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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海誓山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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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韶国,一个地处西南的国家,也是大燕的属国,其地位关系相当于古代韩国与古代中国的关系。而虞韶地处西南沿海,物产丰富,是以每年都要向大燕上贡一笔不菲的财物,不过听说这几年的贡品已大大减少了。我猜,应与大燕这几年来国运衰退有关吧,毕竟在前朝以前虞韶并不附属于中原,而是在大燕的缔结者燕始帝的铁蹄下才开始俯首称臣的。而今,大燕已不复往日雄风,虞韶又利用自身的地理优势,国力蒸蒸日上,俨然有与大燕一较高下之势。这个天下会不会因此而风云突变?而萧翊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萧翊,因其母为大燕的念絮公主,而自襁褓中就被立为世子。由于自小身子就不好,因此久居深宫,不见外客,被虞韶国民一直传为最神秘之人。然而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国力的强盛使这西南之滨的掌权者渐渐有了野心,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大燕的国力已大不如前,其根基却并不容易撼动,因此我想这才会有了萧翊在大燕的出现。
我猜,当年陈密因南宫凌的事儿而遁走远方,很有可能来到虞韶,并在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身为世子的萧翊,认他为徒,将其一身的绝学倾囊相授,并最终将水月山庄留给了他。而萧翊利用水月山庄在大燕的深厚根基,伺机扮成陈密独子混入大燕内部,想要趁元茂帝诸子夺嫡之争,从内部搅乱大燕的朝政,好给虞韶可趁之机。
而他的确做到了,记得在元茂帝驾崩前夕,曾因虞韶的突然进攻而吐血。如果不是冷冶宣登基的太快,将这场战事压了下来,虞韶国或许早就趁他们兄弟阋墙之机,一举侵占了大燕的半壁江山。
这下所有的不解之处都有了解释。怪不得他会一心相助那野心勃勃的哲王,怪不得他可以如此顺利地执掌水月山庄,怪不得……他会助我离开燕宫……
肩膀处一暖,一件披风已罩在我的身上,挡住了那稍急的晚风,接着身侧响起了一个温润淡雅的声音:
“怎么不多穿点儿?这早晚的天气可凉的很。”
我侧头看了看萧翊,那一身锦衣将他往日淡漠的气质尽敛,愈发衬得尊傲威严,处处彰显着与我身份上的巨大悬殊。
眼前之人我真的认识吗?
微叹口气,我正不知如何开口,他的手忽然抚上了我的眉心。微凉的掌心划过肌肤,带着几分冰,他幽幽道:“还记得我说过吗……”
“无论今后怎样,你我注定要纠缠一辈子对吗?”我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感到他的手在我额上微微一滞,我又冷笑了一下:
“原来你早就想到今天的局面了。”
他蹙眉,收回了手,那一双黑眸此刻如幽海般深不见底,而我则冷冷地乜视着他。
半晌,他轻叹出声:“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见我神色愈冷,他接着道:“可我也有我的立场。”
“你的立场?”我嗤笑,“不错,我无权干涉你的立场,可你也不应该利用我,将我也拖下了水。”
他好看的眉瞬间便纠结成了一团。
“不错,”他沉声道,“我是曾想将你作为威胁冷冶宣的一个筹码,但现在已经放弃了。”
“因为找到了更好的方法?”我冷笑,“比如煽动濮阳家发动政变,好让你们虞韶国趁虚而入?”
他脸色一变,“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冷哼一声,“这还需要问?既然你们虞韶有此野心,那大燕自然是越来就越对你们有利了;今昭平帝初登大宝,他自然要笼络住身为外戚的濮阳家,可是眼见着濮阳家势力坐大,已对他的皇权产生威胁,因此他早晚也要收拾了濮阳家。而濮阳家也不会任人鱼肉,他们一定会采取行动,比如……”我看着萧翊平静无波的神情,又是一笑,“比如联合你们虞韶国。虽然你们两家目的不同,目标却是一致的。”
笑了笑,我说,“西署这几个藩镇的节度使应该是濮阳丞相的人吧,而……”
“唔……”
睁大眼睛,我惊讶地看着萧翊忽然一把揽过我,而双唇亦在同时覆了上来。
闭上眼,我一动不动,默然感受着他的气息渐渐占据了我的口腔,舌尖在我的牙齿上轻刮,带着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半晌,这一令人窒息的吻终于结束了。我缓缓睁开眼,一边平息着紊乱的气息,一边静静地看着他。
“鹤儿,”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倘若你为须眉,定能有一番不小的作为。”
“过奖。”我淡淡道,“同你相比,我也只有被利用的份。”
我想我应该没有眼花,因为我清楚地捕捉到他眸中一闪而逝的黯然,接着我的右手被他执起,十指相扣……
心突然被刺痛了一下,本想再出言讥讽,却堵在了喉口,最终硬生生吞了下去,化为一声轻叹:
“何必呢?”
