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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楔子
      氓山深处,有两株桂树连理而生,地下根须交握,地上枝干相叠,一样的枝繁叶茂,一样的高耸入云。
      碧草如茵,这两棵桂树的方圆十里范围内竟再无其他树木,若是有人深入山腹,看到这等怪异景象,一定会为之惊异。
      一日又一日,一夜又一夜,这里的岁月几乎静止。
      直到,那一道闪电打破了宁静。
      天边的乌云层层叠叠奔涌而来,像黑色的翻滚的海浪,闪电接二连三从其中激射而出,交织成电网罩向桂树。
      树影婆娑,枝叶簌簌抖动,似在躲避雷电,再过一会儿,树上竟然传出一男一女的争执之声。
      男的语气十分急促:“云深,我的天劫避不开了,你快走吧。只要保住魂魄之力,即使你的本体被劈断,你也可以保住性命。要是你再不走,可要陪我魂飞魄散了!”
      被称为云深的女子十分冷静:“我们在这修行千年,从未杀过生伤过人,天阳你不该在天劫中灰飞烟灭!如果天意如此,我宁愿陪着你,好过独自一个面对将来的天劫。你该记得,我只比你晚修炼一年。”
      “走啊!”又是一道闪电落下,劈断了东边那棵桂树的一根枝桠,天阳凝成人形,暴喝一声,将云深的精魄从西边桂树中推了出去。
      那道异常粗壮的闪电,如同狰狞的巨蟒,陡然盘住两棵巨树,蛇信一吐,东边桂树轰然倒塌,不仅拦腰折断,更化作了一片焦黑。
      西边那棵也没有幸运到哪儿去,被狂风连根拔起倒在地上,枝叶迅速枯黄。
      云深噗地喷出一口鲜血,人形精魄如纸片一般轻薄,被风卷向半空抛了出去,甚至来不及接住天阳本体树干中蹦出的那块木精。
      一阵头晕眼花,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
      氓山,上瑶派。
      山门前,迎客弟子一脸为难地看着衣衫褴褛却面容姣好的少女:“云深姑娘,真是对不住,掌门说了,近年山下世道不太平,怕有心人士混入我派偷学道法为祸人间,所以暂时不收弟子。”
      云深抿了抿唇,水灵灵的大眼含着几分哀愁:“真的不能通融吗?我听说氓山多仙门,才千辛万苦来到脸这里。我只想学辟谷之术,听说学了这个,就可以不用吃东西。前几年,我家乡发生了大旱,个个吃不饱肚子,我爹娘就把我卖到了青楼,我好不容易跑了出来……没想到,又遇到一场大水,我甚至亲眼看到村人易子而食……完全只是不想再饿肚子罢了。”
      迎客弟子面现一丝恻然,似乎拿不定主意:“这……”
      “铮——”一声长鸣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剑光停下,来人穿一身白底青边的宽松道袍,衣袂飘飘,长眉入鬓,双唇极薄,面色冷淡:“怎么回事?”
      迎客弟子面露喜色:“炎枫长老!”遂将云深的情况交待了一番。
      云深扭着衣角,一副惴惴的神色,眼角余光却不放过那炎枫神情一丝一毫的变化。
      “这有何难,我最近得了一块千年木精,正打算炼一柄绝世宝剑,刚好缺人手,就让她来做我的剑童,助我炼剑吧。不算上瑶弟子,掌门想必也无话可说。”炎枫不疾不徐道,浅色的眸子波澜不兴。
      云深盈盈下拜,面露喜色:“多谢长老收留!”然而心却是沉了几分。
      天阳的精魄果然在这个人手里吗?若不是天阳因为好玩,在桂树附近设置了保存影像的法阵,恐怕等她清醒过来就完全没有他精魄下落的线索了。
      炎枫长老……看样子,他就是影像里那个取走木精的人,他的道法看起来十分棘手。不知他有没有将木精炼化,天阳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山门缓缓开启,云深回望身后的青山绿水一眼,上瑶派雄伟建筑外用法力布置的禁制在她眼中有若实质。
      那些金光闪闪的蕴涵无穷法力的大网一样的禁制,令她忧心忡忡。她忽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将天阳的精魄盗出。

      金乌西沉,星月爬上了树梢。
      穿着上瑶派的道袍,躺在炎枫指给她的小房间里,云深翻来覆去睡不着。
      终于,她掐了个法诀,隐去自己的身形,蹑手蹑脚往屋外走去。
      凭着记忆,她摸到了炎枫的住处——白日他曾指点给自己看那位置。
      月华如练,有人在院中拭剑。他的背影本就俊逸出尘,衬着婆娑的树影,越发有一种孤寂的味道。
      不似尘世中人。
      云深呼吸一窒。昔日与天阳嬉笑,说到修仙是为了成仙,难免对神仙的形貌有过憧憬。还记得天阳特意去山下弄了本诗集,念道:“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此情此景历历在目,她恍惚觉得,这诗句描写的就是眼前之人。遗世独立,羽化登仙,可不就是这样的风姿吗?
