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两个视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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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冰帝每个角落都能引起一番热议的话题从头到尾都是围绕“穿着水着的胡桃千落被榊监督逐出网球部”的中心思想展开。众说纷纭，种种添油加醋的版本皆把不利言辞共同指向了胡桃千落。而她本人呢，依旧笑逐颜开。流言蜚语似刀剑，如果说完全没有一丝委屈和难受那绝对是骗人。但在做这件事以前，她就已顾虑到了可能会产生的各种负面影响。就像速效药和副作用的关系一样。既然选择了速战速决，就要用足够多的时间和耐心去应对后续一系列的不良反应。
「幸灾乐祸」与「羡慕嫉妒恨」的“教育方式”完全不一样。前者最多是冷嘲热讽一顿，可后者就相对严重了。少说也得受点皮肉之苦吧。还好还好，这一次她只是被攻击者划分到了前一个范畴里。
应对方式：
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不否定也不肯定，模棱两可必问必答……万变不离其宗。
……刚又打发走了新一波的“网球部拥护者”，胡桃千落吹着口哨，提着装有速食便当的袋子继续悠悠哉哉朝着与好友们约好的固定午餐地走去。就在路过校内人工湖的时候，被湖面呈现出的一种深绿色吸引住了。她好奇难抑，向湖边移步。
唉，好失望啊。只是水藻与青荇在湖底疯长的缘故而已，太不华丽了。正学着迹部的语气腹诽，她的注意力聚在了不远处一朵淡紫色的牵牛花上……
“叶细枝柔独立难，谁能抬起傍阑干。一朝引上檐楹去，不许时人眼下看。” 她用中文低声背诵。（参考大意：每个人都有因自身原因而不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但未来若出现了最好的时机，看似弱小的自己也必会大放异彩不再被世人轻贱小看。）
忆起曾在中国游学时在夜市的书摊上买回一本唐宋诗词的注解书，甚是喜欢其中这篇描写牵牛花的诗句，所以默记了下来。牵牛花是中国人对它的叫法。而在日本，则称它作“朝颜”，即朝开午谢的花。其实这花本身并不足为奇，但令她万分惊喜的是，此时正值晌午，在大片已经凋敝的牵牛花之中竟独有那么一朵不肯言败，孤零零的倔强盛放着……
紫色是最外圈的颜色，越往里越浅淡，到花蕊处变为一抹纯白……面对如此静美的视野，时光才得以被流连。
“釣瓶とられ、もらひ水。 ”（参考译文：朝颜蔓缠绕桶，无奈企水问邻家。）
“欸？” 胡桃千落一惊。奇怪，还有人吗？环顾四周，稍加留心才发现坐于湖边的草地上，有一位正在绘画的少女：墨色的长发倾泻而下，身着一袭浓淡相宜的萌黄色小纹柄振袖，近乎要溶于绿意盎然的背景色中，也难怪之前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附注：萌黄色是「和色」中对黄绿色系中的某种绿色的名称。小纹柄：图纹不论大小，反复印染、没有方向性的纹样。）
“这是江户时代女诗人加贺千代子的一首俳句。” 像个精巧人偶的少女抬起头，目光一晃，碧色的眼眸里泛起一丝怯怯的轻澜。迟疑了片刻，仍然主动解释起来， “说的是一位年青女性清晨在井台旁汲水，看到水桶缠绕着盛开的朝颜，不忍心破坏如此美景，遂到邻居家乞水。面对如此场景，诗人将心中的惊讶巧妙地在句中予以表现。”
“原来如此……” 某学渣似醍醐灌顶，点点头。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她走过去半蹲下身子对少女调皮地眨眨眼， “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请放心，我只远观而不亵玩。莲，你好～我是胡桃千落，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终于在今日见到了“双子星同党”。好感度陡升，未经对方的同意便擅自亲昵了起来。
多亏了之前凤学弟的详尽介绍，胡桃千落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令训导主任松村老师感到万分头疼的“双子克星”另一位成员、在冰帝学园里若无其事的整日穿着和服、对校风校纪充耳不闻的学生也只有她一个了——这次古典舞挑战赛的发起者，二年级生椎名莲。
