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记》夜烬沙华

4、第四章 行医

　　拢着皇帝的肩膀，绝尘喝了一口汤药，在一片抽气声中贴上了对方的唇。舌尖撬开牙关，绝尘将口中的药渡了进去。待皇帝咽下后，又喝了一口喂进去，直到药碗空空如也。伸手抚平皇帝额前略显凌乱的刘海，绝尘轻轻地扶他躺回床上。

　　“唔……”紧闭的眼睛动了动，燕周皇帝发出了中毒以来的第一次呻吟。这一小小的迹象，让众人的脸上浮现出喜色，看绝尘的眼神也多了分崇拜，少了分敌意。

　　绝尘转身看向福禄，“公公怎么称呼？”

　　“小人福禄，公子有什么吩咐？”看了绝尘堪称妙手回春的本领，福禄这回也不尖着嗓子喊什么“放肆”“大胆”了，一副有求必应的模样。

　　“福总管，给我准备些干净的纱布，一把锋利的小刀，蜡烛，止血药，还有一壶烈酒……”说着，绝尘看了看龙床前挤得严严实实的人群，眉头微蹙，没好气地说道：“让这些人全部给我退后十步，被他们这么围着，不病也得闷出病来。”

　　“是，是，公子请稍等。”福禄连忙吩咐人照做，开始清场。大臣们虽然心中不满，但碍于皇帝的病情，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一会儿，需要的物品就被取了来。绝尘取过酒壶倒在纱布上，待完全浸湿后，仔仔细细地把双手擦了一遍，同时也擦了明辉一只手的中指。然后，将小刀放在点燃的蜡烛上，当火焰将刀刃燎得泛蓝的同时，迅速地在明辉那根手指上划了一道。众人就看着他们皇上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下方的那盏酒杯里，直到没过杯身的一半。将止血药擦在受伤的手指上，绝尘取过干净的纱布，将伤口包扎妥当。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沓。端着半杯毒血，绝尘冲福禄打了个手势，向外走去。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福禄追上来问。

　　“带我去尚药局，另外准备一批兔子。”绝尘一边吩咐着一边踏出门外，朝等在那里的摇光使了个眼色，少年立刻跟了上来。看着行色匆匆的绝尘，福禄虽心中不解但也不敢多问，毕竟医好皇帝的希望，就寄托在眼前这位手段非比寻常的公子身上了。

　　尚药局的人今天算开了眼界。先是皇宫首席太监总管带来一位据说能医好皇上的高人，把他们交给此人全权调配，然后就看到这位高人和他的侍童和着半杯血做成一粒粒诡异的药丸，开始虐待一群兔子。那位高人一边兴致勃勃地观察着被喂进药丸的兔子们表现出的异状，一边给它们强行塞进各种药材，只搞得昏天黑地，看得他们心惊胆寒。幸亏兔子们不会发出惨叫，否则尚药局的人都跑光了。

　　直到酉时将至，绝尘看着第三只服下了解药测试品的兔子恢复了活力，松了一口气。脱力地靠在椅背上，朝摇光摆了摆手，声音透着一丝疲惫：“把药交给福总管，告诉他们一个时辰后，皇帝就会醒来。”摇光领命，带着解药走了出去。看着门口消失的身影，绝尘闭上了眼睛，心头涌上一丝喜悦。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隐于暮色之中，蟠龙殿的龙床之上，姬明辉的手指动了动，睁开了琥珀色的眼。高大精悍的身躯自榻上坐起，姬明辉握了握手指，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守候在一旁的福禄急忙回应道：“回皇上，已经二月十八了。”

　　二月十八了么？原来自己已经昏睡了整整三天。犹记得二月十五那晚，春宴结束后突觉不适，没过多久便失去了知觉，想来定是中了毒。能躲过深宫层层的检查，甚至突破了他辛苦培养的暗卫防线，这下毒的人还真有本事。不过现在，自己的身体完全没有不适的感觉，甚至颇有些神清气爽，他可不认为太医院的那些老家伙们有这样的本领。

　　“是哪位太医将朕医好的啊？”

　　“回皇上，医好您的不是太医。”福禄恭敬地答道。

　　“哦？”英挺的剑眉扬了扬，明辉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

　　于是福禄将姬明辉中毒后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包括怎样贴皇榜寻找名医，怎样遇到绝尘以及绝尘为明辉医治的全过程。听着福禄的叙述，明辉脸上的平静渐渐被打破，尤其当说到绝尘喂他吃药的时候，明辉的嘴角勾起一个邪气的笑容，声音听不出喜怒：“他还真是够大胆的？”

　　“皇上息怒！”福禄急忙跪地，颤抖着声音说道：“奴才也阻止了，可是那公子倔得很……皇上的情况又容不得耽误……请皇上恕罪啊！”说完，福禄已跪伏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起来。”明辉淡淡地说道。

　　福禄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见明辉当真没有怪罪的样子，这才一面说着“谢皇上恩典”，一面站起了身。

　　指尖轻触着淡色的嘴唇，明辉陷入了沉思。睡梦中，隐约感觉有一双柔软覆上了这双唇，随之而来的是温暖的液体，而自己仿佛沙漠中长途跋涉的旅人遇到了清泉般，饥渴地吮吸着。而当喝下那液体之后，身体上的痛苦仿佛消失了，感觉也变得灵敏了，虽然不清楚周围发生了什么，但他确定，一只微凉的手触摸了他的额头，温柔中带着怜惜。明辉回味着那种感觉，蓦然间回神，发现福禄仍站在一边，低垂着眼侯着。调整了一下情绪，燕周“铁血皇帝”的声音恢复如初：“传那个人来，朕要见他。”

　　听明辉这么一问，福禄刚刚放松的身体又紧张了起来，声音也开始发抖：“回皇上，那位公子刚刚托人带话来，说……”考虑到接下来的话对皇帝多有不敬，福禄犹豫着要不要往下说。

　　“他说什么？讲！朕恕你无罪。”

　　“那公子说，他今天为皇上劳累了一天，又是看诊又是配药的，现在已经歇息了，请皇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还说让皇上多多保重龙体，珍惜他的劳动成果，不要一晚上又把自己弄出个三长两短的给他添乱。”一口气把绝尘交代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福禄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了。不管皇上这次是否恕他无罪，这种犯上的话再让他说一遍，他的小命一定已经吓没了。

　　“他知道朕会现在醒来？”

　　“那位公子托人送解药的时候说您一个时辰之后就会清醒，您酉时服的药，醒来的时候正好戌时。”

　　“呵呵呵……”明辉突然一阵长笑，这个人不但把他当孩子说教，还对人体药理的掌握如此精准，加上先前福禄介绍的他那一套非比寻常的作风手段，明辉突然特别渴望明天的会面。看来，朕对你感兴趣了呢。幻想着那素未谋面的身影，明辉扬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