呢！想着，他的嘴角竟不禁扬起一丝温柔的笑，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时间正在倒数……古典舞挑战赛迎来了开场。
“演唱会好好听哦～月愛的古典舞慈郎同样好期待的，文太一定认真看哦！” 芥川慈郎精神百倍，正提醒着有些打瞌睡的丸井文太要振作精神，好好观看接下来的节目。
可爱的模样引得女生们一片心潮澎湃。今夜注定也是一场美男子的盛宴。
嘿～原来不仅是冰帝的运动部少年团，青学、立海大附属中学的成员们都在。场内各个方位，还零散了很多其它校区的熟面孔……最重要的是，私～服～赛～高～！！！
……听。
某种乐器的清音丝丝入扣。舞台周围的灯光皆是熄灭，留下孤零零的一束光静静打在怀抱琵琶的白衣女子身上。
轻薄的蜜粉和恰到好处的胭脂似轻纱罩面。眉目传情，一分期盼一分幽怨，透着若有若无的娇媚。高高盘起的头发被银色的步摇点缀，下摆重叠延长了许多的素白色裙纱紧贴着身体勾出的漂亮曲线……随着纤纤细指的拨弹划弄，琵琶音弦弦切切，好似珠落玉盘，深深融入这醉酒般的舞步中，清波流盼竟是入艳三分。无论是颜色浅淡的眼眸，还是在柔光中显得水光粼粼的窈窕身姿都美的如同一朵月夜之花。
……琵琶声戛然而止，余音绕梁。
掌声雷动，完美收场。
……
“将「妓」提升到「艺」的层面，最大程度的回避了题面本身带有的负面因素，只纯粹演绎了一位‘接受过严格训练和良好教育的古代表演艺术者’。就如日本的芸妓，其工作内容除了为客人服侍餐饮外，主要为在宴席上以舞蹈、演唱、演奏等方式助兴，在古代中国也有一些这样的艺妓。古希腊和古印度也是这样。看来月愛是很好的把握了主题，身为纯正的日本人，将古中国艺妓的才情和柔美刻画的如此完美，定是下了苦工。” 忍足侑士率先给出了他的评价与见解。
“我有些期待胡桃ちゃん对这个主题的理解了～” 不二周助笑得很柔和。
“古印度艺妓的几率为67.9%。”乾拿着笔记本说道。接着，是柳的及时否定：“艺妓，0.2%。”
“……”众人无语。截然相反的数据，倒有些不知该信谁了。舞台在网球部众人的争论声和观众的期待中缓缓降为平地。各个角落的灯光骤然亮起，恍若白日。全场也蓦然静了下来。
……
耳畔，是节奏跳跃的塔布拉鼓在渐进，歌笑风流的几十名年轻印度舞姬风姿万千的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近乎是一模一样的金色沙丽和舞姿，如一条流动的金色河流……掩在其中的，是一抹亮眼的朱砂红。
鼓点停止，梵音取代。绑着铃铛的发辫、朱红的金线刺绣纱丽、贴服在腿部的流苏，与她的身体若即若离，似在汩汩的水底游动，一同被编织进了旋舞的纤影中。
少时，梵音落下，鼓点再起。半露出来的腰枝，一条松垮搭在肚脐以下的腰链恰如乐章中的跌宕，随着胯部连续的蛇形扭动而倾斜有致，却巧妙的与胸前的项圈一起为人体划分出了最美妙的段落，牵引着所有人的视线集中于她的胸、腰和臀几个部位。红衣女子引领着所有舞姬的步子跟随她的舞步全场游走……每个观众都听到了那碎金铃铛和其它金属配饰在高频的胯部和肩部起伏下剧烈相击的脆音。
时而铿锵有力，繁音流泻；时而细碎悦耳，娓娓动听。
爱｜欲的深刻，激情的喷涌。那迷离含笑的神情是不能言传的魔力，使圣妓Vasumitra如是复活了一般，欲与佛尖锐交融的强烈感染力捕获了在场所有人的灵魂。
被摄取了心的人群被这曼妙的舞姿和悦耳的叮呤声煽动了情绪，很多人都不自禁的手舞足蹈起来——如痴如醉的某个女孩子在跳跃落地时崴断了高跟鞋的鞋跟，她一个趔趄扑到了宍戸亮的后背，而为了保持自己的平衡，宍戸亮又无意碰向了前方的迹部……谁也没料到，一直在失神的少年就这样被华丽丽地撞进了舞群之中。
“……”
迹部略显僵直地站在一群印度舞姬中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如果是华尔兹或是其他什么社交舞蹈，他倒能不慌不乱的轻松应付，可这毕竟是带有浓厚宗教意味的印度古典舞啊……似乎有些棘手。
