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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最好的时光 ...

  •   孟旖放觉得这个夜晚是他人生当中行走最快的一个夜晚。
      他一面抱着怀里的林北声,一面祈祷时间流淌慢些,再慢些,心里充斥一种即将“得而复失”的无可奈何之感。

      听见林北声在浴室里洗澡的声音,他想起以前的自己最喜欢在这个时候跳进去亲他,运气好的话,不单能尝到一嘴的牙膏沫,还有额外收获。
      孟旖放的眼睛布着血丝,还有些肿。看见林北声走出浴室,掩着情绪地问,“早餐吃点什么?”
      “不饿。”掀开窗帘往外看去,一脸的若有所思。
      “你说他单方面中断了和你的联系,你怎么就知道他是回了国?”口吻不客气,声音依旧带着点愤懑,“没准这会儿正在哪个洋妞的床上。”
      林北声不假思索,张口就答,“沈措不会的。”
      “这么肯定?”
      林北声头也不回,“嗯。”
      沉默片刻,孟旖放摇了摇头,“刚才我打电话给了一个朋友,那人跟谭帅挺熟,说这会儿沈措在央视综合大楼里录节目。”
      凝视窗外的人返身就要走。
      还没迈出门口,忽又回过头,眼神特别恳切地说,“旖放,算我求你。”
      “你……”孟旖放刹那感到被一只无形之手揪紧了心脏,难以言喻的心疼与愤怒之感。他当然听得懂林北声的言下之意,不就是希望自己别和沈措过不去么?!可是,他居然开口用了个“求”字。
      无论在孟仲良面前多么顺从谦恭,在他孟旖放面前的林北声永远都是占尽优势的甲方。
      这么一个蛮不讲理的林北声,居然开口用了个“求”字。
      为了那个似乎也不怎么把他放于心上的男人。
      “你他妈少把自己当回事儿!”孟旖放浑身都在颤,眼眶通红,似为怒火烧灼出血。他大吼道,“明星、模特、主持人,我孟旖放要什么人没有?犯得上为了你林北声作奸犯科?!”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挨了对方一呛丝毫不恼,蓦然展开一个特艳特逼人的笑,看似心情很好地就要开门离开。手刚刚握上门把,突然肩头被用力一扳——刚一被迫转身,嘴唇就被狠狠堵了上。
      坚硬的牙齿撞上嘴唇,磕碰出腥甜的血。孟旖放一面凶狠地掰着林北声细削的下颌,仿佛要将它捏断;一面不断将舌头深入对方口中,狂热而迷恋地吮吸舔吻他的一切。
      如果不是林北声一直在抵触反抗,他能把两个人全吻窒息了。
      好不容易彼此分开,两个人的唇瓣都破了,清清楚楚的瘀血痕迹。
      “滚你妈……”孟旖放鼓着眼睛,气喘吁吁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仍感一肚子的脏话翻滚于肺腑,期待破口而出。即使身为恋人,他也从未粉饰过林北声的自私与冷漠,这事儿换作以前,他不乐意了,能立马挥拳上来。可孟旖放很快失望地发现,对方回视自己的眼神平静坦然,全无分毫尖锐。他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承认,那些和寒冷阴霾相关的情绪已经被人从这双清澈眼睛里彻底驱散干净了。
      被沈措。
      他望着他的脸良久,最后无可奈何地说,“北声,你变了。”
      “三十而立,”林北声抬起手背擦了擦嘴唇,面上淡淡浮现一笑,“人总不能越活越回去。”

      ※ ※ ※

      开车载着沈措和林北声一起回家——果不其然,这小子是孟旖放送来的。
      我从后视镜里看见林北声侧头枕靠在沈措肩上,眼眸轻阖,软软的刘海搭于雪白额头,玫瑰色的唇角上有个挺显的血痕,已经结了痂,看上去像是牙齿咬的。
      他眯了一会儿,突然睁开眼,说,“手术的事为什么要瞒我?”
      伸手抚摩起林北声的侧脸,沈措说:“我在床头留下了纸条,告诉你我会回国。”
      “我没看到。我把家翻遍了,也没看到。”
      “大概是Sophie整理房间时收走了。”
      “我问过Sophie,她说没有看见你留下的讯息。”
      “那就是被风收走了。”从那饱含笑意的嗓音里我听出了他在鬼扯,我猜林北声也听出了——那张挺白挺好看的脸明显绷了起来,倒也没有发作。
      “这个手术风险很大,是不是?”
      “这个我没太在意,我只关心,什么时候可以正常性生活。”停了停,又说,“医生告诉我,术后至少两个月不能剧烈运动。”沈措俯下脸看了一眼林北声,笑,“忍得了吗?”
      “忍不了。”
      “我忘记了,我们的林秘书还是很有市场的。”手指滑下他的脸颊,擦上他的唇,拇指在他破损的唇角上轻轻揉着,“我批准你可以偶尔红杏出墙,排遣一下‘守活寡’的寂寞。”
      “一个月。”眉头微蹙,照旧不开心地板着脸,“一个月以后,我做。”
      那忧君心切的小媳妇样儿,还真挺我见犹怜的温婉。我一时于心不忍,不禁开口伸张正义,回了回头对沈措说,“幸而人家孟旖放拾金不昧物归原主,你也别太大方了。”
      沈措垂下眼眸,嘴唇落在情人的眼睫上。两个人也不亲吻,就这么鼻尖互相擦蹭逗弄,车内温度水涨船高。
      “话先撩在前头,你们这会儿车震都行,就当没我这个人。”实在看不下去的我嚷出一声,“但是回家以后就得注意影响,家里可有未成年少女。”
      搂着怀里的人,沈措大笑,“老夫老妻了,一时半刻还忍得了。”

