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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陈荆没想到,才隔五天,凶案再现,当赶到城西杜府门外的胡同,那地已被人群层层围住。

      吃力挤到前面,还好长得高,略略踮脚能看见一女子俯卧在血泊中,边上一群衣着贵丽的男女趴着切切啼哭,让人不卒听闻。

      从纷纷谈论中,听得死者是鲁家三女儿,皱眉想退出围观圈,奈何后面人群往前涌,前面官兵在向后驱赶,她在中间被挤得快喘不过气。

      边上一只手突然扯住她衣袖,就看他待如何。

      那支手半揽半拽将她带出人群,陈荆瞪着眼前的年轻书生,一身粗布蓝衫,眉目疏淡,五官虽然平凡,配上瘦长的身材也另有一番倜傥味道。

      书生见陈荆拿眼瞪着他,慌忙扰袖子,行了个大礼,絮絮叨叨念道,“小生眼拙,以为姑娘是我那女学生。小生行到胡同半路,不想遇到有人群围观,本想绕道行走,奈何人群愈发拥挤,被挤到圈内乍见无脸女尸,心中悲恐交加,不能自已,不想却以为我那顽劣的女学生在此看热闹,望姑娘海涵蕴。”

      这书生虽然唠叨,言辞实在诚恳有礼,陈荆道了声无妨便往前走。

      不料,书生却在她身后亦步亦随,走到崔家门口,书生居然也在身边停下,她不由警觉起来,转身喝道问,“你一斯文人,为何对姑娘我纠缠不休?!”

      书生满脸通红看着她,“这,这,姑娘这是何话,我何时又跟着你了?”

      陈荆斜着眼,“你不跟着我,那你这是到哪儿呀?”

      “姑娘住在此处?”

      “哼!”

      “小生也住在此处。”

      “你这人脸皮真厚……”话没说完,这回轮到陈荆不自在了,五步之外,书生掏出铜匙开锁,却气抖抖对不准锁孔。

      陈荆瞠目结舌目看着书生回手哐当关上隔壁大门。

      边进屋边引颈看向左侧院墙,丛丛开得欢快的黄色迎春花从邻家探进来,回想那书生憨态可掬的样子,陈荆颇为好笑地摸摸鼻尖。

      “难得看姑娘有如此轻松,案子可有眉目了?”

      居然见手握书卷的崔社迎门而坐,晨光煦暖照大地,对面之人面容苍白,越发衬得一双眸子如深渊般黑不见底。

      思及这人的薄命,陈荆不禁软声应道:“公子莫忧,公子的期待,我时刻记在心上。”

      崔社莹白如玉的手指在纸面上轻抚,“烟雨桥再现男尸,还未报官,你随我去看一遭。”

      陈荆推他到后院,并绺马车已套好。头回与崔社坐这么近,身边人衣着熏香如雨后森林,用的竟是星点贵比金的冷杉魄,陈荆心中暗惊,忍不住一路频频眼角瞟他。

      崔社何等敏锐之人,自是侧睨以报之。

      陈荆轻咳一声,道:“适才我出去城西第二起凶杀案发地,手法似是同一人所为。从血迹和死者指间泥来看,城西杜府边胡同应该就是始地,血凝所示在今丑时到寅时之间下的手,发现人却是更夫,可见此次凶手行动并没有发出声响。难道说上次死者的呼叫只是失算?”

      崔社微眯了眼,半晌却道:“姑娘好缜密的心思,可憾女儿身,如不然,投效朝廷,也是大洛之幸。”

      陈荆虽给赞得有些飘飘然,却作得不以为然地道 :“我一介民女,虽无缘功名,但三五知交快意江湖,比得那官场不自在几分?”

