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蒲集》御茶之水

30、药与毒

　　药能治病，良药虽苦口，却对人有利。
　　毒可伤人，剧毒裹蜜糖，杀人于无形。
　　但有时候，虎狼医误下猛药，能催伤成毒，甚猛于毒。
　　而有些偏僻病，需敢下些毒，才能以毒攻毒，否极泰来。
　　若是谈积累，日服砒霜，可防毒害，但终有一日扛不住，自己先毒杀了自己。
　　换成每添补药，看似健体，但超过所需便是祸，引发大病或更甚，未曾长健转长衰。
　　看起来只是量变与质变的问题，其实，也要问问给予的人是何心，更要问问服下的人自己。
　　药与毒，本是一体，转变只在一念之间。是救人于危难之际，还是无微不至中遍藏危机，都要看人。
　　人为何物？情之所存也。
　　佛家说人生八苦。八苦可分为二类：一是生、老、病、死，为人生自然之苦；二是忧悲恼、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为人心所欲之苦。七苦俱全，归结为“五蕴盛”，五蕴为色、受、想、行、识，内含一生全部爱恋与追求，以此为苦，即说明人之存在，本身为苦。如是，生而为人，有情皆苦。
　　不懂礼佛，却极喜爱漫画《华札》，只因那一句“有情皆孽，无情太苦。”
　　佛说“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但并非谁都皆可抛下这场浮生幻梦，内心明知眼下所见身心所在全是一场游戏的边角，早于存在之前便已心生倦怠乏味无趣冷可彻骨，却也闲极无聊，干脆扮上个角色，参与一出悲欢离合，至于扮的是生旦净末，又是否踩得准锣声鼓点，都不算些什么。
　　虽然心知肚明，又可神游物外，但既然浮生泡影所系之身存在于此，便不得离，于是，打发时间罢了。
　　当然，也可以说，此身亦是泡影，何必在意，那么，也何谈借助此身之经历来修心呢？心也同样是泡影一团，是我非我，是佛非佛，皮之不存，毛将安附，都是难以形容定义为存在的存在，又何谈以谁修谁，谁又依附于谁，至于体验，也不过是一出过了，又是一出罢了。
　　在一出又一出的起承转合之中，能品味出的泡影的味道，就是欲的味道。
　　是药，也是毒。
　　情爱，羡慕，钦佩，敬仰……发人向上者，为药。
　　埋怨，憎恶，嫉妒，忌恨……堕入泥沼者，为毒。
　　人心复杂，一念翻覆，想划分，又不能如此浅显划分。
　　爱可生恨，羡可转妒，亲可间疏，信可遭忌……以为是美好的，以为是美好着，却能翻手为云覆手雨，眼中宝如意珠顷刻间也万劫不复。
　　反之，厌生两绝，妒生拼搏，恨生挣脱，恼生明澈……明明是心头上的蛇刀伤淌的毒，强放下放不下只会生心魔，那就统统吞服了，却因服着服着，从旧我里生生的长出了个新我。
　　浮生蝶梦，万事蛇足，人心变化，瞬息而已，是药是毒，谁能说得清楚？戏台上好戏连台，有人成，有人败，有人一蹶不振，有人东山再起，因人而异，因人而已。
　　服药可为服毒，服毒可为服药，能起作用者，人心而已。倘不在意，药毒两忘，戏中曲折又怎会有影响，怎会受影响呢？
　　明明知道明明知晓，药与毒，不过可有可无之间，却是锣鼓不停连台翻唱，戏，总是要唱下去的。一时为观众一时为戏子，二者既无别，那么，何不让戏，更热闹些。
　　于是擦了珠粉点了丹唇勾画了眉眼，服装一变水袖一甩，又是我上场。空气中从胸怀里掏出的那个手势，捧着的是医毒害药还是医药害毒都无妨，虽看不见也演的出，不过是摘取一颗跳动的心，将真实的虚幻，奉献这满堂。
　　——今日也把这不存在的药与毒，合着那眼中泪心头血，带笑甘心服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