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七章 灵犀一点 ...

  •   江麟有点恼火和不甘心地跟在赵彦身后,试图对他分析情势利弊。原路返回时,江麟更加郁闷地发现,他如此喋喋不休了一路,赵彦却只是不以为然地笑,似乎并没有与他争辩的打算。很快,分手时的岔路出现在视野中,江麟立刻放弃争论,琢磨着如何向父亲提出反对意见,以便阻止赵彦这荒唐的决定得逞。

      江原和裴潜看样子没怎么离开原地,两个人就站在另一条路中央,面色专注地相互交谈着。见赵彦和江麟走过来,江原点点头停止了话题,带着点隐约的讨好语气道:“回来了?”

      赵彦审视地看了眼江原,眸中的锐利一闪即过,仿佛是在探问他有没有做出出格的事,又仿佛已经将他看透。那一瞬间,连江原也下意识地回避了一下,再对视时,赵彦的眼中却只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回来了,陛下可以请了。”

      “我和裴将军在聊近来新改进的练兵之法。”江原有点多余地告诉他。

      赵彦笑:“对此我和裴潜讨论过多次,陛下正该听听。不过眼下不是长谈的时候,你还是与太子多说几句吧。我们走了。”

      “怎么刚来就走?”江原略显不满,“你等等,我跟麟儿只有几句话要说。”

      赵彦道:“方才为了配合陛下,匆匆忙忙地过来,跟阿干告别仓促,还有不少话没来及说呢。”

      江原一听又是宇文灵殊,沉沉道:“怎么,有什么话当不得我面?”

      “自然是兄弟间的家常话,陛下不爱听的。”

      江原闻言,脸色更是吃了什么闷亏般,看样子特别想将他一把抓过来狠狠教训一番。无奈碍于江麟在侧,只得克制地冷声道:“既然越王有事,便不强留了。”

      赵彦却似对江原态度浑然不觉,笑吟吟道:“那臣下告退了。”步履轻快地上前拉了裴潜,一起离开。

      江原有点着恼地目送着他越走越远,这才问江麟:“越王叮嘱了你什么?”

      “他——”江麟正憋了一肚子话要告状,却忽然觉得没法开口了,他赫然发现,既以太子身份出征,自己与赵彦便是同路人。若质疑赵彦的决定,传到群臣耳中,等同承认自己勇气与能力都远远不够,没有自信以三万兵力击败胡羯。怪不得凌悦那样笑!他早料定我不会说出口了。转念至此,江麟除了暗道一声“狡猾”,也只能乖乖低下头回答父亲:“他叫我好好与裴潜相处……”

      这边赵彦拉裴潜出了秦王府,也是追问道:“陛下都跟你说了什么?”与江原问起时的随意相比,却显得很不放心。

      裴潜皱眉道:“也没什么,就只说太子不够成熟,也不太会表达自己,假如做事有什么不妥当,叫我多体谅。”他说着有些不安地看向赵彦,“大哥不瞒你说,我感觉有些别扭,何况陛下明知道我与你的关系,为何一定要——而且太子看上去也并没有认我做兄长的意思,这叫我以后怎么与他相处?”

      赵彦点着头,微微叹道:“陛下也是用心良苦,这些年,虽然他父子二人冰释前嫌,但是疏远太久,隔阂尚在,许多话不好意思当面出口,他大概希望太子能有个真正的知心好友罢。江麟喜欢跟你亲近,又有点不得其法,做父亲的看出这一点,就索性帮他一把了。你没见江麟虽然半推半就,其实还是挺乐意的?不然以他连婚都可以逃的性子,还会说不出一个‘不’字么?”

