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人歌》楼新开

8、明月纷纷照九州

　　苏婷儿自顾自快步在前头走着，时时留心不到脚下的小碎石，踉跄一下，仿佛有心烦意乱的事。一路上不时能够遇见形色匆匆的侍卫们，但对着苏婷儿却是恭敬有礼。
　　俩人低头快走，不多时，安璃已经能看到掖庭宫的大门，她稍微忐忑一下，难道苏婷儿竟然能住在掖庭之外么？她分明并不是嫔妃啊。
　　安璃心里一阵一阵的疑惑，眼见就要出了掖庭宫门，跟着苏婷儿往旁边的小道一拐，这才明白原来别有洞天。她有些好奇，可再怎么迟钝也知道此时绝对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只能勉强将满腹的疑问咽下去。
　　苏婷儿在掖庭宫有一栋独门独院的小院子，并不算大，但却是绝对是帝宫中的独一份。安璃见前面两盏灯笼，隐隐约约还闪着红光，心中安稳些许，脚步也雀跃起来。
　　苏婷儿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居然带着丝跃跃欲试，沉重的心里倏然轻松下来。

　　苏婷儿带着安璃进了自己的小院子，安璃见这里清静悠然，半分不似身处宫中，又惊又羡。苏婷儿带她进了自己的卧房中，将自己平时闲歇时的小榻收拾出来，又递个暖炉过去，道：“你暂且在这睡一晚，明早自回尚衣局去，我自会帮你遮掩。”话说完，不待安璃称谢，掀帘子自己到了内室中。
　　安璃瘪了瘪嘴，哼了一声，但却也知道她不过是外冷心热而已，嘴里小声嘟囔着：“冰块脸，难道笑一下会死么？”

　　安璃收拾收拾躺下，正是到了渴睡的时辰，腹中不空，被窝还算暖和，一闭眼就睡了过去，竟是一夜好眠。
　　安璃睡得昏天黑地，却不知宫中已经乱成一团，不过三更时分，苏婷儿已经听见院外的北衙禁军的搜查之声，不过半晌，轻敲院门的声音就传进来。苏婷儿本就没有睡意，立时就换好衣服，悄悄开门，却见宦官头领马文忠站在门外，身后跟着几个冻得打颤的小黄门，欠欠身道：“苏姑姑，大家有诏，跟咱家来吧。”
　　苏婷儿脸色不动，福福身，轻道：“麻烦公公。”
　　说罢便跟在马文忠后，出掖庭，去往太初殿。太初殿本是皇后的寝宫，先皇后与皇上感情甚笃，但先皇后体弱，只留下太子陆焱与三公主陆雨晴，便在前年匆匆离世。于是太初殿便空了出来，太子年纪已长，现居东宫中，深得圣眷，而三公主则由淑妃抚养，也是皇帝的掌上明珠。苏婷儿自进宫便是太初殿的大侍女，皇帝更是对她信任有加，每每想起先皇后时，往往便召了苏婷儿去，听她说些先皇后以前的事来听。

　　早就有小黄门在前头带路，马文忠低声和苏婷儿闲谈些无关紧要的事，苏婷儿随口应着，不失礼数也不好奇为什么大半夜皇上宣召。分花拂柳，带路的小黄门尽抄近道，可见是急事。苏婷儿带上一分诧异，看看马文忠，他皱起满马脸的菊花，笑着说：“苏姑姑，今晚大家宿在了贵妃的永宁宫中，咱可得快点儿。”
　　苏婷儿略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问道：“可是宿在了那个新晋的贵人那里？”
　　马文忠轻扫她一眼，越发将自己本算高大的身子弓成罗锅一般，满脸的笑容，赞道：“苏姑姑好聪慧，难怪大家一直对您赞不绝口。”
　　苏婷儿微摆摆头，道：“总管大人实在是谬赞了，大家不过是因着对先皇后的深情，又体恤我们这些下人罢了。奴哪里当得起您的夸赞？”
　　马文忠微笑不语，苏婷儿也不再搭话，心里只是盘算着，皇帝到底实在哪位贵人那里？今夜过后，谁能一夜登天？

　　离得老远就看见永宁宫中的灯火辉煌，北衙禁军的指挥使郝艺衣着不整跪在宫外，也不只是冻得还是怕的，抖成筛子一般。
　　马文忠拂尘一扫，将请苏婷儿先进去，苏婷儿也乐得清静，便目不斜视，由小黄门带路。隐约听见郝艺连哭带说，想是拉住了马文忠的裤腿，正苦苦哀求。
　　苏婷儿轻声问身边的小黄门道：“小公公，皇上今日幸了哪个贵人？”
　　小黄门不过十四五上下，声音听上去便如女孩一般，道：“皇上是到了孟婕妤的屋里。”
　　苏婷儿答应了一声，低头在心中默默回想孟云在裁玉宫中的为人处事和家世背景，不过几步路就已经心思百转，利弊便权衡了好几遭。
　　寒冬腊月，到了夜晚越发寒冷，月色清如水，明日必定是罕见的好天气。苏婷儿心中一宽，小黄门已经到了门外，几位太医院的医正与医女站在一起，小黄门与侍卫交谈几句，便示意苏婷儿进去。
　　苏婷儿深一口气，屏住呼息，推门而入，却见贵妃娘娘泪流满面还不敢出声，哭的半软倒在宫女怀里，皇帝背着手却是在里间站着，榻上躺着孟云，一头如云乌丝散乱贴在额上，脸色惨白，屋里燃着龙涎香却隐隐有丝淡淡的血腥。
　　苏婷儿在门外福了一福，皇帝不待她说话，柔声道：“婷儿，你瞧，这大半夜又把你闹起来了。哎。”
　　苏婷儿先倒了杯热水，送到皇帝手中，轻声道：“大家，先喝口热水吧，晚上喝茶伤身。”
　　皇帝接过水来，坐在床塌一旁的椅子上，揉揉自己的额头，显是十分疲累，道：“你让贵妃回去吧，她又在这熬什么劲？”
　　苏婷儿领命，附耳对贵妃说了几句，她果真乖乖听话，不过片刻，屋中已经走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