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翎戏雨（2021修）》寒正

10、偶遇（二）

　　不过就是毁了容，这有什么的！宸王凝声道：“像梦惜姑娘的性情应该早已看透红尘俗世，怎么还会介意区区皮囊受损呢？依我来看，这伤的来源才是姑娘最难释怀的地方吧？”

　　梦惜被说穿心事，她确实没有因为容貌有损而自卑，而是导致她变成这样的原因使她害怕与人接触。

　　“诸葛姑娘既然明白……”

　　“嗳，叫我阿翎便可。”宸王故意打断。

　　梦惜顿顿声，继而言之：“那便依你，阿翎。”

　　“姐姐声音甚是悦耳，不妨再多喊几声来听听？”宸王一边调侃着，一边也不拘谨撩着袖子举起碗，大作畅饮。

　　梦惜眉头一皱，低声问：“我看去很显老？”

　　“那喊妹妹如何？”

　　“不妥，若你年纪比我小，那岂不是被你占去便宜。”

　　“那我们彼此都告知年纪如何？”

　　梦惜颔首：“你先说。”

　　宸王不假思索，坦言：“和壁十九年七月二十一。”

　　“原来阿翎已是二四花信。”梦惜抚指贴唇轻笑了笑，道：“我小你两岁。”

　　“哎呀，原来是我年长，方才冒昧我先自罚一碗。”说罢，宸王又是一碗下肚。

　　如此豪爽利索的女子，梦惜还是头一遭遇到，为这缘分她也自干一碗。

　　继而，二人无所不谈，甚是愉快。

　　不知觉间，一坛美酒见光。

　　梦惜摇曳起身，又去端来一坛。宸王见她面纱外的脸色发红，想来已经醉了，劝道：“妹妹酒量小，莫再多饮。”

　　梦惜莞尔笑笑：“酒酿来，就是买醉所需。”

　　听她这般说，宸王心头一紧，深有感同，不由关怀问：“妹妹独居于此不觉冷清吗？”

　　二十二，这个年纪按理来说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但根据屋子内的摆设来看，没有一件跟小孩有关的东西。为此，宸王心中揣测梦惜不止没有孩子，连夫君也没有，因为这个房间内闻不到一点男人的气息，虽然有男人的衣服，但这衣服她接触那一刻只闻到浓厚的檀香味，除了这个什么味道都没有。

　　思此，宸王又将视线收回停落在自己所穿的衣物上，从衣服的面料来看是晋国进贡的极品丝绸，一般除了皇室的人外，就只有被赏赐过此等锦帛的大臣拥及过。如此一来，她心中便有了大概的谱。

　　“习惯了。”梦惜嘴上清淡，但言词落寞，举着碗继续又喝了几口小酒，火辣的感觉直入柔肠，烧得心肺滚烫如寸断之痛。

　　宸王见她眼神起了变化，目光哀伤包含痛楚，果然，也是受情殇所负吧？不禁，询问出口：“恕我多嘴，妹妹能否告知你这脸上伤疤的来源？”

　　闻言，梦惜突然结舌，举指轻触面纱，犹豫咬唇，这心中郁结从未向人提起过，突然倾诉，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是我多嘴，该罚该罚。”见她为难，宸王也不勉强，端起酒坛自行斟上。

　　梦惜拦住她的动作：“只是说来话长，阿翎真想听，那妹妹先从身世开始说起。”

　　紧接她娓娓细说身世，以前家住青州那边，父母做着珠宝营生，本该幸福的一家三口但是双亲在她六岁时候死于意外。几个叔父趁机霸占家业，她忍气吞声忍辱负重，本想着以后有了本事就夺回家业，但是十岁那年她出去送货的时候被人牙子迷晕，将她卖到了临城一个大官府邸当丫鬟。

　　幸好是个官，她趁机对大官哭诉身世，大官怜她帮她惩戒了叔父们，也抓到了人牙子。梦惜无以为报，大官家中没有女儿，见她生的标致就想收做义女，她反正也孤苦无依，便答应留在大官家中。从此，她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义父还请了先生教她琴棋书画及舞音律。义父膝下只有一位公子，在帝京书院修学，直到梦惜十二岁那年，这位素未蒙面的公子回乡省亲，就是那一次相面便使二人双双暗许情意。

　　三年后梦惜及笄，公子也考得功名欲向义父提议纳她为妾，梦惜劝他先以前途为重。于是又过了两年，但没等到公子开口，义父先发现了他们的事情。说到这里，梦惜眼眶通红如血，但流不出一滴泪，她的泪早在那一年流干了。

　　“义父不但反对我们的事，当得知我怀有身孕，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么动怒……可怕就得像一个恶鬼，生生将我的孩儿踹落……”

　　十年沧桑道不尽人间悲凉，五年孤寂她逃避人世，却始终逃不过自己布下的死网。梦惜永世难忘当时的情景，令她悲痛万分的不是失去腹中胎儿，而是在被义父踢打的时候，她挚爱的男人就站在一旁看着她经历苦难……

　　那种悲哀的滋味，那种悲凉的痛，就跟脸上的疤痕一样，即使随着时间流逝，陈旧了蜕皮了，伤痕却依然还在。只要一不小心的再度揭开疮疤，便再次沦陷那痛苦之中，任由怎么挣扎咆哮都无用。

　　也是她愚昧了，以为他会惜她护她，怜她爱她……可他的情、他的爱也不过如此……与那些薄情寡义，负心贪心的男子别无二般。

　　听完这些，宸王满口苦涩难以言语，心中同样发出闷痛，因为她和梦惜一样也是多载的感情最后遭到爱人背弃，一样受心爱之人白眼观看自己受尽痛苦……

　　没想到，她们竟有这样的相同点，是不是老天的怜悯所以让两个可怜之人相遇在了一起？她眉心紧拧，眼里毫不遮掩的流泻悲情，喃喃低语：“醉生梦死不忘情殇，却都是践踏自身，苦不到她人，可你我固执究竟何求？”

　　梦惜沉浸在此话中良久良久，原来，她们是同一类人。随后，就听宸王也讲诉了自己过往那段被背弃的经历。

　　忽然，一阵凉风穿过敞开的窗口吹进屋里，拂得木墙上挂着的画卷哗哗作响，久未消停。

　　就像心破碎的声音。

　　“阿翎为何会喜欢女子？”最后，梦惜忍不住好奇一问，说也奇怪，人竟有千奇百样的迷恋方式。

　　宸王反问：“妹妹又为何会喜欢男子。”还是那样毫无担当的人。

　　闻言，梦惜莞笑动容，是啊，何来的缘由，因人而已。思此，她又问：“那阿翎喜欢男子否？”但凡富贵人家，个个都有男宠女妾，共侍一主。

　　宸王干笑了几声，摇头道：“也是惭愧，天生对男子提不上兴致，却一见妙美女子倒心动得很，这大概就是祖传的吧。”

　　原来祖上也是如此。“是梦惜浅陋了，我自罚。”说罢，梦惜酒杯沾唇一口饮尽，姿态清雅的不沾泥带水。

　　宸王挑眉，对她一眼低声问：“妹妹对凤侣之事，有何看法？”即便如今七国越发普遍接纳此类，但多少人还是觉得阴阳颠倒，有损人/道。

　　梦惜顿声，沉默一会未再言语，毕竟她从未接触过，谈何看法呢？

　　宸王还以为她是无法接纳此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