      “是么?”裴潜茫然地道,“他那是亲近?没看出来。我只觉得他看我不顺眼,又忘不了小时候的旧怨。”

      赵彦见裴潜如此反应,想到江麟表现,也不觉有些好笑,便劝道:“这都是陛下的错,他因为自身遭遇,对儿子虽严加管教,却从没有与之交心,任凭江麟对他误解怨恨,只肯与韩王亲近。后来晋王谋权,把江麟对这唯一亲近之人的信任都击碎了,想想也挺可怜。我们就当做做好人罢。”

      裴潜仍是心事重重:“那我要怎么做?我可做不了善解人意的角色,何况那位太子看上去跋扈得很,我看也不需要人去可怜。”

      赵彦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不需要特意去做什么。他若能主动向你示好,你也试着与他接触,他若不准备认你做兄长,还对你恶言恶语的,我看你就当他那声‘兄长’没叫过罢。我们又不欠他,何必委屈自己。”

      裴潜深以为然:“大哥说的对,我尽量不去招惹到他,看他如何吧。最多北征时多照看点,以报陛下对我的栽培。”

      赵彦闻言面色一冷:“照看他,那是近卫的事,用不着你。实在不行,我会照看他。你带好你的兵,别把此事放在心里,明白么?”

      裴潜不知赵彦为何忽然生气,忙应道:“好。”

      赵彦听到他答应,便默不作声纵马驰上城东大道,裴潜急忙打马追赶,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大哥你为什么突然生气?是不是我做了什么?”

      “不关你事。”赵彦紧抿唇角,好一阵才低声道,“希望这不是陛下的本意,最好不是!”

      裴潜察觉他神色有异,有点担忧:“大哥,你不是说要去幽州王府,怎么我们要出城?”

      “嗯。”赵彦应了一声,这才勉强一笑,“那只是随口说说,不当真。”

      兄弟二人专心赶路,不觉已出了外城郭。宇文灵殊在王府得到消息,有些疑惑:“出城了?”又问来报的家奴道,“可看到越王往哪个方向去了么?”

      家奴回道:“卑奴恐被越王察觉,只敢使人远远驻看,只见到越王出城,便不敢再跟了。”

      宇文灵殊摆手令家奴退出,自语道:“阿弟近来行动,无一不是为了北征,这次出城,必也与此有关,或者又去东郊庄园见那名降将了?”

      他站起来在房中踱步,见自己心爱的弯刀陈列在窗棂之下,随手拿来鹿皮擦拭,擦拭间想:陛下登基以来,要削弱地方王侯之意图颇浓,阿弟同为王侯,权势地位在朝中无两,却对此从不置评,想是他既无私兵亦无封土之故。北征在即,却不见洛阳附近兵营大动,看来他要依仗我幽州边军甚多,这究竟是我幽州扩展兵力的机会,还是要被削弱的前兆?

      赵彦出城的消息,江原也很快得知,其时他仍在与江麟交谈,闻听近侍来报,才知什么“去见阿干”是赵彦哄他说笑。他若有所思地转问江麟:“麟儿,你觉得你表叔父会去哪?”

      江麟一怔,仿佛对江原询问他意见有些惊讶和不习惯,猜测道:“东郊有越王别院,想是要去那里?”

      江原存疑道:“去那里的话,何必瞒我?”

      江麟又道:“难道去虎牢关点兵了?三千箕豹军都在那里。也许因路途遥远,怕父皇担心劝阻,是以未明示?”

      江原对江麟的猜想不予置评,拧眉片刻,对江麟道:“我方才说的你可都记下了?”

      江麟目中明亮,笑道:“父皇放心,孩儿都记下了。此番是孩儿自己同意,婚礼上绝不会弄出差错了。”

      江原冷眼看他:“还懂得笑?当年私自逃婚离家,叫父亲费了多少心去寻你,后来又滋生多少事端。若再任性妄为,我看你如何担起大任。”

      江麟忙低头悔过,“孩儿当年不知父亲难处,叫您为难了。”他说着偷眼看了看,见江原脸色有所缓和,却坏笑道,“不过,若没有孩儿当初任性,父亲如何在江边拾得表叔父?若没有孩儿替他拔箭裹伤,只怕他要被害死荒野也无人问津了,又哪里能与父亲成就一段并肩纵横天下的佳话。我这个月老实是当定了!”

