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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庞策/现代)回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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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空出世雁门山,巍峨万仞上云端。
当庞统孑然一身站在雁门关外的时候,才真正体会到了诗中的恢弘和意境。
雄关依山傍险,巍然凌空;群峰挺拔,山峦起伏;山脊逶迤绵延,缠绵着那一片被历史侵蚀过的残垣断壁。
没有冲天的号角,没有疯狂的厮杀,没有马蹄的践踏,只有一座大山静谧的沉睡。
可庞统依然觉得,自己曾见过它昔日完整的模样。
那高耸入云的城楼,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嘶喊声,时时出现在他的梦境中,模糊而真实。
但也不过是梦而已,他未曾想过藉由梦境探究过什么。只不过他每日都被繁忙枯燥的工作逼得发疯,所以才在某一天忍耐到极限的时候,丢下所有的员工和工作,义无反顾的来到了这里。
墨守成规的生活过得太久,人难免会想寻个清净的地方感旧怀古。所以庞统对此次近乎出逃的行为没有丝毫愧疚。
天边微微露出了鱼肚白,映照着群山巍峨的轮廓。他注视着从山后一点一点渗出的金色,忽然觉得有些事情需要自己去确认。
确认这雁门山上的日出,是否像梦境中那么惊心动魄。
由于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山路并不好走。但庞统还是放弃了方便而安全的阶梯,挑了偏僻的小路摸索攀爬。
对他来说,开山拓路,铤而走险,这才是登山的乐趣。
朔风呼啸,卷起细碎的沙粒,遮掩了视线,带来彻骨的寒意。脚下的碎石尖锐而滑腻,似乎也在极力阻挠这位不速之客的来访。
他不得不停下脚步,迎着风眯起了眼睛。
连绵的长城蜿蜒在巍峨的高山之间,耸立的烽火台如战士一般,固守在这贫瘠而沧桑的土地上,炫耀着它的恢宏和强大。
身处其中,仿佛失去了容身之处,让人更加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这是大山的挑衅。
他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然后再度启程,迎风向上。
几经努力,庞统还是没来得及在太阳升起之前赶到山顶。
半个太阳已经缓缓露出脸来,殷红的色彩自天际慢慢晕开,毫不吝啬的泼墨在贫瘠的山脊之上。
纵使没有云海浩瀚,也足够触目惊心。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氤氲的红色,却意外的从逐渐强烈的光芒之中,辨认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有人迎风立于悬崖之上,身形单薄;被风吹乱的白色衣衫下,若隐若现出凌厉的蝴蝶骨。
但纵使如此,那伫立着的笔挺的背影,依然透出难以动摇的坚定和执着。
宛若是从碎裂缝隙中延伸出的竹,以傲然的姿态凌驾于这山峰之上,不卑不亢,不屈不饶。
庞统望着那背影愣了许久,久到连手指都被寒风侵蚀的僵硬泛白。
他从未想过会在这冷风肆虐的偏僻山脊,遇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翻山越岭来观赏日出的人。
也没有想到,一个陌生男人的背影,会带给他如此的痴迷和震撼。
梦中的景象在脑海中飞快回溯,某个身着青衣的背影与眼前的身影重叠,又在呼啸的冷风中烟消云散。
庞统想,也许自己应该上前与这志同道合的人打个招呼,诉说他的梦境和疑惑,这样幻觉才不会阴魂不散的缠着他。
亦或者,自己干脆一言不发的站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观望这气势磅礴的日出。
仿佛很久以前,他们便用这样的方式,彼此支持和付出。
但那人自始至终也没有看他一眼,像是自顾自的沉浸于这场梦境般的日出里,不希望任何的打扰。
而他也只得将那些莫名出现的想法抛之脑后,若无其事的自那人身后走过,再度向山顶进发。
即使看不到日出,他依然要将这雁门山征服在脚下。
他讨厌认输,哪怕是面对一座大山,也不会轻易屈服。
庞统努力的将注意力集中在对抗这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可心思却总是被伫立在崖边的人牵引着。
那单薄却坚定的背影,会不会下一瞬,就有了纵身跃下悬崖的决绝?
