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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蒹葭倚玉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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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已经煎上,陆渄唤过几个宫女在旁边帮持向晚,又见天色渐明,衣裳也不耐换就上朝去。
这一夜宫中纷乱,耳目众多的大臣们早就得知消息,禁军指挥使郝艺渎职被当场革职,已经押到刑部大牢中,宫中流出来的讯息是皇帝震怒已然决意一个不留。各位大臣自然战战兢兢,尤其是京畿一众武官,各个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含元殿中安静肃穆,陆渄本就是个闲官,仗着皇帝的疼爱,官服都没换,躲在百官中乐的清净。承元帝一夜未睡,头疼欲裂,脸色极为不好,倦倦道:“众卿今日可有事禀报?”众人皆不愿触这个霉头,纷纷将笏板往袖中拢拢,垂头不语。
左相虞仲文照例跨上一步,将山西持续白日的大旱灾的赈灾情况一板一眼细细道来,他本性刚直不阿,心中只有百姓,时时对皇帝不假辞色据理力争,众臣皆以为在虞相心中,皇上也不过就是运气好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而已。
所幸皇帝宽宏大量,对他的不敬也往往一笑置之,有时虞仲文当庭犯上,承元帝一时怒不可遏,但被推出午门之外了照样又押回来,但虞仲文却连脸色也未曾一变,众人皆叹为观之。
承元帝一见虞仲文又开始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心中一沉,缓缓开口道:“既然形势如此,便着虞相去山西灾区看看吧。事不宜迟,虞相,回府准备准备吧。”
虞仲文骤然被打断,有些茫然的看看,他纷明说的是山西的震灾治理卓有成效,近日几场大雪来年收成有望,为什么又派自己去?他刚要开口,身旁的太傅狠狠踩了他一脚,虞仲文一踉跄差点跌出去,他小声喊出来,恼怒地回头道:“张太傅,你有何事?”
张太傅面不改色,眉毛微翘,身上齐齐整整像连裤脚都不曾动过,俊秀无匹的脸上满是无辜的神色,虞仲文恨恨的回过头去,皇帝已经趁机道:“众卿无事便退朝吧。”话还没落下,承元帝急急走下皇座背景犹似落荒而逃。
众臣子纷纷放下心来,都冲着太傅拱拱手,谢过他的救命之恩。张若弛淡淡的笑笑,若无其事地背着手下朝。
承元帝坐在御撵上扶着头小憩一会儿,马文忠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家是回寝宫休息还是……”承元帝略一思索问道:“孟婕妤怎么样了?”
马文忠道:“刚刚苏姑姑传来消息说已经醒过一次,医正说只要好好休息便没大碍。”
承元帝点点头指指寝宫宣政殿的方向,又突然睁开眼道:“陆渄今日是穿着常服上朝么?把他给我叫过来。”
马文忠道:“大家今日太过劳累,渄王爷的事不如明天再说。”
承元帝摇摇头,微怒道:“不行,把他给我叫过来。”
“太傅,留步。”陆渄一个闪步窜到张若弛的面前,笑眯眯的道:“太傅今日可有空闲,不妨到学生处盘桓片刻可好?”
张若弛正低头慢慢走着,抬头就看见这个年近弱冠都还经常被皇上抓住强留在崇文殿里学些礼仪规矩的问题学生,他悠悠开口道:“最近可是好久都没有在崇文殿里看到渄王爷了。”
陆渄脸皮厚,对这等层次的讽刺根本就不放在眼里,继续道:“对啊,与太傅大人好久不见,十分想念啊,不如跟学生走一遭?”
张若弛不过而立之年,却已经官拜一品太傅,文章锦绣倜傥风流,诗书礼艺无所不通,于岐黄之术更堪称精通。陆渄如今便是想着将太傅诓了去替沈七夕瞧病,他肆意惯了,自然不觉得让堂堂太傅替一个小宫女诊病有多么失礼。
张若弛挑眉看看他,似笑非笑曼声道:“渄王爷这是有事相求?算了,左右无事,跟你去一趟又何妨?”
