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记》夜烬沙华

15、番外 初见晨曦（一）

　　“曜岚，你醒醒好不好？睁开眼睛看看母后好不好？”年轻的皇后啜泣着，抚摸着孩子低得几乎没有体温的小脸。

　　“岚，对不起，都怪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燕周真治帝姬卓曜一手抚着爱妻的肩膀，一手握着孩子冰冷的小手，刚毅的面孔上写满懊悔与心疼。

　　“不是你的错，要是我能早点知道，曜岚也不会这样，都怪我……”萧皇后哽咽地说着，泪水一滴滴落在孩子的手上。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小人儿动了动如蝶翼般纤细的睫毛，睁开了漆黑的眼眸，糯糯的童音嗫嚅道：“母后，不要哭……”

　　“曜岚，我的孩子！”一把抱起小小的爱子，萧皇后喜极而泣。

　　“曜岚，你终于醒来了，太好了！”姬卓曜将妻子和儿子一起圈在怀里，满足的表情仿佛抱紧了整个世界。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齐声高呼：“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四皇子平安无事，燕周万福！”

　　“太医快过来，看看曜岚怎么样了！”姬卓曜从爱妻的手里接过儿子，轻轻地放在了床上。太医给小皇子号了号脉，略带惋惜地说道：“启禀皇上，曜岚殿下已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寒气已侵入肺腑，恐怕会落下病根。”

　　姬卓曜听后，面色凝重地吩咐道：“你们给朕好好调理，不要吝惜好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朕说。”随即，转向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好好照顾曜岚皇子的生活起居，尤其是冬天，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朕要你们的脑袋！”

　　真治九年的初春，不满三岁的嫡四皇子姬曜岚失足坠入刚解冻的荷花池，幸被其母萧皇后及时发现。经查证乃尹美人为与萧后争宠蓄意为之，皇帝大怒，欲治其死罪，后念其怀有身孕打入冷宫。

　　三年后

　　新年将至，皇宫里一片忙碌的景象。六岁的曜岚裹得像只粽子，百无聊赖地踏着积雪散步。大家都在为新年做准备，父皇母后忙得要命，上书房也放了假，就他一个人闲得无聊。其实并不是所有的皇子都像曜岚这样没事可做，现在正是宗亲和大臣们拜访的好时节，只是曜岚生性好静，与其让他去凑那个热闹，还不如自己看看书练练剑找点好玩的事做。为了不被人打扰，曜岚专挑人少的地方走，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座萧索衰败的宫殿前。

　　好奇心驱使他走了进去，深入后才发现里面不但破败，而且鲜有人迹。就在曜岚疑惑着皇宫里怎么会有这种地方时，一种小小的，说不清是猫叫还是羊叫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难道是迷路的小兽？曜岚想着，顿时来了兴致，循着声音一路走，直到一座仓库挡在眼前。那种声音听得更清楚了，曜岚确定它就在这个仓库里。看着门上那根挂着锁的铁链，曜岚从身上掏出了一把镶着宝石的小匕首。这是父皇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据说削铁如泥，不如就在这里试试吧。

　　三岁的明辉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已是寒冬时节身上却还穿着单薄的衣衫。他出生在冷宫，虽贵为皇子实际生活却连受宠的奴才都不如。小小的身体上布满淤青，这都是母亲发疯或是碰到看他不顺眼的其他皇子公主们留下的。

　　他的母亲本以为他的出生能够换来皇帝的怜惜，从而将他们母子接出冷宫，没想到明辉没有继承半点燕周血统的容貌反而被当成了笑柄。本来顶着晋阳第一歌妓的头衔入宫的尹美人处境就很尴尬，明辉的出生更加火上浇油，宫人们甚至鄙夷地议论他不是皇帝的孩子。母亲厌恶他，一看到他便会朝他扔东西，隔三差五地将他关进仓库里。明辉很害怕，他在这个黑暗的小屋里又冷又饿，自从被关进来他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他知道哭泣是换不来母亲的同情的，但是一想到又要经历那种饥饿的痛苦滋味，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就在明辉哭得快要昏过去时，他听到了铁链落地的声音。不会是母亲，他肯定地告诉自己，那个女人只有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才会丢进来一点吃剩的食物，她是不会这么快就回来的。那么会是谁呢？谁会到这个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冷宫里来呢？这样想着，他不禁有些期待。就在这时，随着“吱呀”的一声，仓库的门被推开了。室外强烈的阳光照了进来，明辉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等他再一次睁开眼睛时，明辉见到了他一辈子的都不会忘记的景象，他遇到了他的神。

　　明辉从没见过如此漂亮的人，一时间他甚至产生了一个错觉，上天不忍再看他吃苦，派使者来接他回去了。在灿烂夺目的阳光中，那个身影一步步向他走来。描龙绣凤的小靴，金黄的锦缎棉衣，雪白的狐裘，无不衬托出眼前之人的尊贵。那一头漆黑如夜色的头发，比他所见到的任何皇子公主都来的纯正。而那张精致得宛如天人的面孔，让小小的明辉坚定地认为，眼前这个比他大一些的孩子不是人类，一定是上天派来的神仙。这样想着，明辉向那散发着光芒的小人儿伸出了手，求求你，带我走吧……

　　“哇！好漂亮。”淡金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眼，曜岚一边感叹着一边握住了那只伸向自己的小手。

　　“我还以为是迷路的小猫小羊呢，没想到是小孩子。”微笑地说着，曜岚伸出另一只手擦拭着明辉眼角的泪痕。为什么仓库里会有小孩子呢？还把自己搞得像只脏兮兮的小狗似的。

　　一阵寒风从门外吹进，衣着单薄的明辉不禁瑟瑟发抖。就在他又要缩成一团的时候，一件带着体温的狐裘包裹住了他的全身，随即整个身体陷入一个温暖又柔软的怀抱。

　　“我们回家吧。”漂亮的孩子这么说着，抱着明辉走出了这个自记事起便囚禁了他的牢笼。

　　此时的明辉幸福得快要死掉了，自记事以来便没有人抱过他，明辉第一次体会到了被呵护的感觉。这个浑身散发着温柔善意的孩子，第一眼看到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露出鄙夷和嫌弃，反而称赞他漂亮。漂亮的明明是那个人好不好？明辉全身被包裹在宽大的狐裘里，只露出一张小脸。紧紧贴在那人怀里，他感受着那人的心跳，渐渐产生了真实感，神仙是触摸不到的，明辉否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一路上所有见到他们的人都会行礼让路，那些宫人脸上的恭敬，是明辉未曾见过的。

　　曜岚所说的“回家”的路途并不短，明辉感到抱着自己的人脚步越来越不稳，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不少人上前欲帮助他，但都被微笑着拒绝了。他没有放开自己！明辉在心里默默地说着，任由那双稚嫩的臂膀将自己抱在怀里，呼吸着那人身上淡淡的甜香，体会着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珍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