      自江麟长大懂事,尽管时有顶撞任性,还从未在父亲面前如此过,江原当下发作:“好小子,竟敢如此揶揄父亲!谁给了你这种胆量!”

      江麟见父亲动怒,自己也觉唐突羞赧,急忙掩饰告饶:“父亲恕罪,孩儿莽撞了。”

      江原其实并未如何生气,方才只是惊诧之下的自然反应,便问:“麟儿,你怎么突然如此说话?这不是你的性格。”

      江麟被这话弄得满脸通红,索性咬牙冲撞道:“父亲觉得我性格怎样?自小父亲对我只是训话,孩儿也便战战兢兢。然而刚才父亲问我话时,仿佛当我如兄弟手足一般询问商议,我心中一时感动,忽觉得父亲可亲可近,不由便说了俏皮话。你若要为此罚我,那我以后不说便是。”

      江原微微怔住,良久方沉声道:“我不罚你。”却站起身,匆匆说了一声,“我宫中另有事,先去了。”有些急促地出了门。

      江麟就这样被晾在原地,因尴尬而发烫的面孔越发紫涨。他如何不知江原是托辞,想到父亲平日与群臣时有说笑,对凌悦更无半分威严,甚至连与裴潜谈话都十分随意,唯独与自己相处得这么生硬,更加不是滋味起来。

      江原离开秦王府,自然并未回宫,而是直奔了城东。他也说不清为何心中不安,惟知此时自己并未在意赵彦是否有关于出兵的额外举动,只是一心要找到他才肯罢休。

      “越王出城时,似是沿着这条路向东北而去了。”侍从指给江原看。

      江原凝目片刻,似是有所触动,微叹道:“我知道了,你们回去罢。”

      侍从惶恐道:“陛下,这万万不可,小臣身负陛下安危,决不敢倦怠。适前陛下要独自在城中行走,我等已有失职之嫌……”

      江原面容一肃,打断他道:“从前我是燕王,还不是一个人来去自由?勿再多言,你带人回去便是。入夜时不必为我留门,若遇紧急事务,可去越王府寻我。”侍从只得停步,任由他去了。

      江原一路独自迎风而行,行到日头渐落,却仍不见赵彦身影,再行数里,却闻水声滚滚,浪翻风号,已是到了大河之滨。江原更不停歇,径直拍马上了一处山丘,果然在山丘另一侧见到裴潜正牵了两匹马等在那里。河边狂风吹得裴潜帽冠歪斜,他躲在两匹马身侧避风,颇有点狼狈之相。

      “陛下!”裴潜骤然见到江原出现,不禁叫了出来,又是惊讶又是不解,“您怎么会来到这里?”

      江原点点头,却不解释,只问:“你们一出城就向这边来了?”

      “是啊,大哥也不说话,只是打马前行,及至到了河岸上,我才醒悟过来。”裴潜担心地向赵彦所去的方向望望,“大哥去了好一会了,也不准我跟着,这么大的风……”

      江原把缰绳交给他:“我去看看吧。”他徒步攀上陡坡,向那处面向河水的山坳走去。江原对此处地形颇为熟稔,因此少走弯路,很快来到当时他为唤起赵彦热血而纵声吟诵之处,赵彦的身影便也渐入视野。

      暮色已临,秋风肆狂,然而在那孤零零的坟茔边独坐的赵彦却似毫无察觉,静默得仿佛已化为岸边的青丘。也许即使没有岸边灌耳的风声掩去江原走近的脚步,他也不会知晓有人已经在身后伫立,安静地等待他回头。

      “你在这里偷懒,可知道多少人以为你又有新举动,并为此坐立不安么?”终于在赵彦的身形动了一动,看似要起身时,江原出声了。

      赵彦动作一停,接着迅速起身,猛然回头,却不料已与江原四目相对,口鼻相抵。江原顿时惨叫一声,弯腰捂住鼻梁,两行热泪霎时迸出眼眶,活像受了委屈一般。

      赵彦本来满目悲凉,见状愣了一愣,笑起来:“陛下,你怎么躲在我身后往外冒豆子?谁欺负你了?臣去帮你出气。”

      江原揉着酸痛的鼻子,好容易缓过劲来,一把捏过道:“你头好硬!我鼻梁如此挺拔英俊,若被你破了相、损了福,你说我要怎么出气?”