“……莲？” 椎名莲感到背脊一僵，手中的画笔落到了地上。连搁放在腿上的画板也跟着歪斜的掉了——那是一副以紫色牵牛花为和服花样的设计图半成品。
她低着头喃喃重复了一遍，垂下眼睑不再说话。
第一次在学校里听到有人称呼她为「莲」。班里除了对任何人都很友善的凤长太郎会微笑着叫她「椎名さん」以外，再没人像这样叫她。他们都只会喊她“冰砖姬”。
只因不论春夏秋冬都穿着厚重的和服，即使会中暑的盛夏也不改变。在他们眼中必是像砖头一样冥顽不灵吧。还有这怕生的性格……除了谈论感兴趣的事以外，始终不怎么擅长跟别人交谈其它话题，所以才会犹如冰雪般难以亲近。其实她也很想和几个好朋友在一起好好聊天，像普通女孩子们那样说说亮晶晶的指甲和唇蜜，还有……
恋情和男朋友。
可惜，这些对她而言一直都属于空白。
“你是胡桃さん……？”椎名莲身姿优雅地站起来，轻声问道。
“不会吧……比赛在即，莲居然连对手的长相都没弄清楚？” 得到对方的点头默认后，胡桃千落有些无奈的轻叹了一声，“我是胡桃千落，如假包换。”
“那个、对不起！关于挑战赛的事、真的对不起……” 椎名莲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像是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她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眉目间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不是动摇也不是胆怯，而是有种接近绝望的悲伤。她似笑非笑地低语出了一连串模糊的字音：
“我家世代都染制过在当时看来绝对称得上是‘最华美最上等的’和服，每一件都足以折服世人，更是重金难求的珍品。可如今这些本应该被人们好好珍惜和传承的文化却被外来文化打压得不成样子。就在几年前，还有很多上流社会的日本名媛们会选择穿和服出席各种宴会，可现在大家都只会去订制欧洲最新的晚礼服而已……就算签了最高人气的模特，和服的销售量依然大幅下降……最近爷爷突然决定转移家族的经营策略，将重心转入‘服装工厂化’模式……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生气不甘心，才会想到以挑战两位人气学姐去吸引大家的关注。对不起，是我利用了你。”
话说的谦卑，神态却是十足的冷淡——就像握着一杯装满了冰块的杯子寒凉沁骨。果然是超难接近的气质……不过胡桃千落看上去毫不介意，因为她发现忽然执着起来的椎名莲表情里带着几分孩子气，那任性又单纯的神色令她的心莫名其妙的变软了。
——“千落，终于找到你了！” 熊抱跟着白玖柚希的声音同时进行。
下一秒，白玖柚希戒备地盯着对面的椎名莲。刚才，她只隐约听见一句什么‘利用’之类的话，顿时来了火气。上前快速伸手推了对方一把——由于和服笨重，险些让椎名莲跌坐到地上。
“冰砖姬！别想着使什么阴险手段欺负千落！否则，我是不会原谅你的！千落、我们走！”说完就拉住胡桃千落的手往前气冲冲的走。
——“嘿，正好，你们都在这儿！”
音色是含混而柔糯的关西腔。忍足带着散漫的笑容一副看尽好戏意犹未尽的神色，斜倚着樱树赫然出现在了三个少女眼前。而他的旁边，迹部也正单手抚着眼下的泪痣，灼灼妖媚得看向了胡桃千落。
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胡桃千落有些郁闷的想着。
“今天社团活动后，要进行最后一次舞台配合调试。本大爷认为你们都已经很清楚挑战赛的时间安排了。月愛的出场是已经固定好了的，那么你们两人场次顺序会由抽签来决定。” 作为学生会首席会长的迹部景吾照例负责校园演唱会和古典舞挑战赛的总统筹工作。
“不必了。我第二个。” 胡桃千落温和的下了决定。她侧过脸朝着椎名莲微笑， “我会全力以赴！莲可得抱着‘或许会输给胡桃千落’的觉悟参加挑战赛哦～”
“笨蛋千落，最后上场更吸引大家的关注！干嘛要轻易给这种不尊重学姐的冰砖姬！这家伙……”
胡桃千落举起一只手拦住了好友接下来可能的长篇大论， “柚希ちゃん，我明白……可是我肚子饿了。先吃午饭可以吗？”
