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人歌》楼新开

16、心折此时无一寸

　　皇城之中，瑞雪纷纷扬扬飘洒而下，不过半日便是银装素裹。翌日为辞灶之日，金碧王朝自此日起便正式入了年节，皇帝大臣无需上朝议事，若有急事入宣政殿。宫妃皇子则皆休沐更衣，入太后的中侍奉祈福。
　　许是数日不虞，今日一朝放松不免失了节制，闹到半夜才沉沉睡去。沈照初承雨露，不免又痛又累，饶是她性子坚韧，后半夜也战战兢兢不敢睡去，只守在皇帝旁边不敢妄动，百般委屈默默垂泪。
　　承元帝醒来时，入眼的便是眼睛又红又肿，畏畏缩缩在一旁的沈美人。承元帝有些苦笑不得，将她揽过来收在怀里，问：“小可怜，瞧瞧你哭的样子，眼睛红的倒赶上御花园里的长毛兔了。”沈照哎呦一声，表情些许狰狞，承元帝不明所以，分明没有压到她。沈照哭丧着脸道：“大家恕臣妾失仪，臣妾落枕了。”承元帝见她硬着脖颈，伏在自己的胸前一动不敢动，声音闷闷的传出来，带着点儿哭声，憋不住哈哈大笑：“照儿，在朕面前落枕，你倒是这宫中的第一人呀。”沈照更加委屈，又羞又臊急怒上来索性埋在他胸前，把寝衣做了自己的帕子，哭的几乎喘不上气：“大家怎么欺负人，还笑话我，要是让旁人知道了，我羞也羞死了，不要活了。”
　　陆渊闷笑不已，哄了她半日，才起身沐浴更衣，又怜沈照辛苦，特免了她今日的朝拜觐见，对外只称病了。
　　沈照在床上躺了半日，莺儿在旁伺候按摩了一会儿，在起身时脖颈已经大好，外人是看不出的。沈照心里有事，睡不安稳，见天色近晌午了，勉强起身到小厨房又做了几道菜，派吕姑姑亲自给孟云送过去，她自己懒怠吃饭，心里又烦乱，在院子里走了几步，便坐在案前准备端端正正的临几个大字。
　　一会儿，吕姑姑便满脸喜色地回来，原来她去的正好，陆渊正在孟云阁中用膳，便特特命她回来请沈照过去，沈照满脸不耐，外头天寒地冻，实在不想去搀和一脚。事到临头也无法可施，简简单单穿了件大氅，蹬着皮短靴过去。出门才知道承元帝怕她又累着，特命人抬了自己的简辇过来接她，虽不算逾制也是天大的荣宠，难怪吕姑姑一向冷静的人竟有些失态。
　　沈照先赏了抬辇的几个小内侍，才坐了辇往孟云的栖梧院中去。

