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神记》蜜沉沉

22、第二二章 凤定

　　日暮西山，残阳如血，将缥缈的薄云烧了个通红。

　　嵇卓立于崖顶之上俯瞰下方山谷，目之所及皆为断臂残肢，触目惊心。土地也被鲜血浸透，染成了深红褐色。长风猎猎，午时的厮杀声似乎依旧在山谷回响。

　　这处山谷正是仙妖两界交界处，三月前妖界突然发起进攻，幸而仙界早有防范，派了重兵镇守此处。然而妖界此次行动诡异，所有矛头直指黎英一人。

　　不止如此，针对黎英的各种暗杀更是层出不穷，手段之多让人防不慎防。

　　显然妖界有人对黎英下了绝杀令，不死不休。

　　这恰恰是让嵇卓想不透的地方。

　　妖界究竟有什么必须要击杀黎英的理由？

　　嵇卓正皱眉沉思，忽然间，后方传来了一阵骚动，紧接着是一声清脆的剑鸣。

　　不用想，定然是妖界又有人对黎英下手了。

　　刚赶回去，嵇卓就看到这样一幕：印渊手中的长剑洞穿来者头颅，剑身焕发出幽蓝光芒，那人整个身躯便被冻成了冰块。抽剑离开的刹那，整个冰人都化为晶莹粉末随风飘散。除了印渊袖口和衣角染上的血迹外，什么都没留下。

　　嵇卓快步上前，见印渊对他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昨晚刺杀黎英的人手段非同一般，隐匿本领比之三骨还要略胜一筹，可更让人心惊的是他的实力，若非当时他和印渊正巧有事来找黎英相商，黎英必然命丧于他手下。饶是如此，那人还是重伤黎英，并在二人联手下逃之夭夭。

　　为此，印渊现在几乎是寸步不离守在黎英身边以防不测。

　　“印渊。”见印渊要离开，嵇卓开口叫住他。

　　印渊停下脚步，回首望向他，眸色冷冽。

　　“多加小心。”嵇卓一怔，千般言语到底嘴边成了一句不咸不淡的嘱咐。

　　点了下头，印渊朝黎英住处走去。

　　望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嵇卓深深叹了口气：连对他都这么冷淡。

　　从前的印渊温润和煦，眉间自由一股子无人能及的出尘飘逸，虽说带了几分疏离淡漠，对人却总是温和亲切，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亲近，却又不敢靠太近。

　　如今，可在没什么人敢想着要亲近他了。

　　他跟他手中的剑一样，寒彻骨髓。

　　算一算，自今拂走后也已经一年有余了。

　　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当初他也有想去找过，只是被印渊制止了。

　　“既然缘尽，何必执着？”

　　想到印渊当初这话，嵇卓摸摸鼻子，最执着的那个人可不是他。不过现在仙妖两界形势严峻，随时都有爆发大战的可能，今拂离开也不是坏事。至少她不会被卷入其中，也不会再被人利用。

　　她的安全，最重要。

　　***

　　自长歌允诺“击杀神君黎英者便是下任妖王”后，妖界四方暗流涌动，各族皆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三骨与屠京却极有默契，除了三月前共同提议出兵仙界一事外并无任何动作，冷眼旁观妖界各方势力击杀黎英的行动，一点也不着急。

　　直到，他们收到了黎英重伤的消息。

　　“想不到蛇族竟藏有如此高手。”能重创黎英，又能在印渊、嵇卓两人联手下全身而退，连他都做不到。三骨面上笑意不减，眼底却浮现幽幽寒光。

　　如此良机，三骨不可能错过，屠京必然也是。

　　虽然二人在此事上早已达成共识决定联手，妖界各族只不过是他们成功击杀黎英的垫脚石。只是，这两人谁又肯成为对方的垫脚石呢？

　　三骨和屠京毕竟二分妖界长达万年时间，妖界精英七成以上都掌握在二人手中。如今仙界虽派重兵镇守边界，又有三神君坐镇，但天帝兮璿心思深沉，万事都要留下一手，驻守的仙界精锐也不过三成而已。三骨和屠京都很清楚击杀黎英只有这一次机会，下次再想要这样好的机会恐怕是不可能了。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黎英房内留守的人不是印渊，也不是嵇卓，而是那位常年闭关于须弥山的神君宗砚。