气氛似是凝滞了,我转首观赏栏外的风景。
楚湄临海,而在这座别院的观澜阁恰能捕捉到海景。此时残阳如血,海面上波光粼粼,万点金屑,更遥远的斜前方,是连绵层迭的黛黑山峦。海,山,天,夕阳,晚霞,渐渐融成一线,让人忍不住感慨自然的浩大,与人的渺小。
“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忍不住将苏子之赋说出口,心一时也百转千回起来。
既然变者为世间规律,又何必总是抱有执念呢?是否放下了,看开了,就不会再为这些事而烦劳?只是看开又谈何容易……
感到右手一紧,我转首看见萧翊正带着探寻的目光看着我。
微微一笑,他开了口:“鹤儿之前曾看过海吗?”
看海?思绪不由飘回了过去……
“不。”我摇摇头,“从未。”
“那我现在就带你去如何?”诡秘地一笑,他忽然握着我的手心,向楼下奔去……
去……看海?我彻底糊涂了,难道这里不能看?
迂回辗转间,萧翊已牵着我的手一路来到了别院的马厩。
马厩中,墨轩正悠闲地吃着槽中的粮草。见到了萧翊,只是懒懒地嘶鸣一声,又爱理不理地低下头吃了起来。
“殿下!”
一个马夫模样的人走近,向萧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把墨轩牵出来。”
“是。”
马夫走进马厩慢慢将马牵到了我们面前,将手中的缰绳恭敬地奉了上去,便在萧翊的挥退中恭敬地退下了,而我亦在同时被他扶上了马。
“你要做什么?”
看着萧翊潇洒地一跃,已坐于我身后,我略感不安地问。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双臂环过我的腰,再一夹马腹,向远处行去……
坐于马上,两边的景物飞快地向后退去。很快,墨轩就载着我们离开了别院,在野外撒蹄狂奔起来。
想不到这座别院的后门居然同山林相连!
适日薄西山,倦鸟归林。奔驰在林间,微凉的晚风拂上额际,带来一阵舒爽;看着林间斑驳的树影,耳听群鸟扇动羽毛发出的扑簌声,我有些困倦地半合上双眼。与此同时,一个念头也突兀地自心里升起:如果就这样走下去,也不错!
孔灵鹤,你真是这样想得吗?
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的我慌忙睁开了眼,却在瞬间被斜晖刺晃了眼……
小心地张开眼,我随即被眼前的景色给震住了。
这是我永生难忘的回忆!豁然开朗的树林前方,夕阳半隐在云层中,渲染了大半个天际,散发出浓墨重彩的艳与张扬绚丽的华贵;而其下方的海面,海水一派幽碧,深蓝至近乎于黑。一艳一素,两者形成了惊人的对比,却又是惊人的融洽。
讶然中萧翊将我扶下了马,淡然一笑,衣袂翻飞:
“喜欢吗?”
他是……专门带我来这儿看海景的?
看到我诧异的眼光,他微微一笑:
“你不觉得在这儿看日落,要比在观澜阁的感觉更好吗?”
我静默地看着前方的大海:海浪涌起,然后卷退,不时打在岸边的礁石上,发出“啪”“啪”的声响。不错,与观澜阁相比,这里的观赏角度的确更佳。因为,这里更真实。
那么那些繁遽的世事呢?为什么,有时我宁愿不要真实?
一步步走近,咫尺之间,大海的声音响彻耳畔,心亦随之微微颤动。潮涨潮落之间,所能感受到的唯有自身的渺小,与无力……
感到右手一紧,我转首看着拉住我的萧翊,漠然道:“放心,我还没有自尽的打算。”
萧翊将我向后拉了几步,冥色中,我忽然发现他脸色竟然有几分苍白与淡淡的疲惫。心忽然抽动了一下,我下意识的想移开目光,但他的眼神仿佛一张蛛网,把我牢牢粘在上面。
“啪!”