　　倚在门口的红菱远远的迎出来，福了福身，扶着沈照往里走：“沈美人小心脚下，您如今金贵着呢，要是磕了碰了，官家可是痛在心里。难为您昨夜劳累着，今日还惦记着我家主子，巴巴得送了饭菜，果真是姐妹情深呢。”
　　沈照诧异的抬眼看她，这番夹枪带棒，小里小气的话被红菱这个孟云的贴身人说出来就得另思量，她淡淡的说道：“我与云妹妹情谊自然是深重。”红菱脸色带丝不屑，料定她不敢发作，昨夜轮到她侍寝，难道不是承了自家娘娘的恩荫，如今怎么又敢翻脸不认人。
　　“皇上，沈姐姐来了。”孟云依旧倚坐在床上，她发色黑中带些淡黄，简单拢在脑后，又溜出不服帖的几绺，更显得人柔媚。陆渊靠她坐着，握着她的手，见沈照进来行礼，忙扶住她免礼，一边在耳侧轻轻调笑道：“看你的落枕倒是见好呀。”
　　沈照涨红了脸，轻瞥他一眼，轻轻拧了陆渊一下，一转身越过他对着孟云道：“妹妹今日身子可好？”
　　“难为姐姐惦记着，今日身上的伤倒有些发痒，想是要结痂了，就是实在痒得很。”孟云含笑道。
　　沈照在床下坐了，也不睬陆渊只拉着孟云一个劲儿说话，陆渊哈哈一笑，又坐过去，小心地揽过孟云，一手轻抚她的头发，另一手捏着她的手玩儿。
　　“照儿，你的手艺倒好，做的菜十分新奇。”陆渊难得半日闲，半闭着眼享受暖玉温香。孟云接道：“大家说的是，如今这京中的女孩儿家多习些词赋，似沈姐姐这般熟习中馈之术的倒少见的很。”沈照顽劣的眨眨眼笑道：“臣妾小门小户，自然比不上京中的闺秀，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臣妾幼时顽皮，父亲每日里愁眉不展，怕臣妾这等性情，若是嫁出去反被休回来如何是好，便请了师傅教导厨艺，指望臣妾洗手作羹汤讨得公婆夫家的欢心。要是哪一日人老珠黄被丈夫嫌弃了，也要让他离不了我的手艺，怎么也休不成。如今看来父亲果真是多虑的，臣妾嫁给了皇上，若是哪一日皇上看累了看嫌了，想休也休不成。”
　　孟云笑的打跌：“沈姐姐真是说笑了，你如此的品貌性情，怎么会有人不爱呢？便是皇上又怎么会嫌弃？”
　　陆渊忍住笑道：“我看么，你父亲想的倒是周到。指不定哪一日，我要是嫌弃了你，也不休你，只打发到尚膳局去，日日给我做羹汤。”
　　沈照红了脸嗔道：“大家，我就这么招人嫌弃么？”
　　孟云接道：“大家你哪一日要是嫌弃了姐姐，就冲她这手艺，我也就跟着去了。”
　　陆渊哈哈笑道：“照儿，听见没，你这手艺可是勾走了我的婕妤呢。”
　　沈照淡笑不语，孟云嘴快：“大家你有的是婕妤，我可只有一个沈姐姐，这期间的轻重云儿可是衡量的清楚呢。”
　　陆渊脸色一变，对着沈照正色道：“朕今日算是看明白了，怪不得朕尝着你今日的菜略酸，本以为是因你祖籍晋南，却原来是云儿背着我们吃多了醋。”
　　沈照也随着陆渊的话头，附和道：“是呢，臣妾也闻着今日栖梧院中有股子酸味，连庭前的白梅也催开了。”
　　孟云受了这俩人的揶揄，又羞又愤只能连嗔带笑，撒痴耍赖。
　　陆渊陪着俩人说了半晌闲话，马文忠便来催他：“大家，张太傅与右相大人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陆渊伸个懒腰，从床上下来，沈照替他整理身上的便袍和大氅，孟云脸色有些愀然，陆渊看见了劝道：“云儿先歇着，觉着闷了就和照儿说说话，我明儿再来瞧你。”孟云闷闷的点点头，沈照俯身替陆渊掸掸身上沾的猫毛，陆渊握握她的手道：“今日辞灶日，讨个彩头，都别忘了吃糖瓜。”
　　孟云下不了床，沈照将陆渊送出门去，果然见门口站着两个紫袍金鱼袋的大臣，一个年过半百，另一个则器宇轩昂，沈照一阵心跳如鼓，慌忙低下头，耳边听见俩人向皇帝躬身问安。直到三人渐渐走远，她才敢抬起头来远远望去，心里百味杂陈。
　　耳边听见红绫的笑声：“沈美人，官家已然走远了，您就别依依不舍了。您这个样子，看在我们这些下人眼里，也怜惜的紧呢。
　　沈照猛的回头盯她一眼，见她肤色略黑却也算得上俏丽，只是略小的眼梢却带恶意，被沈照瞪得怯了气，后退半步也冷了脸色。

作者有话说

　　更了更了 虽然不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