“嗯……稍微等我一下，我想和迹部さん说一句话。” 说着，白玖柚希就对迹部非常正式的鞠了一躬，正色道：“迹部さん、签订合约的事，家父非常高兴，我也非常感谢你。”
从收到挑战书的那天起，每日放学后白玖柚希和花山院竹美都会到胡桃千落的家中商定关于比赛的各项事宜，直到很晚才各自回家。而胡桃千落得知‘白玖柚希解除婚约’这件事也仅是在今早凌晨一点左右的时候接到的一通电话里。听柚希说，解除婚约的具体原因她的父亲并未做准确解释，只模糊带出了‘迹部财阀的迹部景吾主动谈及了双方的合作，并承诺了巨额投资金’的事。尽管照常理来看，商务合作与婚约解除无直接利害关系，且整件事的过渡未免有些蹊跷。但不论真相是什么，胡桃千落都为好朋友能够顺利解除婚约而感到高兴。
——至少柚希她终于能自由地去选择‘即便是失去一切也想要爱着的人’了。咳咳咳……好吧，虽然攻略一座大冰山也不怎么容易。
“合作愉快。” 迹部高傲的仰起头，始终注视着胡桃千落的眼眸却是静水般一动不动。有那么一瞬间起了涟漪，但却在须臾之间又被隐藏起来， “走吧。”
“各位美丽的小姐，再会。” 忍足也向她们道别。临走的时候，他故意侧着头面对胡桃千落露出了一种‘我有话对你说’的表情，随即轻松地笑了笑，和迹部一同走了。
……
下午的文化课结束以后，胡桃千落依简讯的内容如约到了见面的地点——位于教学楼第七层的一间无人使用的视听教室。到达时，忍足侑士已在里面了。
“忍足さん。”
少年双手插在裤袋里微微点了点头。本来颇显随意的动作在他做来却不显得失礼，“千落有猜到我找你要说些什么内容吗？”
她摇摇头，轻声说了句“抱歉”。但全部的直觉却在告诉她，肯定与迹部有关。
“那我就不卖关子了。是有关迹部与白玖家合约的事。据我所知，迹部提出要与白玖家合作时只附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以白玖家族的名义彻底解除白玖柚希的婚约关系，并允诺从此不再干涉。千落觉得匪夷所思吗？迹部家和白玖家各自涉足于两个不同的领域，之前从无生意上的往来。且论私交，迹部与白玖柚希也并不认识。那么迹部又是为什么要为白玖柚希考虑到这种程度呢？”
少女的瞳孔有一刹那的放大。
从脑海中续上的答案已经蔓延到了她的心里，像一下子就被吸进了看不见的涡流之中，与自己的心跳隐秘的融和……她假装镇定，摊摊手，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因为迹部さん本就是这样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人啊。对任何人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求就会命令对方严格按照他的想法去执行，比如让我去担任网球部经理这种事也同样令人匪夷所思。所以我们根本就不用太过认真的去推断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日本第一首富「迹部财阀」家的少爷，从小是被家人给惯坏了，行事作风自然比普通人任性随意许多。忍足さん比我更早认识迹部さん，应该更加明白这一点才是。”
忍足挑起眉无声地笑了笑， “……我还记得千落刚转学到冰帝那会儿，川井家的长子川井良幸无意说了几句针对千落的难堪言辞，又非常不幸地被迹部全数听见，迹部居然当场决定了彻底斩断两家本已谈好的合作项目。这么冲动又欠考虑的行径大概也是由于‘迹部本就是这样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人’吧。川井良幸在第二天办理了退学手续，因触怒了迹部而使家族失去了最大的合作方，沦为被家族唾弃的罪人。啧啧啧，还真是可怜～” （某洛：该人物的相关情节曾出现于第十五章）
“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她垂下眼自言自语着。感觉启齿越来越艰难了。
少年用狼一般锐利的双眼紧紧追着她的细小表情，不放过分毫变化。
“迹部不会愿意让人知道他的想法，但偶尔表现得太过明显也会被人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并不是一个善于掩藏的人。那么，千落看清了吗？”
