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短篇集》曜櫻雨

12、【鼠猫现代】背道07

　　07

　　夜幕降临，白玉堂在离东塔有一段距离的第三综合医院的中庭仰望着满天星斗，才看了会，又接到一通电话，他耐着性子处理对方的问题，约莫五分钟后就结束通话。

　　焦躁令平常很少抽烟的他点了根烟。从中午的行动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小时，但造成的慌乱依旧没有完全平息下来，帮内的情况、警方那边的关注，令他的电话响个不停。

　　熄掉香烟，将手机转成震动，他大步走进医院里。

　　白玉堂的伤势并不严重，简单处理后就没什么大碍了，可是今天他并不打算回家休养。轻轻打开病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到病床前坐下，深怕吵醒熟睡中的展昭。

　　展昭身上大小伤很多，最严重的是肩膀的伤口，因为中枪后不但没及时处理，还被划了一刀，虽经过紧急手术处理，仍旧严重发炎，身体也断断续续地发着高烧。

　　白玉堂拿起手帕沾湿擦过那从展昭额下滴落的汗水，心疼地望着他即使在睡梦中也依旧紧皱的眉头。

　　量过体温，展昭现在只有微烧，但仍不能大意，白玉堂打算彻夜不眠地陪着他。

　　拉起窗帘，眼角瞥到今天进行激战的东塔顶端，一丝复杂的神情窜上脸颊，最终还是任黑暗紧紧包裹住两人。

　　小心翼翼避开展昭的伤口，他一边握住他的手，一边拨开展昭被汗水滴湿的浏海。墙上时钟的指针指向十一点，四周静谧的听不见任何的声响。

　　虽然微烧，但展昭的手略显冰冷，白玉堂也只能以自己的体温来帮他取暖。他就这样静静地盯着展昭良久，直到展昭的手心温暖、紧皱的眉头也稍有舒缓后，才稍微放下了心。

　　现在白玉堂一想到当初知道展昭被抓时的情形，仍觉得害怕。就连现在，他也都得靠着两人相握的手才能抑止那不断颤抖的感觉。

　　还好当初教授有给他们出那个作业，还好那时他没放弃和展昭一起做那份报告。

　　『我以最初的纯爱，一直心中爱你。』低低在心里默念了一次那封简讯的内容，白玉堂的思绪不由得飘回大四上的期末刚结束时。

　　＊过去＊

　　考完期末考的隔天，教授就把白玉堂叫进他的办公室，展昭在外面等着，约半小时后白玉堂才出来。

　　展昭看着白玉堂，眼神里有着询问的意味，却没有直接说出口，因为他知道白玉堂会懂他的意思。

　　「我们去趟东塔吧。」白玉堂只说了这句，展昭点点头。考完期末考要放寒假了，但他的心情却说不上好。

　　为什么？因为这个令白玉堂不用延毕的期末报告。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来到熟悉的东塔里。

　　「想什么呢？」展昭倚在东塔顶楼的窗旁，一脸复杂地看着下头的风景，白玉堂靠了过去，轻声问。

　　「玉堂，这个案件是真的吗？」转过身来，展昭直视着白玉堂。

　　「我刚刚问了教授，他没有明说。」揽过展昭，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就算是真的，也无法让两人死而复生。所以是真是假很重要吗？重要的是你从这个报告学到什么。』白玉堂将教授的话一字不漏地覆诵一次。

　　「学到什么……」其实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个报告也间接推动两人的定情。「玉堂，我不认同他们两人的爱。」

　　「我也是。其实他们那样只是没有勇气承担而已，用纯爱当作借口。」

　　五年前，二十一岁的大学生袁影岚于东塔坠落，二十六岁的保险推销员李安杰也同时于西塔坠落，由现场痕迹判断，两人可能为他杀，且凶手应为同一人。因死者的背部皆用刀刻上一个翅膀的血痕。