海浪打在礁石上,发出一声脆响,而我也在瞬间猛醒,一把抽出交握的手,转身向林中走去……
“站住!”
身后传来他的断喝,我不理,仍是继续向前,却在下一秒,因背心上突然的酸痛,摔倒在地。
“你……”
被他隔空点穴而动弹不得,我只能恨恨地瞪着他渐渐向我走近。
……
他走近我,将我半圈入怀,一瞬间眼前深色的天空被他的脸庞所占据,而鼻端尽是他的气息:
“尽释前尘好吗?”
轻柔的语调,身下是软软的沙子,心里的某处柔软忽然于瞬间被打开,那个好字我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我还可以再相信你吗?”摇了摇头,我也不知究竟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
一瞬间,我似乎看见那漆眸深处的寂寥,只是那寂寥稍纵即逝。轻叹一声,他解开了我的穴道:
“你要如何才能相信?”
缓缓坐起身,我凝视着他许久,忽然展颜一笑:“其实也不难,只要你肯放弃你的世子身份,放弃你的全盘计划,我就相信。”
他几乎在同时就笑了起来,只是目光毫无温度: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接着站起身,背对着我,面向大海,负手而立,“既然你要走,那就走吧,我萧翊从不强人所难。”
失望慢慢涌上心头,早就知道他的选择了不是吗?又有什么好唏嘘的?真矫情!
转过身,步子如贯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步都重重地砸在了心头。一边告诫着自己千万不要回头看,一边奋力向前走着,却在林边终于忍不住回过了头:
落日下,他颀长的身影被拉了很远,衣角随风不住的翻飞……
这一别即是永别,从此永远天各一方?
脸庞忽然毫无预警地湿了,下雨了吗?等到我意识过来,我已从后面抱住了他……
“唉。”他轻叹一声,转身抱住我,“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不要后悔。至少,我不会第二次给你这种机会了。”
我无言,只是默默靠在他的怀里。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次的选择,我不仅选择了留下,还选择了我的生命。
静静地与他相拥了很久,久到日沉西山去,明月海上升,我才尴尬地推开他,说:“我们回去吧。”
皎皎月色下,他笑得一脸得意,其狐性一展无疑,让我看得不由火起。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咬牙切齿地道:“我后悔了,我现在就要离开。”说完就要举步。
他一把拉住我,附在我耳边笑道:“鹤儿莫气,都是我的不是,我这就向你赔罪如何?”
戏谑的语气中哪里有半分赔罪的诚意?我故意把脸一沉,刚要开口,却在瞬间想到了什么,原本轻松的心情一下凝重起来……
“怎么了?”感到了我的不对劲,他也收起调笑的面孔,紧紧盯着我。
摇摇头,在他犀利的目光下,我最终还是开了口:
“你是世子,而我……”
话虽然未说完,但我想他应该是明白的;明白我无法忍受与别人共享,明白我无法忍受背叛,明白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沉默了半晌,忽然执起我的双手,两人十指相扣,直视着我的双眼,郑重地道:“我发誓,我不会让你再有理由逃离。你,是我今生唯一认定的人。”
海浪发出哗哗的声响,在这海天一色无纤尘之夜,他的誓言在我的生命中打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尽管当时的月是那样迷离恍惚。
“啪!”又是一声脆响,萧翊笑看着我道:“那么你呢?难道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拼命忍着泪意,我强笑道:“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酸?”
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慌忙问:“对了,心犀和有灵带了吗?”
他奇道:“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白了他一眼,我催道:“先别问,你只管回答我。”
他搜了搜,接着从怀里掏出了两件物什。月光下,他掌心中并排放着两块玉,一块通体碧绿,一个通体雪白,正是心犀和有灵。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反应吗?”我对他诡秘地一笑,“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拿过玉,我跑到了斜前方两块交叠在一起的礁石处,开始研究起来……
“你这是?”
将有灵放到岩缝中塞好,我满意地拍拍手,转头对萧翊一笑,指着那两块礁石道:“我将心犀和有灵各塞到了这两块礁石的石缝中,倘若十年后你的誓言依旧,我们就一起再从这里拿出来。”
看着他沉吟的表情,我又补充了一句:“瞧,这是不是有点海誓山盟的味道?”
他的眸子一瞬间亮了起来,交握住我的双手,慢慢倾身吻上了我的唇……
他不知道的是,当誓言不在是,我又会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