网球部众人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自知闯下大祸的宍戸亮更是浑身冒冷汗。
负责领舞必须纵观全场的胡桃千落当然也目睹了这一切。短短的眼波流转，她便踩着鼓点以宛转的姿态移到了迹部的身边。下一秒，就极其自然地牵住他的左手。手印交合，身躯跟着如印度环蛇①般缠绕，野性艳魅，彷佛孕育在母亲羊水②中那酣畅淋漓的生命力正在蓬勃涌动……很快鼓点缓弱，是收尾的节奏。但她并未松开手，只是毫不羞怯地将少年的左手贴在了自己的额上，双膝随之跪下，好似给予对方一个最虔诚的福佑。
群舞即止。
……观众都被这个神圣的结尾惊艳到忘记了鼓掌。安静到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被她沁凉的手轻覆着的触感非常柔软，令迹部有些不想抽开自己的手。深知胡桃千落的所有举动都只是为了救场，可心脏还是跳出了史无前例的音符。望着她……发际缝中的青蓝色长坠宛若一串滚落的泪滴，像蝴蝶效应一样波及到了他的心魂。
她仅用了非常短的时间便侵略了他的整片悸动。
正当眸光掠过少女的手时，少年的脸色猛然沉了下来。好看的眉目也紧绷着，努力压制声音中的怒气：“不华丽的女人，你的手上到底画的是什么东西！！”
“明知故问。Kama Sutra.印度教科书。” 时空绕去远古一趟又回到了两人日常斗嘴的场景。胡桃千落对这个煞风景的问句表示无奈。她松开手站起来，灯光师随之配合，次第将场内光照调至黯淡，以便退场。
哈，终于终于终于结束了！至于两位对手的表演，抽空看录制的视频好了。
“……什么卡什么玛的……是什么教科书啊柳前辈？我看到她的手臂上被画的满满当当，可完全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重度英文白痴的切原赤也一头雾水，转向问柳莲二。话刚出口，就成功将三校中那些依然不明所以然的明晃晃眼神全部聚合到了一处。
瞟一眼便感到异常头疼。连立于柳莲二身旁的真田弦一郎也不由浮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咳咳……这个……” 柳莲二面露难色，倒不是因为无法解释，而是不便解释。这种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内容，让他如何开口。
“就如日本的A｜V｜能帮助少年成长为大人，Kama Sutra是可以帮助印度少女变成大人的印度教科书哦～不过印度人将其视为哲学。赤也的话，只需记住它属于一种印度文化就行了。” 幸村精市面带微笑，清亮的嗓音柔和自然，答疑委婉又直戳中心思想。
刚解释完，便看到所有人预料之中的变脸，他笑得更加灿烂了。
迹部听到这，站姿变得不自然起来，咬着自己的下唇向走廊方向走去。
“呐，迹部又准备去哪里？”
“洗手间。” 少年狠狠瞥了一眼忍足，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恼怒的情绪。俊美的脸上沉寂着王者的肃穆。
——去个厕所用的着这么生气吗？正当众人疑惑腹诽时，好像明白了什么的忍足却笑声肆意，全然抛却了绅士应有的风度。
“……”
少年们心思各异，以至无人在意——此时，就在斜右后方的不远处，一群女生正在脸红心跳又尖叫——只因她们中间那个始终沉默不语的戴墨镜男人徒然露出了几分玩世不恭的清冽笑容。
“要不我们也一起去打个招呼，否则就可惜这个好机会了。” 从他手中向上抛出的橘子散发出清新的香气。
好似回应着香味的召唤，脑海中越来越多的浮光掠影变得清晰起来——
去年的圣诞节、戴着驯鹿头饰的少女、檞寄生、亲吻、二十美元……纷纷随着空气中这一点点温暖的甜味，氤氲开来。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艺妓圣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