“……诶、那个……” 她被忍足像是迫不及待下结论的话弄得紧张不安，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回答。局面已被他彻底控制住了，不肯善罢甘休的连环发问，每一个都是变本加厉的难题。怎么办？再纠缠下去，她定会败下阵来。一个激灵——
“忍足さん是Gay吗？”
“……像么？” 唇角极其轻微抽了一下。唯恐对方误会，某狼赶紧补充道，“我只喜欢女人～比如像千落这样漂亮的女人。”
“那你怎么会对迹部さん的事如此关注呢？” 胡桃千落一脸问号，瞳中闪烁着赤条条的揶揄。
看着少女明显变欢快的神色，忍足侑士意识到上两个问题是她在迂回地转移话题。不禁涌起一丝笑意。好吧，暂且放过这一回。
“仅出于我个人的想法，在下真心希望千落能到我们网球部来担任经理人的职务。不妨、谈谈你的条件？” 他换了问题。
翻着眼睛想了想。她一边漫不经心地掏出了手机编辑起了消息，一边继续回答， “当经理的话，我会变得很辛苦、感到不开心。可是只要满足令我开心的条件就好了！这些……自己去买的话，未免太丢脸了。我实在不好意思把它们拿到柜台上去……所以拜托迹部さん每月‘亲自’去帮我把这些书买回来算作「贿赂」吧！亲自哦、亲自～”
话音刚落，忍足的手机就响起了提示音。他低头翻阅……眉目纠集，脸上逐渐浮起一种囧态： “每月去买这种重口H.｜｜向的耽｜｜美杂志……迹部的话，大概打死也做不到。”
曾交往过是腐女的女友，故而对这些书名也稍有印象。忍足表情僵硬地掩唇轻咳了一声，不禁在心底暗笑——对千落越陷越深的迹部大概会在这场感情里爱得相当‘辛苦’呐～这两个人的恋爱，一定会带来很多值得期待的事！
“真是遗憾。” 某只撑着下颚蹙着眉，“对了，社团活动时间都开始很久了，忍足さん在这里陪我聊天，不担心迟到会被迹部部长责罚吗？”
“啊～今天正好无此顾虑。迹部去找监督了，下周就要开始区域赛，大概会就比赛的事商讨一阵子。所以我再陪千落聊上一个小时都没问题哦～” 说着，便端凝着她笑了笑。那狡黠的目光好似会说话：
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如何？
“可我必须要去文学社了。不好意思……请加油，忍足さん！” 没留给对方说话的机会，胡桃千落迈开脚步走出教室，逃跑似的向文学社方向奔去。并非她有意失仪于忍足，只是太怕会因为听到更多关于迹部的事而招架不住。
思绪混乱想什么张口就接什么，万一被忍足那只精明的‘狼’听去了什么有端倪的用词，定会弄出不可收拾的大误会来。
Sorry，不奉陪～
……
文学社。
“啪——” 正在草拟活动方案的胡桃千落手下一使劲，铅笔芯裂了，划到纸页上的只有深深的空白痕迹。
到底还是被忍足侑士的话扰乱了心。
是无意将发给柚希的电邮错发给了迹部，他才会知道自己正为柚希婚约的事而变的一筹莫展？如今得知了实情，心情怎能平静的下来？！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欠了他很多钱’的念头？？他到底投资了多少啊？？货币单位究竟是日元？美元？？还是英镑？？？ （某洛：我说女儿呐，你思考的方向又跑偏了= =）
是不是在拒绝网球部经理这件事上也做的太过分了？？考虑到了自己的目的、考虑到了自己胜算的几率、考虑到了自己有可能会面临的不良风险……统统都只为自己计划安排，唯独没有考虑到、也许做这些事的时候会伤害到迹部的感受。当所有人将整个过程当成笑柄般议论纷纷的时候，表面上自己才是风口浪尖上的小丑，但在这件事上自己与迹部早是相互绑定了对方。面对周围鄙夷的眼色和讥讽的言语，迹部也一定不好受吧。 （某洛：女儿呐，你是真的多虑了。谁敢这样对待迹部大爷= =）
为什么自己正在变得越来越内疚……今晚定会纠结得睡不着觉！
胡桃千落抱着脑袋趴在桌子上，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拜忍足侑士所赐，她的大脑已经彻底死机了。揉了揉额角来驱散焦躁，霎时想起刚才他有说过……迹部会继续在网球部榊监督那里耽误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在教员室外等他出来时，自己就去道歉吧。
世界，忽然大亮！！
站起身，向文学社部长仔细询问了具体位置。胡桃千落又急匆匆地向外跑去……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两个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