　　战火一触即发。

　　印渊、嵇卓似乎早已料到，早早恭候在山谷等待三骨和屠京的到来。而他们身后，尽是仙界精锐，精兵良将，根本不是之前那些守军能够比拟的。

　　“你有几成把握？”嵇卓心中仍有一丝不安。

　　“不知。”印渊满脸肃穆，凝视前方，“天命难违，诸多变数，谁也算不准。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在发现妖界目标是击杀黎英后，印渊就为他卜过一卦，看到的是黎英被地狱黑火吞噬陨落，这才有了今日这阵势。仙界精锐尽数待命，八方仙君，十二星宿镇守于此，宗砚贴身护卫，只为保住黎英一命。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多少把握。

　　黎英身为四神君之一，想要为其逆天改命，何其艰难。如果上天定要黎英死，无论他们布置得如何完美无缺，黎英也逃不过这劫。

　　还未多想，三骨和屠京已出现在印渊视线中。

　　见印渊、嵇卓守候于此，身后皆是仙界精锐，三骨和屠京心中皆是一惊，看来今天想要黎英性命恐怕是难了。二人相视一看，立即做出了决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今天都要将黎英击杀于此，随即便毫不犹豫率兵攻了过去。

　　这边双方交战，如火如荼。

　　另一边，长歌坐在妖族大殿之上，前方跪着三名长相一样的黑衣男子。望了眼三人，他开口道：“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三人同时应声，迅速退出了大殿。

　　如若印渊、嵇卓在此，必然认出这便是那日重伤黎英的妖族男子。只不过他们不知道，此人还有两名孪生兄弟。他们三人是上上任妖王蛇族之王的子嗣，能力手段都不逊于三骨屠京。一人便能够深入敌营重伤黎英，三人联手又会如何？

　　待到三人离去，长歌身后不远处的一块空间扭曲了一下，出现一名绝色女子。

　　“回来了？”长歌头也不回问道。

　　“嗯。”那名女子径直走过去坐到了长歌腿上，双臂伸展挽住了他的脖子，红唇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娇笑着问道：“有没有想我？”

　　面对她，长歌眉眼瞬间柔和了不少，微笑着伸手将她脑袋往自己方向一按，深深吻了下去，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

　　“九瑞，东西拿到了？”食指摩挲着女子娇嫩的红唇，长歌问道。

　　九瑞摊开右手，出现一颗赤红通透的玉珠，正是嵇卓的神器——朝凤珠。也不知这九瑞用了什么方法，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在神泉中温养仙脉的朝凤珠取了出来，连神器主人嵇卓都没有任何感应。

　　接过朝凤珠，长歌银眸微眯，深紫色的妖力聚集起来向朝凤珠涌去。霎时，朝凤珠通体发出红，渐渐犹如红色的火焰，将长歌的妖力全数抵挡在外。

　　此时，正与屠京交手的嵇卓面色突变，他已察觉到了朝凤珠失窃之事。

　　“倒是有点意思。”长歌温雅一笑，手中妖力骤然暴增。数息间，原本还负隅顽抗的朝凤珠就败下阵来，嵇卓留在它身上的印记也被长歌抹去。

　　神器朝凤珠又一次成了无主之物。

　　“走吧，是时候去迎接我们的妖王陛下了。”将朝凤珠收起，长歌笑容不减，带着九瑞起身离去。

　　神器被夺，嵇卓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霎时失去了意识。此刻与他交战的屠京自然不会放过天赐良机，手中的刀毫不犹豫斩去，定要取其性命。而此时印渊也与三骨打得不可开交，距离嵇卓数百米之遥，想要在刹那救下嵇卓是绝不可能的。就在众人以为嵇卓必死之时，他周身猛地散发出一团绿光，将屠京的刀生生弹了回去。也正是这一瞬间，印渊撇开三骨，飞身前来接住了嵇卓。