      崔社也不争辩,只了然状点头。

      马车很快就到湖边,烟雨桥原是不便行走的观赏桥,加上所处颇为偏僻,平时行人不多,陈荆才靠近尸体,便闻到浓烈的酒气,死者年约半百,粗布短衣、手掌粗砺,面色青灰。

      褪下死者全身衣服,未见身上有伤痕,又撬开死者的口,拔开眼皮里里外外看了看。沉声说:“他杀。死因不知。”

      陈荆步到湖边,就着湖水慢慢洗净手后,起身看远处白鹭点点,湖水闪着粼粼银光,心绪百转千回,马车内的人隐在纱帘中面目不明。

      坐回马车,陈荆低声对崔社说,“但凡酗酒而亡者,皮下血脉变粗,尤其眼中和口内。此死者并没此状,脸上却带着酒醉似的酣笑,虽找不到外伤,这种无痛无觉之态绝非宿疾发作而亡。死者没喝过酒,身带着浓重的酒气,凶手想掩盖谋杀之举,有别于此前两起明目张敢的案子。”

      崔社不晓医理,但大致还能听得明白,沉吟片刻说,“这具尸首先替你留着罢。晚些报官也不迟。”

      陈荆在心里不由得为他击掌而赞,所想的不必说出口便能安排妥当,此子心思细慧。

      正思忖间,马车突然起动,崔社本倾身与陈荆隔门讲话,眼见着一个仰面向后翻倒,雷风行连忙去拉马,凤允隔空排力,但哪及陈荆就站在门外的便利,她不加思索弯腰从门外伸爪拉回崔社的座椅,崔社又前扑额撞上她的胸,人吃痛咬紧嘴唇。

      陈荆才发现觉连崔社的头发也一并揪住了!

      本想推脱“你作何披头散发”,不妥;又想辩解“我本无心之失”,不妥。遂,“你…我”了半天也讲不出一句话语。

      凤允收了力踱向远处,雷风行指着陈荆鼻子骂,‘大胆刁妇,竟敢冒犯……’说着竟也被噎住。

      这厢,崔社咬牙低声道,“还不把手松了!”

      陈荆烫也似的松开五指,人挨进车厢角落将双手抱腿坐好,崔社的脸“噌”一下涨红,厢中低沉,崔陈二人各自别脸向窗外。

      车停在崔宅院门,崔社还在拧着脖子看隔壁院子的迎春花,陈荆听凤允不紧不慢告诉她尸体安置之处,心里快急死,逃也似地匆匆离开。

      陈荆近日断断续为些不明之人所监视,日日闲散,可再不问世事,从街口巷尾的人众谈论论,也听闻国事紧张,洛国与西北大国刺勒天川在各自边境结集了人马,两国外员招纳行司频频向武林人士发出邀函,引得绿林大动。投靠何处、赏金官衔如何已经成了江湖豪杰见面少不了话题。

      从湖边回来后,陈荆就没见过崔社,想知道那被害的男丁身世查得如何了,可他的回避让人暗火丛生,不就嫌弃这双手碰过尸体么,百年后其也是条尸体,有何了不起!要去问,免不得又要看一干人脸色,心中不爽快,索性每日出门游荡,回来就在房中练功。

      这日,她出了门瞧见蓝衫身影在前方慢条斯理地走,便高声喊,“这位先生,请留步。”

      蓝衫转身不解看着她,陈荆露齿而笑,“我叫陈荆,借住在你隔壁崔府,上次的事,错怪先生了,多有得罪。”

      蓝衫眨眨眼,也对陈荆扬眉而笑,眼波流转,平凡的五官立即生动起来,透着英气也儒雅。

      攀谈间,陈荆得知他是城西杜府的一门远亲,在进京赶考途中,遇到杜老爷就被留在杜家祠堂作教书先生,由于杜家小姐没出嫁,为避嫌就暂租在此处。

      杜宁丰诚恳健谈,陈荆直率洒脱,行至街口要分道,相谈甚欢的两人生之不由生出依依之情,杜宁丰便约她稍晚共酌,陈荆一听高兴应下。

      知交朋友也算广泛,可桃花却没开过一次,而杜宁丰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脉脉的意味。

      陈荆多雀跃,一个下午魂不守舍。

      “你这黑心肝的死丫头,竟敢用滚水烫我儿,要不是有人说情,当初早该把你卖出去,留你个害人精在家中!”