陆渄被戳中心事,倒也不尴尬,忝道:“太傅,我那里有个小宫女,吹了半夜的冷风,又让人折断了手臂,如今昏迷不醒,我想着这天下中除了太傅大人还有谁有这等医术救她,就是找遍太医院也办不到啊。”
张若弛对他的拙劣的奉承话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不过他倒是对这位能引得这位享尽恩宠的王爷低声下去地来请自己的人很好奇。待见到这个昏迷在床上的女子时,张若弛长叹一口气,原来这般,有这样的佳丽,那小子倒是不会吃亏。
徐向晚正将上好的汾酒沾湿手帕擦拭沈七夕的额头,回头望见张若弛和陆渄,顿时手足无措,僵立在一旁。原来这女子竟是天性害羞,陆渄心中有些好笑,大家闺秀也见过不少了,谁能有她这么怕生。张若弛摸摸沈七夕的断臂,略显惊讶的看看旁边的向晚道:“这可是你包扎的?倒是有些好手艺。”
徐向晚脖子都红了,讷讷的说不出话。张若弛笑笑,低头专心诊脉,又让人把之前的药方拿来,自己细细涂改过,君臣辅佐添添增增,才交给小安子道:“重新煎过吧,这几日好好照料便没什么大碍。”回头又问道:“渄王爷是从哪里找来这些个宝贝?倒是不俗。”
陆渄有些得意洋洋:“昨晚从傅云礼手下抢过来的,那个死胖子偏要捉她当替罪羊。”
张若弛道:“你倒也敢,若是旁人干了这事,那也脱不了刺客的嫌疑。不过这个医女看着不错,便送予我如何?”
陆渄自以为心领神会,眼神里带出点儿猥琐:“太傅原来喜欢这种?倒真是人不可貌相,品位独特的很。不过我倒奇怪了,这种青涩如未熟杏子的女子有什么吸引力?”
张若弛没好气的白他一眼,道:“你又懂些什么?作怪。”
陆渄有些不服气,门外已经有小黄门来传旨。陆渄脸色如丧考妣,倒让张若弛在旁看了笑话,小黄门谄笑着道:“渄王爷,官家有诏,宣政殿里等您呢。”
陆渄愤愤踢他一脚道:“赶紧走吧,还等什么,嫌小爷不够惨么?”
宣政殿是历来便是皇帝的寝宫,金碧王朝传世百余年来,宣政殿几次修缮,到承元帝更是金碧辉煌兼有奇珍异宝,尽显一带王朝的气度。
从小时起,陆渄便对这个冰冷又空旷的地方甚是反感,尤其里面再有个堪比老虎的兄长。陆渄小媳妇样的束手束脚的问安,跪在承元帝面前:“皇兄,渄儿给你请安。”
承元帝今日心浮气躁,看看底下缩着脑袋畏首畏尾的幼弟心头无名火起,将手边的茶杯朝他扔过去,陆渄哪里敢躲,被半凉的茶水溅了一头一脸。陆渄有些委屈,眼圈逼得通红,抬头道:“皇兄,渄儿干了什么,您倒是告诉我啊?我改还不成么?”
承元帝怒道:“你还敢说,你改,你倒改得了么?说昨晚你干什么了,今日上朝又为什么不穿官服?都二十岁的人了,还不懂事么?”
陆渄低着头心里默默腹诽,面上却规规矩矩的告饶:“皇兄,渄儿错了,饶我这一遭吧,你可为我别气坏了身子。”
承元帝见他脸色是真的关怀,怒气略平道:“饶你,这么简单么?你先说说,觉得昨晚闯宫的是谁的人?”
陆渄暗暗叫苦:“臣弟哪敢妄自揣测,不过莫不成是北部的柔然余孽?”
承元帝揉揉额头:“柔然王部大败,正与我朝乞和,又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出手?不过也有可能,柔然部中有不少强硬派。那我国中呢,你觉得最有可能是谁?”
陆渄心中盘算,慢慢问道:“禁军那边如今还没有任何线索么?”承元帝点点头,哼道:“这一群废物。”
陆渄道:“那难不成是江湖人士?南唐北陆,唐家与陆家这两个江湖中的巨擘皆与朝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皇兄不妨让人从这边入手查查。”
承元帝略缓了脸色,看他脸上还贴着茶叶渣,头发湿漉漉的,可怜兮兮的跪在那里,不时挪动跪麻的腿脚,有些发笑,挥挥手:“起来吧,跪那里不嫌丑么?”
陆渄乖乖站起来,问道:“皇兄,看你脸色不太好,把太医叫来看看吧。”
承元帝不答话,只斜眼瞅瞅他,心中盘算着,这个风流王爷平日里只知吟诗作赋斗鸡斗狗,人情练达半分不知,倒真应该送他去历练历练。陆渄听话的坐在一旁,目不斜视,心中惴惴不安,不知旁边蟠的那条龙正在盘算着把他往哪里送出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