他被自己的想法一惊,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观望。
男人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漠然的伫立在悬崖边上。而那张沐浴在血色光芒中的侧脸,却平静的令人骇然。
陈旧的梦境碎片夹杂着怀念,忽然汹涌而至。
他扭过头去,强迫自己按捺下内心莫名的焦躁;他相信不会有人一脸平静的看着大山突然就跳下悬崖,哪怕那人真跳下去了也和他没有关系。那只是个陌生人。
思绪烦乱中,脚下的崎岖与环境的恶劣都被抛之脑后,让他异常顺利的登上了山的顶峰。
当他心满意足的站在高处俯视长城的时候,才猛然想起,自己的目的,似乎从来都不是这险峻的山顶。
原路下山的时候,他并没有再遇见那人。
悬崖上的岩石孤独的伫立着,斑驳坑洼,暴露在一片明媚光芒之中。
庞统的心里忽然就空空落落的。
本想登山改换一下心情,却莫名的被人牵引了心绪,他或多或少都有点郁闷。
早知道还是应该上前搭讪一番,哪怕再唐突再无聊,也比这样一直记挂着好。
他叹了口气,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为了看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连另辟山路下山的机会都舍弃了。
心情抑郁的下了山,庞统在雁门山附近租了一间民房,准备多留几日。
他原本打算看过日出之后便回去工作,但是现在,又不想走了。
反正公司还有庞籍那老狐狸在,没什么好担心的。要他现在回去面对一个焦头烂额的场面,实在太毁心情。
更何况,他还有些事情想要去确认。
不经意间勾起了唇角,他慢慢推开了眼前的房门。
房子便宜并且简陋,里面只有些基本的生活用具,但还算干净。
采光很好,大片的阳光自玻璃窗倾泻而下,将狭小的房间包裹在一片温暖的光线之中。
他带着一夜未睡的疲惫以及登山的劳累,重重的将身体摔在了床上。
有些迷蒙的望着天花板。那真是老旧到斑驳的墙,虽然有被人精心粉刷过,但依然能辨认出时间留下的痕迹。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躲得过时间的洗礼,那是最残忍也最深刻的东西。
庞统曾坚定的相信,它能轻而易举的摧毁一切。
隔壁隐约传来轻柔的音乐声,舒缓而平静,仿佛能敲进心灵深处。
他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梦中,有谁一袭白衣伫立在熊熊的烈火之中,殷红的火光映亮了惨白的脸。而那人的神情,在触目惊心的红色中,却平静得令人骇然。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周围,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是翘班出行这回事。
习惯性的抬腕望向手表,上面的时间不偏不倚的指向了午夜三点。
……真是个阴气颇重的时间。
平时都是这个时间开始起来办公,一旦醒了便再难入睡。庞统认命的爬起来,准备到阳台上看看夜景打发一下时间。
即使出门在外也能醒的这么准时,果然生物钟是个可怕的东西。
叹息着推开红漆剥落的木门,冷风迎面而来,驱散了他最后一点倦意。
夜色浓郁,繁星闪烁。不远处的村庄燃起星星点点的灯火,与静谧的夜色巧妙的融合在一起。
隔绝了时代,隔绝了喧嚣,隔绝了那些无处不在的电子产品,只在内心留下了一份举世难寻的平静和安稳。
而在熙熙攘攘的都市,恐怕已经很少有人能长久的接受这份宁静了吧?
庞统收回视线,无意间发现隔壁的阳台上,隐隐透出了温暖的灯光。
还有人这么晚没睡么?他出神的望着那片模糊的光亮,思考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而与此同时,隔壁的门却在发出古怪的吱呀声响之后,鬼使神差的打开了。
就在他以为要发生什么灵异事件的时候,削瘦的人影却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视线中,带来如翠竹般清新而坚毅的气息。
是他早上在悬崖边上遇见的那个人。
庞统很难描绘当时的心情,惊讶是肯定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久别重逢的欣喜。
他从未像今天一样,相信过那种叫做缘分的东西。
对方下意识的对上他的视线,微愣之后,便绽开一抹好看的笑容来。
疏离但却礼貌的微笑,晕开了水乡儒雅而温润的气息。
庞统不自觉的随之扬起了唇角,然后才意识到到两个大男人半夜对着傻笑多少有点诡异,于是略微笨拙的打了个招呼。
早啊。
对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但还是很给面子的回应他,早。
还没睡么?
嗯,工作还没完成,睡不着。
出来玩也要带着工作,还真辛苦。
还好。因为喜欢,所以觉得没什么。
庞统赞许的看着他疲惫却从容的神色,敬佩于他的乐观。这个年代工作早已成了安身立业的根本,是为了生存下去而不得不做的事情。像他这样乐在其中的人,已经不多了吧?
不过那泛白的脸色多少还是让人有些在意,于是庞统关切的开口。
不去休息一下?
不了。对方摇了摇头,将憧憬的目光放在无比遥远的黑暗深处:等下还要去爬山。
爬山?这天可还黑着呢。
昨天本想到山顶看日出的,不过才走了一半太阳就升起来了。不能在顶端看到日出壮阔的景象,总觉得有点可惜。
倔强到令人莫名的理由,却和庞统的思维有了微妙的契合。他望着那单薄而□□的身影,忽的笑了。
对方不知其所想,挑了挑眉。怎么了?
没什么。庞统摆了摆手,收敛了笑容无比认真的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愿不愿意带我一同前往?
对方似乎也愣了一下,继而也露出了笑容:求之不得。
那我们现在出发?
好。
对了。庞统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在那人的身影进入屋内之前将他唤住: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么?
什么?对方停下脚步,从门内探出半个身子望向他。
你叫什么名字?
公孙策。
……真名?
……你说过只再问一个问题的,所以后面这个,我可以不回答。
庞统望着他近乎狡黠的眼神,略为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那么,你好,公孙策。我是庞统,庞大的庞,统帅天下的统。