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苏凉宸

16、转机（三）

　　对面的阁楼上，站着两道身影，一道纯白，一道鹅黄，隐在虚拢的窗棂后，静默地注视着道口所发生的一切。
　　鹅黄的女子看着个个抱着赴死之色的复国军沉默，随后笑了出来。
　　白色的身影转头，眼中带着无可奈何和疑惑望着她，眼中满满的不赞同。
　　林洛依然笑着，不用想也知道银面此刻的眉毛一定皱如蝶蛹。
　　“果然是铁骨铮铮的复国军，赴死时慷慨激昂。可惜他们不知道，既然是如丹最坚强的堡垒，要死要应该是死在千军万马的战场，怎么会血溅于如此肮脏的地方。”
　　林珞盯着跪在石地上的一道道□□的身影，缓缓说着，语气轻巧愉快，眼里却不带一丝笑意，深沉如古潭净水。
　　银面双手交叠于腰后，右手食指轻轻敲着左手背，修长白皙，如同鼓点。
　　“复国军最精锐的将领之一，自然不是贪生怕死的鼠辈之流。”低沉的声音飘荡在风中，不知道是在感慨还是自豪。
　　林洛望着刑场：“咦？看来少将军发现我们了。”
　　银面随着她的声音朝谢姜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谢姜转瞬而逝的目光，如清泉般的眼凝望着远方，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现。
　　“时辰快到了。”林洛抬头望天，虽然有太阳，却是白惨惨的颜色，厚重阴沉的乌云将原本刺眼的光遮盖，只余淡薄的光线。
　　银面没有回话，食指的频率加快。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终于，太阳运行到了预定的轨道。所有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所有的目光似乎都只汇聚在刑场端坐着的官吏身上。
　　缓缓地，仿佛是一年的光阴，又仿佛是刹那的瞬间，刑部尚书下令：“时辰到，斩立决。”
　　道口全部沉静，人们伸长脖子睁大眼屏住呼吸望着渐渐举起刀的刽子手，面带奇异的喜悦、恐惧或者是新奇。时间似乎停滞，缓慢到可以听见杂乱的风声和心跳声。
　　谢姜轻轻闭上眼，有那么一瞬，似乎望向了阁楼，那道光快如闪电切向银面。场上跪着的其他战士也全部闭上眼，心情澎湃又悲壮，怀着忐忑和决然。
　　等待的那一刻，谢姜许下最后一个要求：将军，如果谢姜的魂魄消散，请将它洒向天地。如此，谢姜才能看见如丹光复，才能看到将军所向披靡。
　　银面的在刽子手举刀时食指陡然停住，紧紧地勾起扣在手背上。他的背直如松柏，所有的关节都僵直，呼吸也因此加快。
　　林珞也注视着刽子手的动作，右手渐渐探向身侧的锦囊。
　　千钧一发的时刻，静默的巷口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一道雄厚的声音冲破层层人群直击耳膜，划开凛冽的的空气。
　　“圣旨到——”
　　原本安静的人群因这句话全部惶恐地跪下，层层叠叠的人头低下去，怀着敬畏与诧异，恭敬地如同低头的鸭子。
　　刑部尚书惶恐地跪在台上，头贴在冰冷的地板，身子颤抖着。突然间传来的圣旨打破原本的命令，帝王之心莫测，不知此刻冷怒无常的君王又想做如何决定。
　　复国军众人都惊怔，偷偷地望着将领。谢姜也是明显的呆住，愣愣地抬头瞥向对面的阁楼，却只发现了关闭着的窗，仿佛之前所见只是一场幻觉。
　　“果然有用。”深巷中，林珞大笑。
　　银面望向笑意并不达眼底的女子“如果不想笑就别笑了，何必勉强自己。”
　　林珞摇头：“我是真的开心。不过为了接下来的战局，我还是严肃点。”
　　银面不回话。两个人渐渐消失在深巷，身影纤长。
　　在他们身后，从骏马上下来的尹木铺开黄色圣旨，沉着的声音响彻刑场：
　　“奉帝令，因事有变故，犯人押后处决，容后再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