　　其实两人是自杀。

　　八年前，两人先后出国游玩，回来时乘坐同一班飞机，但当时袁影岚因为尚未服完兵役，是用不知道从哪到手的假护照出国，因此警方在第一时间并没注意到这条线。

　　两人在国外停留一个多月，也是在那时认识。回过后持续秘密地保持联络，不被外人知道。

　　因为他们其实是情侣。在国外旅游的那段岁月，两人相遇然后就坠入爱河。

　　可是Ａ国相较于其它国家对同性恋的观念还是非常守旧的，两人的个性又较胆小，不敢站出来坦承一切，面对现实的困境。

　　但是经过三年两人的爱情不但没变，反而更加浓烈。但碍于现实层面，两人也只能偷偷私会，他们隐藏得非常非常好。

　　直到有一天两人上汽车旅馆时，被袁影岚罹患失智症且不小心走丢的奶奶看见了，不知道是刺激太大还是奶奶的大限之日本来就快到了，两天后袁影岚的奶奶就病逝了。

　　奶奶的死和一直只能偷偷摸摸爱人的心情终于逼得袁影岚喘不过气，他几乎崩溃。李安杰提议分手，但早已将对方的身心都刻入骨髓的这份爱意又是如何能说放就放？现实的痛苦和爱的欢愉令他们不停陷入矛盾的螺旋中。

　　一个月后他们选择自杀殉情。

　　消灭□□，达到他们在心中所追求的纯爱。

　　心中這兩個字在日文有兩個讀音和用法，一個意思同中文的心中；一個則念成しんじゅう（sinzyuu）是殉情自杀之意。

　　在一些日本文学里推崇殉情自杀是一种纯爱，因为现世被反对，所以透过死追求永恒的相守。

　　袁影岚和李安杰在现实的绝望下，接触到了这个观念，于是便相约选择自杀。他们先互相在对方背部刻下对称的单边羽翼，然后各自前往东塔和西塔，在同一时间坠楼自杀。

　　各自拥有的单边的羽翼，合成一双完整的羽翼，共同飞向生命的尽头。

　　展昭和白玉堂一开始都摸不着头绪，后来是因为展昭在白玉堂家中听到袁影岚和李安杰都很喜欢的女歌手蒂优的新歌『在你我心中』里的一句歌词：『展开的双翼，乘着秋天的风，飞入我身，带满含着单纯爱恋的心意，旋入天际，能否传入你心中？』在这句歌词后有日文的合音，加上上课时教授指定的几本参考文献正好探讨到日本文学的爱情观，才有了他们可能是殉情的头绪。

　　他们把事件相关地点后连接起来后证实了这个推论。

　　住Ｔ市西郊的袁影岚，住市中心的李杰安，分别在东塔和西塔坠落，这四个地点加上展昭和白玉堂念的Ｔ大正好可以在地图上连出一个心字，而西塔则在两人家的中间。

　　所以是心中，也是殉情。

　　顺带一提，东塔则在市中心和Ｔ大的中间，也是两人查案时『最初』去的地方。

　　这就是整件案子的真相。是个非常沉重且令人抑郁的结果。不管这是不是曾发生过的事，这件事情还是让展昭感到非常稀嘘。

　　因为放不开对彼此的爱又不敢面对现实，所以袁影岚和李安杰选择走上绝路。

　　同性恋本来就是条艰困又难以被理解的路。

　　可是……

　　爱就是爱上了，无论如何也不想放手。展昭和白玉堂非常能理解两人的那份感情。只是他们都不认同两人殉情的做法。

　　如同白玉堂所说的，用死升华爱，不过就是种逃避的借口罢了。

　　闭上眼，合手拜了拜，不管是不是真有人死在这儿，还是悼念着那份背负着性命，最沉重的纯爱。

　　抬起头，白玉堂紧紧握住展昭的手，星眸流转过无可动要的信心与坚定。

　　「可是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就算有再多的困难，我们也不会逃避，能一起携手去解决，不管外界怎么看，我们都可以用自己的手找到只属于我们的幸福。」

　　展昭的另一只手坚定地放在白玉堂的肩上，闪烁着同样坚毅神情的双眸，将眼前的誓言定格成永恒。

　　＊现在＊

　　思绪从过去的记忆中回过神来，白玉堂扬起浅浅的微笑。

　　两人从定情到现在三年多，与袁影岚和李安杰是一样的，只是两组人马选择的路大相径庭。

　　永不放弃、永远相信彼此，无论发生什么事就是一起向前走，即使背道而行，也是将那份心意紧紧连系着，过去的羁绊是支撑着两人的重要力量，坚信跨越过困难后，能一同品尝只属于两人的幸福。

　　这才是属于白玉堂和展昭间独特的纯爱。

　　『我一直在最初的殉情处爱你。』这是展昭传的那封简讯所隐藏的内涵。

　　「我很自私的，我可不要你只在心中爱我。」他要的是展昭的一切。白玉堂俯身在展昭额间轻轻印下一吻。「好好睡吧，今天我会一直陪你的，晚安。」

　　熟睡中的展昭，似乎也悄悄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