      回到家里,我向谭歌介绍林北声说是他爸的弟弟。那丫头上下朝他一打量,居然还挺欣喜地说,“原来你就是林北声啊。”
      “怎么了?”
      “因为你有时会寄画到家里啊,爸爸一直说你画得很好,可是谭帅好像不喜欢你。”谭歌一指我的鼻梁,揭发我说,“他说鬼画得都比你好看!”
      “没关系。”林北声侧过脸瞟了我一眼,说,“我也不喜欢他。”

      我发现我这女儿果真天生喜好男色,家里沙发也不止一张,可她一屁股就坐在沈措和林北声中间。左拉右扯,问东问西,喜上眉梢的模样,浑然不觉自己如鹊桥般碍眼,如灯泡般闪亮。
      沈措与林北声对视一眼后,起身走向了钢琴。
      纵然我是外行,也知道这首曲子难得不行。沈措对待它的表情比往常更认真了些,序奏时节奏舒缓,听着格外沉抑庄严,而后速度逐渐加快。琴键上的修长手指像是踩踏着疯狂的旋律在跳舞,成片的八度大跳令人叹为观止。
      谭歌完全陷入了张口结舌的沉迷之中,愣神好久,忽而作了个喊话的手势——那个瞬间我突然怀疑,这闺女没准儿真是我亲生的。她涨红着脸颊喊道:“沈措,我爱你!”
      沈措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回了个口型:你太小。
      全曲由缓入快,又由快入缓,最后结束于纷闹的高[]潮声中。
      沈措走了过来,倾下身子半跪于地,仰起脸对谭歌说,“你也可以试试看。”
      “我啊?”谭歌乍呼呼地叫了一声,随即一副要把辫子晃散的样子连连摇头,“不行的,不行的,这个好难的!”
      “不用刻意在八度上追求原速,试试弹出自己的感觉。”
      “可我还是会手忙脚乱的啊,你是我喜欢的人哎,我怎么能在你面前丑态百出呢?”她俯下脸,眼巴巴地望着半跪于身前的英俊男人,撅起嘴,又使劲摇了摇头。
      “没关系,”沈措微眯眼眸地笑了,温煦温度的眼神更饱含电力,“我可以躲在厨房,只听你的琴声就好。”
      在沈措近乎蛊惑似的目光和鼓励下,谭歌还是坐在了钢琴前。

      “这首曲子她至少弹十分钟以上,我们可以抓紧时间亲热一下。”林北声尚未给予反应,就被沈措拽着手腕拉去了厨房。
      响动不算大,除了灶台微微发出摇晃的震动声,以及他们似乎打翻了帮佣阿姨还未收拾的不锈钢淘米篮。
      非礼勿听,我也不想隔墙有耳,但越是忍耐不去注意,那撩人热血沸腾的声音越是一阵阵传入我的耳廓。我禁不住翻眼儿,突然又想起了家里的未成年少女——幸而谭歌还在聚精会神地演奏钢琴,的确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手忙脚乱大汗淋漓,哪里还顾得上周遭的一些异声。