      炎枫缓缓转过头来,嘴角似乎挂着一丝笑意:“云深,是你吗?你定是恼了我,才不与我相认,可是既然千辛万苦来到了上瑶,你又何必隐瞒自己的身份呢?就连你爹娘给你的名字,吟霄,你也不要了吗?”
      云深不觉张大了嘴,松开手指,连隐身诀也忘了捏。
      月明星稀,清风徐来,吹动了石桌上的那张画像。
      原来,方才他拭剑低头,也是为了端详那副画吗?云深定睛望去,只见画上女子云鬓花颜,眉心一点朱砂,除了年纪轻了几岁,看起来竟与现在的自己一模一样。
      炎枫提剑上前几步,手掌欲抚上她的面颊,却在接触她肌肤之前又收了回去:“你是怪表哥不肯娶你吗?当年我是不想连累你,如今……如今你我皆孤苦伶仃,丧失了家人,你若愿意,我愿照顾你一生一世。”
      云深还在发怔,却见他从袖中掏出一枚莹润光泽的玉坠。
      “这坠子上我加了护身的法术,早就想给你,却苦于没有机会。那件事之后我也曾去寻你,谁知你们竟然举家迁移,让我一阵好找。”将红线系在她脖子上,炎枫退后几步,“不要紧张,我没有逼你的意思,你尽可慢慢考虑。”
      将玉坠塞入衣领,云深只觉胸前肌肤暖暖的,那人眼波流转好似一滩秋水,让她沉溺其中。
      天阳与她也曾这样亲昵过,她的心跳却从未像此刻这样急促。
      噗通,噗通,盖过了其他一切声响。

      (二)
      回房之时,云深脚步虚浮,整个人都浑浑噩噩。
      她知道上瑶派道法玄妙,怕有高人识穿自己的身份,根本不敢原身前往,在山路上转了几日,直到看到个上山的凡人,才附身其上。
      她如何能想到,这随便一个路人,还会与上瑶派的长老有所牵扯?
      “哎哟,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乱逛,还不看路,这不,撞到人了不是?”
      少年的抱怨传入耳中,云深拉回思绪,只见一个小弟子正揉着自己的胳膊,一张娃娃脸双颊鼓鼓,即便在皱着眉,嘴角也微微上翘,一双眼更是弯弯的,叫人平添几分好感。
      “咦,你是谁,我怎么好像没有见过你啊?”少年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刚从外面赶路回来,盯着云深看了半晌,忽然露出惊异的神色。
      “云深。”任谁面对那样亲切的笑容,也生不起拒绝的念头,更何况她只是不谙世事的桂树精,对那醉人的酒窝根本没有抵抗力。
      “呀,云字辈的,果然是小师妹吗?来上瑶几日啦,住得习惯吗?想不想家?”兴奋地问了一连串问题,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忘了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云皙师兄。你看我,都忘了这天色……师妹你累了吧,要不我先送你回房?”
      “嗯。”垂头缓步走着,云深觉得心里的烦恼似乎少了几分,旁边那人似乎散发着热度,好像能温暖她一般。
      这人,有些像天阳呢。不知不觉防松了戒备,她忍不住说出了让自己最为难的事:“云皙师兄,你说,有没有可能从炎枫长老手里偷到一样他很在乎的东西?”
      “咦?”云皙停止了喋喋不休,惊异地望着她。
      云深被他看得发毛,忙道:“怎么了,我这想法是不是很大逆不道?”
      云皙忽然哈哈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没有,我只是没想到,师妹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你也很看不惯炎枫长老那个死人脸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难得师妹有这个胆子,你需要什么我一定鼎力相助!我想看他变脸想了好几年了。对啦,你有没有想好要偷什么?”他摩拳擦掌,满脸的迫不及待。
      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情绪,她紧紧握住了双手,控制住声线的起伏:“师兄真的愿意帮忙吗?我想……炎枫长老刚得了块千年木精,打算用它铸剑,想必是十分在乎这难得的铸剑材料的。”
      云皙兴奋地击掌:“妙啊!铸剑台还未生起火光,长老定然还没有开炉,我们还有机会。”看她停在了一扇门前,他从芥子袋里掏出两块粉嫩嫩的桂花糕,“师妹到了吗?你先休息吧,改日我们再来商讨细节,这个忙我是帮定了!这是我在山下买的,师妹想必还没有辟谷,不如拿去垫垫肚子。”
      掩上门,云深瘫软在门后,抹了一手的冷汗。早知有今日,往年与天阳一起下山观戏的时候就该全神贯注。她到此时才知,演戏是件这么耗费心力的活计。
      放任自己倒在木床上,她疲惫地闭上眼,却不想,脑海中又回荡起那个天人一样的男人的话语:“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
      短短一句话,重重击在心上,她苦笑。多美的承诺,可惜,她是桂树精,不是他口中的表妹吟霄。
      枕边桂花糕幽幽的香气沁入鼻端,想起生死未卜的天阳,云深眼角落下泪来濡湿了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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