      赵彦嘿嘿笑道:“一报还一报,你也曾碰得我涕泪交流,你忘了?”

      江原“哼”一声,却皱眉道:“这边风大,你要来怎么也不多加件衣服?”

      赵彦闻言,目中的笑意敛了几分,回头望了眼那已被荒草覆盖的坟丘:“我想起若今年出征,来年清明便不能给坟上添土了,于是过来看看,也对易青讲讲新近的事。”

      江原看着他:“你不能来,我也会替你来。”

      赵彦淡淡一笑,却不接话:“你方才说什么,谁坐立不安了?”

      “自然是此次北征的利益相关者,比如梁王,又比如宇文灵殊之类……谁不在紧张注视着当朝太尉兼北征大元帅的一举一动?”

      赵彦笑道:“我看最紧张的是你罢,别人只是注视,你是怎么瞒过我,跟踪至此的?”

      江原狡黠道:“我心有灵犀,只用猜的,就知道你去处。不然以你的敏锐知觉,岂能察觉不到跟踪之人?我找来时,你已经在这里好一阵了,只是入神太久,居然没发现我。”赵彦“嗤”声表示不信,江原也不争辩,拉着他往回走,边道,“我有一个想法,不知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想法?”

      “当初我将易青安葬此处,乃是无奈之举,现今江南已定,何不择个吉日,将他灵枢送回故里?如此他灵魂可得安宁,有家人乡里时时照料,也免得你忙起来有所疏忽,徒增歉疚之心。”

      赵彦默然良久:“你说得有理。此事我也想过,只是不舍得他去……便耽搁了。”

      江原真诚道:“你有什么话,可以尽情跟我诉说排解,就算想哭了,我又不会笑话,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赵彦闻言无语,狂“呸”几声,狠狠道:“陛下我看您是皮痒心骚,又想讨打了!”

      江原眼见快走到裴潜的视线内,回头一把抱住,制止他前行,低声道:“凌悦我知你今日是有感而发,因此想起为你而死的易青。你听我说,我叫麟儿认裴潜为兄长,没有让裴潜特别照料他的意思!我爱惜裴潜,如同爱惜麟儿一样,你不要因此见怪。”

      赵彦冷笑:“那你为何不提前与我商议?你言下之意,我有事尽情找你诉说,你有事就可以偷偷抹泪对么?”

      江原脸色看上去既想发怒又想辩解,结果最终只是转了话头:“这段时间多注意安全,尤其是你。”

      “怎么讲?”

      “多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胡羯也曾侵扰我朝多年,国内定有不少奸细混杂,难说他们会不会用些非常手段。”

      “哦?”赵彦假装不知,“我还以为胡羯只是些随处落脚,打家劫舍以求温饱的野蛮部落呢。”

      江原冷冷瞥他:“你不要逼我复述当初险些被围剿至穷途末路的丑事。”

      赵彦重新笑道:“好罢,我小心就是。其实这几月来胡羯竟无什么大的动静,也让我有些生奇,难道他们配合我朝中喜事,配合得这么好?”

      两人说话间走到裴潜跟前,各自牵了马,回程中却真的将江麟认裴潜为兄而生出不快的事丢开不提,只是闲聊便到了洛阳城内。江原见天色已黑透,果然死磨硬泡地住进越王府,让暗处常常受命监听二人动向的人都麻木摇头,几乎懒得向各自主人回报了。

      十月中,太子江麟的婚事终于如期举行,就在他成亲的前一夜,一队精锐骑兵已自洛阳之东悄悄出动,借着夜色掩护,北上而行。

      (本章全)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