      沈措花九分钟演奏完的曲目,谭歌用了近一刻钟。
      乐音停止的时候,那丫头长长吁了一口气。一回头,沈措正从厨房的拉门后走出来。
      “你听了吗?是不是很糟糕?”额头沁着汗珠,脸颊更染了一层红,谭歌摁下琴盖跑向沈措,“弹这首曲子像打仗,热死我了!”眼眸一瞥,忽而发现了男人的拇指正在流血,“呀!你的手指怎么了?!”
      接连虎口处的拇指骨节上有一些令人生疑的伤口,准确的说,该是齿痕。印记又深又显,渗出了血丝。
      “猫咬的。”
      “家里养猫了吗?”
      “野猫,挺漂亮一只,”沈措笑,“咬完就跳窗走了。”
      林北声也走了出来,已经结痂的唇角伤口又破了,漂亮薄唇下还有一些看似非常古怪的浅红色指痕。谭歌看了看浮了一脸彤云的林北声,忽而撅嘴沉脸,满面怀疑地问向沈措,“你刚才真的有听我弹琴吗?”
      “当然。”沈措面色无改,平静地说,“第一部分的颤音乐段,右手34指与拇指的配合不够连贯。很多地方左手旋律都盖过了右手,尤其是第25小节之后,倚音有些拖沓,致使曲子慢了半拍不止。”稍事一停,他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这些练练就会好的。”
      “好吧,你听了。”原还因遭受欺骗而显得气鼓鼓的谭歌一刹憋了下去,“这首曲子太变态了!我还是先弹别的吧。”
      待小丫头又坐上了琴凳,我走到沈措身边,对着走路姿势稍显怪异的林北声狎昵一笑,“欸,野猫!腰扭了?”见他没搭理我,我又问出一声,“扭得还特滋味?特舒服?”
      沈措笑着挥手往我肚子上砸了下,“你别逗他了。”而林北声则阴着脸甩了我个眼白,说了声“我去洗澡”就上了楼。
      调转方向,又笑,“后入式?”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略一点头,“空间所限。”
      “唷!‘曲有误周郎顾’嘛!”谭歌换了一首肖邦的圆舞曲,明显得心应手得多,她一边演奏一边朝我俩投来甜美笑脸,“看来你们的‘小别胜新婚’还不够激烈,你运动下半身的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听小丫头弹琴?”
      “没听。”五指拈着玻璃杯,一抬下颌喝了一口。沈措视线向前,对满眼花痴望着他的谭歌报以迷人微笑。然后他偏了偏头,朝我附耳低声,“那曲子很难,第一次弹的人都这样。”

      虽然客房多得能养耗子,但怎么也不忍心棒打鸳鸯,让沈林二人分房而睡。
      估摸凌晨一两点钟的时候,爬起来上厕所的我忽而听见了一点怪声。
      摸黑下楼,冲临窗而坐的一个人影问出一声,“谁?”
      那人闻声回头,居然是林北声。
      他看见我靠近,抬手抹了一把眼睛。漏过窗帘的月光往死里迷离,以致我没看清他眼睛是否红得赛过兔子,但我可以确定,他在哭。
      “大半夜的,你一个人躲这儿哭什么?”我不禁翻白眼:这都什么柔软的情操啊,沈措你矫枉过正了吧?!
      “他……他……”他起身望着我,身子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他……胃疼得好像很厉害……”

      二话不说冲进沈措的卧室。
      他一手扶着床沿跪在地板上,一手抱着胃部,看上去非常痛苦。听见我跨入房门的声音,颇显艰难地动了动嘴唇,“谭帅……”
      杵于一旁的林北声愣愣睁大眼睛,一副早已魂灵出窍的模样——如果不是念在他几经家人离世或离弃而一度精神失常,我真能动手揍他!
      我跪下身将沈措搂进怀里,回头冲他破口大嚷:“你他妈还愣着干什么,叫急救车啊!”

      沈措接受手术的时候,林北声就在病房里看电视——那个财经访谈节目提前播出了。

      ——应该很多人和你说过这样的话吧,你实在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绝非奉承,即使只是这样坐着面对面和你谈话,也能感受到一种令人陶醉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今天确实喷了香水。

      “林北声,你是不是公务员出身啊?”我走进病房,忍不住朝离电视机很近距离站着的男人责怪出声,“这点应变能力都没有!敢情公务员考试考得都是床上功夫?”
      这时候的林北声已经不是那晚上哭红眼的兔子了,他回过脸来狠狠瞪我,一脸兽类的凶相。

      ——摄影机在哪里?
      ——那儿。女主持朝一个地方指了指。
      ——推个特写好吗?
      镜头拉得很近,男人的英俊面庞与深情眼眸都被放大。
      ——每次戴上戒指前我所想的都是一生一世,可惜前两次,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未能如愿。

      林北声从和我的愤然对视中又掉回过头,他微微睁大眼睛看着电视里的那个英俊男人。
      这个特写推得妙极——他正与自己的情人四眸相视,讲着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但我相信,这次会有所不同。

      显然是恋人对于“一生一世”的许诺让他不再因手术的成败而惊惶不安。我发现林北声带起了一抹美到能催情的微笑,隔着电视显示屏,伸手抚摸上了沈措的面颊。

      邱岑歌坐飞机回了北京,林北声比我还殷勤地跑去接了机。
      而我坐在沈措的病床前,像二十年前那样,百感交集地望着他。
      面色苍白失血,神容非常疲倦,我想术后的彻底恢复怕是得要上一年半载。
      “最近我一直想起我们年轻的时候,”永远无法让人省心的谭歌,箭在弦上的诸多项目面临搁置的危险,我向他说出一直埋藏心底的担忧与不甘,“我感到现在的自己已经老了,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
      沈措笑着看了我一眼,仰头后靠阖起眼眸。
      时光好像回溯了。他的侧颜依然是我们初识之时那般漂亮,宛若雕塑。
      “笨蛋。”他说,“这才是我们最好的时光。”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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