　　这股绿光……印渊立即想到了一个人。

　　只是情况危急，三骨和屠京已经双双攻来，他无暇深思，又加入激战之中。

　　嵇卓的重创让原本势均力敌的双方出现了差异，三骨和屠京自然也看到了机会，攻击更加猛烈，让印渊难以招架，步步退后。

　　正当此时，后方一阵骚动。

　　宗砚护着黎英在三兄弟围攻下朝印渊方向退来。

　　那三兄弟行动诡异，出手极快，招招毙命，与宗砚共同保护黎英的几位仙君都已身陨，宗砚也在他们的围攻下受了伤。

　　见到黎英，三骨和屠京两人眼睛一亮，立即放下印渊朝黎英攻去。印渊见此，连忙将嵇卓交托给了一旁的方奎仙君，加入了激战。

　　两方激战，宗砚的神器须弥塔乃守护神器，简直是个打不坏的龟壳。此时又有印渊帮忙，三骨几人久攻不下。就在此时，三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其中二人退后一步，手中的长剑直刺心口，两人体内立即涌出一股深紫妖力，朝着最前方的黑衣人涌去。那黑衣人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通体幽黑的匕首，口中念念有词，竟是动用了灵魂献祭。话音一落，黑衣人体内的灵魂和妖力统统被匕首吸食殆尽，那匕首便化作一缕黑光，以无法阻挡的速度朝黎英飞去。

　　眼见那匕首突破了须弥塔的防御将要没入黎英体内。电光火石刹那，印渊飞身挡了过去，那把匕首竟然生生穿透他的右肩，钉在了黎英的胸口。霎时间，地狱黑火燃起，将黎英整个人包围在内。

　　“啊！！——”黎英痛苦吼叫一声，掉落到地面，地狱黑火迅速燃烧聚集成了一个硕大的火球，任谁也无法靠近。置于其中的黎英也没了声响。

　　司水仙君见状立即赶来，驭水朝火球袭去，可那黑色火焰反而愈演愈烈。

　　“没用的。”印渊阻止了仙界众人动作，盯着眼前的火球摇头道，“那是地狱黑火，浇不灭。”

　　仙妖双方各自后退集结，在火球两方对峙起来。地狱黑火焰却没有任何熄灭的意思，接连烧了三天三夜依旧威势不减。

　　嵇卓本是重伤，然而那股绿光之后，他的伤势却已惊人的速度自发恢复起来，待到现在已经能站立起来。

　　就在双方僵持之时，长歌和九瑞到了。

　　“见过长歌长老。”见到长歌，妖界众人立即行礼。

　　仙界一方，印渊和宗砚立即有了防备。

　　“二位神君莫要紧张。”长歌笑着走上前，手中的朝凤珠直射入火球之中，“我只是来此迎一位故人。”

　　见到朝凤珠，嵇卓双目瞪圆，“原来是你！”

　　长歌勾了勾唇，目光停留在眼前的黑色火球之上：“在下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话音落下，一声凤鸣响彻天地。远在天边，又近在耳旁。

　　地狱黑火上方显现出一只硕大的凤影，一声声凤鸣接连不断，回荡在整个山谷之中。包围着黎英的地狱黑火也缓缓缩小，直至熄灭。

　　在地狱黑火中呆了三天三夜的黎英出现在众人眼前。他立于原地，缓缓抬头。那是一双赤玉般美丽动人的眼眸，细腻惊艳，凝重深邃。他扫了眼激动万分的仙界众人，而后转过身面对长歌，嘴角扬起一抹和煦的笑：“好久不见，长歌。”

　　“凤定，你终于回来了。”凤定的回归，无疑是长歌最希望看到的。他欣慰一笑，朝着凤定盈盈拜下，朗声道：“不死妖狐长歌，拜见妖王陛下。”

　　黑火凤凰——凤定，乃是妖祖左膀右臂。妖界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年他与妖祖共同陨落，没想到他竟转生为仙界神君——黎英。

　　此时，屠京心中突然想起了那个遥远的传说：

　　黑火凤凰，三生三死，方得圆满。

作者有话说

　　修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