      陈荆才走入街市想吃个早饭,就见一胖妇人将个瘦弱的少女推攘出门外,少女蜷缩在地上呜呜哭泣,路人见状莫不摇头叹气,却没有人走上前给以安慰。

      她素性好闲事,走上前蹲下,问被关在门外的可怜人:“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少女抽泣说:“我刚才端水失手烫伤了弟弟,二娘生气不要我,我没有家了。”

      陈荆扶起女孩,拂开她脸上散乱的头发,露出一张清丽的脸蛋,一双浅棕色的眼睛如秋水盈盈。

      陈荆为那双眼睛怔了怔,道:“别慌张,我跟你二娘说说,等她气消下来,你就可以回家了。”

      少女泪水掉得更厉害,“我不想回家,爹爹不管我,二娘天天打我,你看。”说罢,卷起袖子,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姐姐是好人,我跟着姐姐,服侍姐姐!”

      陈荆从不认为头顶佛光,长着一张普渡苦厄的脸。这可有了趣。

      当际苦笑拍门,方才那中年妇人开门恶狠狠问想做何,终于知道为何没有人来管她家事了,母老虎有时比官差还可怕。

      跟胖妇人讨价还价一番,花光了身上所有银票领走了少女。

      往回走时,她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琼冰。”

      “好个冰清玉洁的名字,给。”

      琼冰惊慌无措看陈刑递给她卖身契,泫然欲泣,“姐姐,不要赶我走,我会听话的。”

      “啥啥主仆的话就休要再提,我是跑镖的,四海为家。你若现时没去处,就先跟着我回镖局吧,哪天你有去处再说。”

      陈荆领着琼冰到成衣铺赊了身新衣裳,又来到馄饨铺要了吃食。琼冰终于轻松起来,胃口不错。陈荆却始忐忑不安,自己寄人蓠下,还是最不招人待见的那种,现又弄回个小丫头,崔家规矩多,也不知道容不容得下。

      吃喝完毕,陈荆在崔家众下人惊诧地眼光中,将琼冰安置在自己房中,向那久违的正屋走去,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压低声说:“公子,陈荆有事相告,不知方便与否?”

      “进来吧。”

      崔社坐在书桌后,几摞书信手札高高叠在桌上,只看见他头顶的玉冠。

      陈荆径自找了张椅子坐下,说:“我在府中打扰多日,多谢公子收留相助。眼下,因有一姐妹要近身照顾,不便在府中长留。此番特来拜别。”说罢起身施个礼。

      崔社沉声问:“你我之约如何作数?”

      “我不会中途而弃的,只是搬到客栈居住,虽然搬走,此案怕还会劳烦到公子。”

      崔社宽袖掩口嘴轻咳,清俊的面庞越发消瘦,轻声问,“眼下官府对江湖人士盘查得很紧,你也莫胡乱走动,你那姐妹如今何处?”

      陈荆就担心他赶人,立马接嘴起身说:“在我房中歇息,我带她过来给公子请安。”

      陈荆出去,崔社盯着她的背影,此女越发古怪,身上疑点似茧丝层层交织,此前因她略晓医术还留了情面,现下不能放任她再回到风府。

      不多时,陈荆带着琼冰来到崔社面前,心想,崔社即使对她不满,但见着琼冰一定会无可挑剔,毕竟少年难过美人关嘛。

      洗梳妥当的琼冰,穿上了鹅黄色春裳,乌发如云,莲步生姿,真如出水芙蓉。

      美人在前的崔社脸色果然大好,收起了拒人三尺外的态度,亲切问起了人家的家长里短,末了还说,让琼冰只管安心居住,指了陈荆照顾她。

      陈荆正喝着茶,闻言一口茶水险呛出来,啥意思?虽说之前给他打过杂,那不是权宜之举吗,并不就是他家里的卖身丫头,讨好美人也不应该出卖伙伴呀。

      琼冰慌忙伏低身子,说着新生是陈荆给的,能侍侯她是福份,死都没有非份之想。

      陈荆扶起琼冰,拿眼横着崔社,崔社理已埋首书案,送客之意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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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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